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下子像是泡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温水里,转瞬半月,一切却始终按部就班,没有激qíng。
而程今夕的状态亦是如此,温温吞吞地仿佛永远煮不开的温水。
这个夏天似乎格外的长。
初晨微露,温度不是那么炎热,程今夕被阵阵jī叫吵醒。另一张chuáng上的阿布早不知去向。光着脚丫踩在软绵绵的羊毛绒地毯上,程今夕拉开窗帘的那一刹,薄薄的光晕笼上了她的全身。
独自凭栏笑。
外头仍然有些灰蒙蒙的天色,繁茂的蔷薇枝枝蔓蔓地沿着泛huáng的墙根爬到了高高的墙头。早已错过了花季,那些粉红淡绿的花朵在盛夏怒放的炎热中凋零,只剩下翡翠色的绿叶,依旧生生不息。
群山万壑里的朝阳像颗还没有凝固的蛋huáng,浅浅淡淡地隐藏在蓊蓊郁郁的雾霭中。
还有山脚下某座古庙传来的钟声,咣当咣当,惊起了一滩休憩在四处的飞鸟。绵长地似乎连dàng漾在广袤天地的回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皇天后土,世间万物。只要细心聆听,耐心捕捉,竟都是如此美妙。
***
看了眼挂在chuáng头上的通告表,时间绰绰有余,程今夕洗漱完毕的时候,等来了阿布起了个大早从早餐店里买来的早餐。
豆浆油条小笼包,很合她的口味。
“这八点半开工化妆,你可起得够早的,”阿布笑,叼着油涔涔的包子说话都含糊不清,“可不像你的风格。”
“切,我什么风格,”程今夕懒懒地睨了她一眼,将cha在豆浆杯里的吸管咬得嘎吱响,“还不是给山上的那些jī给闹的。”
“jī?您老人家以前睡觉那可是雷打不动的,最近这是怎么了,”油腻腻的爪子试图摸上今夕的脸,“瞧你这小脸憔悴的,这黑眼圈怕是打再多板子,上再多遮瑕膏都未必遮得住。”
“挪开你的爪子,刚抓了包子就来摸我,你心也忒大,油不油,”程今夕抑郁打掉她的手,突然想起件事,“诶,你知道昨晚大半夜的走廊里闹什么呢,霹雳巴拉的。”
“早上听人说好像是场务把一女演员给睡了,”阿布搬着凳子朝她身边挪了挪,眉飞色舞说得绘声绘色,“原本答应好得上导演那举荐举荐给加些戏份的事儿也huáng了,这jī飞蛋打的妹子能乐意么,cao着棒球棍就跑酒店来闹,听说都闹到瞿导那去了,要死要活地非得要剧组给个说法,还差点惊动了110,制片副导那是伺候了半宿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去。”
“谁啊?”
“连晓禾,”她笑得意味深长,“这名字有印象不?”
程今夕百无聊赖地玩弄地塑料袋。迷茫地摇头。
阿布试图唤醒她的记忆,“就是前些天在A棚门口碰到那个,穿一黑色连衣裙头发染得huáng不拉几那个。”
依旧摇头。
“就是瞪了你好几眼那个!这回记得了吧?”
噗,“是她啊,”程今夕沉吟,疑惑地问,“我还奇怪她好好地瞪我gān嘛,我又不认识她。”
“是,姐姐你贵人多忘事,不认识人家却莫名其妙地抢了她的女二号,能怪人家不给你好脸色看么。”
程今夕险些被口水呛到,尴尬窘红了脸,“你这算是幸灾乐祸吗?”
她觉得有些冤,这是怎么能全怪她呢?
冤有头债有主,她也是受害人好不好,她的女一号也被顶了好不好。
不过转念,很快就又释然了。人家怨得也没错,谁叫自己作死呢,自找的。可怜了别人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女二号,煮熟的鸭子临入口前飞了,换谁谁能好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是连晓禾是窦娥估计这大夏天的还真得飞霜。
“那人呢,”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那场务。”
“开了呗,这还用问,这时候聪明人就是能择多gān净就择多gān净,”阿布一副你的问题蠢cry了的表qíng,翻了白眼,“虽说这早已是圈子里的一种风气了,可那都是台面下你qíng我愿的事,闹开那就是丑闻,剧组哪容得了。”
程今夕叹,“傻,睡个场务有什么用,就那哥们儿,对着锅碗瓢盆扫帚簸箕比对着导演还多。既然都豁出去了,还不如索xing玩大点把瞿泽琛给睡了得了,事儿不事儿。”
“姐姐您真是真知灼见,”阿布哑然失笑,“瞿老大家的那位是鼎晟财团老爷子的独女,既是贵女也是悍妇,弄死一个小演员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是一样一样的。碰上了也只能绕道走,一般人惹不起。”
差点忘了这茬,程今夕咬了口油条,“那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妹子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俗话说得好成功的道路本就需要付出代价,可往往有时候付出了代价也未必就能成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适者生存,你比别人qiáng自然就有发言权,否则,只能任人鱼ròu。这不是她愿不愿意闭嘴的问题,而是一定有人会叫她开不了口。”
程今夕听着,心里咯噔了一下,仿佛掉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泊。
是真的有些内疚。
可是弱ròuqiáng食,就当真如此现实么?
而她自己,有朝一日若是彻底失了段从庇护,是否也会如连晓禾这般,命如蝼蚁,尊严如糙芥,任人践踏。
她开始不确定。
☆、第十三章 金陵戏qíng
第十三章 金陵戏qíng
那个chūn,似乎旱了很久,久到似乎能够叫人忘记前尘往事。
华灯初上,夜未央。
月悬似的花灯蜿蜒地照亮了通天的地方。
明朝末年,时局动dàng,唯有一处依旧歌舞升平。乌衣小巷里凡人皆唱,朱门酒ròu臭路有冻死骨。
六朝金粉的十里秦淮破天荒地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朱红色的窗沿,一圈一圈的水渍涔涔叠叠地晕染开来。
画舫诗笺,水榭歌台,浆声灯影委婉妆点着这江南的满目烟霞和奢华。氤氲的轻雾里,掩着面的白衫女子啼声如泣血杜鹃,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qíng。
这里的水同这里的女人一样,柔软地带着与生俱来的魅惑。平平仄仄的艳色风qíng里,那一缕沧桑的魂却似初酿竹叶青,甜绵而独特,只看一眼便心甘qíng愿地将这一生或生生世世都埋藏在这烟雨微波中。
——帘外雨潺潺,chūn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chūn去也,天上人间。
红尘滚滚,纸醉金迷,只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再热闹的伊始亦不过是为了曲终人散。一如花开亦不过是为了花败。
làng淘沙,秦淮女子皆会吟唱的小曲,却也生生给她唱出了别样的韵味。
一曲终。女子垂眸收琴,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薄若蝉翼的广袖在夜灯中被轻扫地凉风抚弄地翻飞成蝶。雪白衣衫缠着青丝三千如绢丝上化开的水墨,薄薄的倾泻下来,绞着明月似水的流光。
除了面纱外那双噬人心魂的眼,只余寸寸清淡兰香。星月失色,须臾不见。
素闻莳花馆的璇玑姑娘色艺非凡,乃人间绝色。沦落烟花名冠天下却淤泥不染。能有幸一睹芳容者,死而无憾。
众人唯叹,此女只应天上有。
——璇玑姑娘,小的阿禄,奉公子之命来接姑娘前往府中一叙。
端王府的小厮常禄毕恭毕敬地站在厢房之外,屈膝朗声道。
璇玑闻声,拆着发髻的手指顿了顿。镜中女子迤逦长发珠钗尽褪,纠纠结结地盘落了一地。面容缟素惊心。
烛火在chuáng帏边摇曳,昏昏暗暗地将人影照得愈发模糊。窗子微敞一道fèng隙,她轻推开窗子,翘首凝望栏杆,空虚忧愁相袭。往日之梦接踵漫上心头。
半晌开口道。
——夜已深沉。劳烦常兄弟通禀,璇玑已睡。若公子有要事相商,明日巳时城南休雨亭璇玑恭候公子大驾。
沉默。远远望去,人影未消。
——既然如此,不必勉qiáng。但若姑娘方便开门,公子托阿禄带了件东西,望姑娘收下。也好让阿禄回府有个jiāo代。
也罢。红尘中太多浮沉周而复始,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起身,脚步细细碎碎地挪到门前。只听吱呀一声,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就已被另一只大掌牢牢擒住。
转身合门落锁。行云流水。
——阿棉,你就当真这么不愿见我?
男子一袭月色云纹蜀锦长袍,长发琯髻。眉下一双含qíng桃花,似笑非笑,美得惊心动魄。
璇玑一愣,脸色微变。福身道。
——民女见过端王爷。不知王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想要见你,也需理由?
——世间之事万般皆有因由。公子说笑了。
——阿棉,我只是想你。
如此零星qíng话,换来的亦不过是又一场木然的沉默。想,这个字,于她,于他们,都终究太过奢侈。
——秦淮一介烟花之地,璇玑一介青楼女子。王爷身份尊贵乃千金之躯,民女从未心生妄念,礼教尊卑更是不敢逾越。
——从未心生妄念?
他冰冷冷地重复。
璇玑咬牙。答。
——是。
——阿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言不由衷了。
——你一早就知道,本王从来就允许你有妄想。
媚眼如丝却了无星点温qíng。
从来?
不知何时离开的手空落落,似乎还残存着方才那无温的指尖留下的痕迹。她忆起那一日在王府门前,他亦是这般抓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千般呵护,万种柔qíng。
一下就让人想到了,举案齐眉。好美,也好痛。
——蒙王爷错爱,璇玑不配。
谢君撷的风采飞扬她忘不掉,她说,楚姑娘天姿国色应有更好的归宿,可自古红颜多祸水,却是皇家难容。
她,也一样忘不掉。
——不配?
——外头传得热闹,前些天城北燕家二公子敲锣打鼓地把莳花馆闹了个天翻地覆,口口声声要为名动应天府的璇玑姑娘赎身?阿棉你说,可有此事?
端王凤眸微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光华流转,笑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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