喻秘书长此时又带着那帮记者拥过来,将胡大山围到中间。
苏洛喜欢这气氛,捐了钱还能高高兴兴的,这才是慈善的本意。
此时,苏洛手里的电话响起来,是杨锐。她忙走到旁边去接。
“苏洛,拍卖结束了?”杨洛在那边问,信道不好,话筒里滋滋啦啦的,显得格外遥远。
“嗯,是的。”
“很成功吧?”
“还不错!”
“这边的学校……”声音弱下去,听不清。
“什么?你说什么?”苏洛提高嗓门问。
“我说!我打算暑假时……开工……应该没问题吧?”杨锐的声音时断时续。
“你跟村上说,可以开工,没问题!”苏洛大声答。
“太好了……你……休息……”
“什么?听不清……”
“谢谢……你们!”声音越来越隐约,终于断了。
苏洛有些焦急,她不喜欢这样,话还没说上两句,就不明不白地结束。
她微皱着眉,站在那里,不停地回拨,却始终无法接通。
山里的信道不好,有时杨锐为了打个电话,得爬上一个很高的山坡,才可以找到信号。不知道杨锐现在是不是正在那个山顶上,苏洛曾经在杨锐的陪伴下,爬上过那个山顶,在夜里,月亮的清辉洒下来,脚下一弯银色的溪水绕着山峰,绕着村庄,恋恋地不肯离去。在那一刻,世界变得格外小,小到只剩下那个村庄和那座山。
苏洛的思绪,有些走远了,手机里的女人,仍在抱歉地说着:“对不起,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移动的信号有时确实不稳定。”突然有人打断她的想象。
她定睛一看,居然又是肖见诚。
肖见诚望着她,一脸诚恳地建议道:“你可以捐钱在那边建个基站,那就不会出现这qíng况了。”
“肖老板,第一,我是个穷光蛋,没钱捐,第二,活动结束了,您可以早点回家休息。”苏洛觉得他话中讽刺,也没好气。
肖不介意,说道:“留个电话给我,你放心,我的手机信道好得很。”
“留给你gān什么?”
“我下次如果想捐钱呢?”
“打114,找我们办公室。”
“我如果想被灌醉呢?”
“到酒店,找陪酒小姐。”
“我如果想先被基金会的募款经理灌醉,然后再花一百九十万买两个瓶子呢?”
“没机会了。瓶子卖完了!”
“真可惜,不过下次卖个茶杯碟子什么的,说不定我买得起,你还是告诉我电话吧?省得我又绕个圈,去找胡大山。”肖某摆明了非要不可,你不告诉我,我找别人去要。
苏洛有时觉得莫名地厌倦,为什么总有这样无聊的男人,在身边纠缠。
她知躲不过,随口报出了电话号码。
肖见诚低头去记,她赶紧走了。
走不到两步,手机又响,她一接,肖见诚的声音传出来:“这是我的电话,记得存下来!”
“遵命,老板!”苏洛道。
挂了电话,她看见小秦手里抱着一大捧资料,赶紧去接。
小秦费力地递给她:“这些没良心的人,把纪念品都拿走了,画册就随手扔掉,要扔也回去再扔嘛,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扔在这里也挺好,下次还可以用,省得我们再出钱去印。”苏洛安慰她。
“那倒也是!你先放车上去!”
苏洛捧着资料往车上走,电话又响。
她想应该是杨锐,快跑两步,把资料放在车上,赶紧拿出电话。
陌生的一串数字让她有些失望:“你好!”
“是我!”
“谁?”
“刚让你存下我的号码,看来没存?”又是肖见诚。
“确实没存!”这人太无聊,苏洛已没耐心敷衍。
“为什么不存?”肖问。
“对你完全没兴趣!”她直接答。
这话一出,那边再无回应,然后,电话挂断了。
小胜利,苏洛得意地露出笑容。
第二天休息,苏洛本想睡久一点,但一早就被吵闹声惊醒。
母亲在家门口摆了个早餐摊子,有时会被城管驱赶,或者也有bào燥的客人寻衅闹事。
苏洛赶紧爬起来,披上衣服冲到门口。
只见母亲手里抓着勺,凶悍地站在煮粉的大锅前,拦住一个人的去路:“你别到这里来瞎吵,没有人会理你!”
“我来找女儿,怎么是瞎吵?”那一个人是苏洛的父亲。
“哪个是你的女儿,这里没人是你的女儿!”
“我找小洛!”
“你找她gān什么?输光了?又找她要钱?她自己还养不活,哪有钱给你?”
“我病了,要治病!”
“你有什么病,前几天还看到你在河边上和老太太跳舞,跳得不知道多起劲!”
“我这几天头痛得厉害……”
苏洛的父亲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当年下海发了点财,找了个第三者,就和母亲离了婚,把苏洛姐弟俩都丢给了母亲。可惜后来时运不济,家财散光,女人也跑了。现在,他靠退休金租了间房单住,时不时会回来找苏洛要钱花,苏洛看他可怜,有时会给一些,母亲和弟弟却非常反对。
母亲抓着勺犹在大声喝骂:“苏建国,你给我滚远点!我还要做生意,别在这里碍我的事,小心我把苏杰叫回来!”
旁边的食客大口地扒拉着粉,都是邻舍,这种场面见得多,大家早已习惯,眼皮都不抬,也没人劝说。
父亲见形势不好,只好口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转身离开了。
母亲回头继续做生意。
苏洛在门边站了会儿,又走回chuáng上倒下。
不一会儿,苏杰闯进来,现在还是四月,他却只穿着件背心,露出胳膊上华丽的刺青。
“那老家伙来了?”他凶狠地问。
“嗯。”
“他来gān什么?”
“要钱,说是病了。”
“病了?直接去死不更痛快!”
“行了,小杰,别这样说!”苏洛把头埋进被子里,呻吟道。
“怎么不能说?他这辈子反正也快活够了,可以死了!我跟你说,他别被我碰到,被我碰到,不死也得死!”苏杰的眼里却是格外晶亮地闪着光,仇恨的光。
父母离婚时,苏洛已经六岁,多少对父亲有些感qíng,而苏杰只有两岁,在他的成长中,对父亲的记忆,全部来自于母亲的诅咒和抱怨,所以,恨父亲,是他表达对母亲的爱的最好方式。
母亲也在这时走了进来,她接着苏杰的话说:“下次他来,我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这老东西,真无耻,居然还敢来要钱!他不想想当年,我们一家三口没钱没粮,差点饿死!小洛,你不准给他一分钱,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
“听到了。”苏洛弱弱地答。
母亲满意地向屋外走去。苏杰跟着,亲热地搂着母亲的肩,说:“妈,我昨晚又赢了钱。”
“你也是不争气,只知道打架赌钱!”母亲吼他,话里却是疼爱。
“你不知道……打架赌钱也能发财……”弟弟赖赖地答。
“发得了什么财?好好过日子才行!……”
“好啦好啦!……”
苏洛拿被子蒙住头,只希望把这混乱的人世隔绝开来。温暖的黑暗里,她想再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地,她居然又睡着了,而且在做梦。
自己一个人正在爬山,陡峭的山路泥泞不堪,脚下总是打滑,走得格外艰难,两旁生着灌木丛,疲累时想伸手拉着树枝借力,结果全是倒刺,扎得手生疼。
其实苏洛心里明白自己在做梦,因为她经常会回到这个梦里来,但是,即使知道在做梦,却也醒不过来,只能不停地往上走,往上走,一抬眼,无尽的山路蜿蜒不绝。
手机铃声闷闷地响,越来越qiáng大,终于把苏洛从梦中唤醒,她一掀被子坐起来,满头大汗,喘着粗气。
不管是谁打来,她衷心地感谢那个人。
☆、(四)
苏洛拿过手机,打电话来的是胡总。
“小苏啊!那两个花瓶我不能要了!”胡总劈头就说。
“什么?”苏洛以为自己没睡醒。
“我说,我想来想去,那两个花瓶我拿着没用,你们看是不是可以找别人处理一下。”
“那怎么行?您已经买了,我们不能再卖给别人了!”
“总之,我不要了,钱我也不付了,你们再想想办法吧!”胡总说着,把电话挂断了。
苏洛拿着手机,半晌不知该做什么。
赖账遇得多,但赖的是这么大一笔账,还是头一次。
虽然胡总拍卖前放了10万的押金,可以名正言顺地没收,青花瓷瓶可以再次拍卖,但是,10万和190万,差距有多大?再次拍卖,组织协调和准备又谈何容易?
苏洛想来想去,只好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喻秘书长报告。
报告的直接恶果,就是所有人在星期六的中午被召回了办公室。
小秦最惨,她正在发廊坐着,准备烫个卷发,被急电催来,满头乱发迎风飘舞。
“我的苏奶奶,你不会忍过周末再报告?”她望着苏洛,从牙齿fèng里狠狠地吐词。
“我想着事关重大。”苏洛抱歉地说。
“能有多重大?没人买,那两个花瓶会死吗?”
“我怎么知道他会把你们这些不相gān的人召来?”
“如果不召来,谁来看他周末为事业呕心沥血?”
正说着,那边喻秘脸色铁青地从办公室走回来。
形势不妙,苏洛低头假装喝水。
“胡总说,他认为我们找托,故意抬他的价。”喻秘说。
“不可能啊!”苏洛和小秦同时说。
“我也说不可能,但他就咬定了有托。”
苏洛回忆了一下:“开始还有几个人,后来只剩下那个姓肖的和他抬价,但姓肖的还是他介绍我认识的,难道他认为姓肖的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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