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明知他也不是在问她,不过是个陈述句,程今夕还是“嗯”一声,然后有些尴尬地避开目光,“是你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顾淮南微微笑,顺手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到chuáng头柜上,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刚才你晕倒,这里是最近的诊所,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打完针我再送你去医院。”
原来是他在路边捡到了她,啊不,是拯救了她。
“不,不用了,我没事了,谢谢你啊。”程今夕有些赧然,作势要抬手,哪知牵扯到了手背的针头,痛得她“嘶”了一声。
“别乱动。”顾淮南半蹲下身子,轻轻摁住她的手,深色的瞳仁不偏不倚地撞进她的眼里,“不过举手之劳。”
程今夕感受着陌生男子手掌传来的陌生温度,怔了怔,有些晃神。
不得不承认,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除了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还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手,十指白皙纤长,骨ròu匀称,粉白的指甲被修得很短,gān净的没有一点毛刺。
置身娱乐圈的男女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外貌控,程今夕也不例外,尤其是当她身边有一个优秀如段从这样的男人,从小耳濡目染,眼光更是尤为毒辣。
这个男人的穿着看似简单,缀着墨兰珐琅扣子的白衬衫,以及毫不繁复的浅灰色棉麻修身裤。可它们无一不是细节完美,剪裁jīng良,甚至每一条看不见的fèng线都被熨烫的极为妥贴。
好看的男人不少,但气质这个东西就像埋在泥土里终年不见天日的珍酿,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炼成。
不张扬,不浮夸,没有咄咄bī人的气势,也没有一眼就能震慑旁人的攻击xing,可并不代表他不优秀。相反的,眉目淡定,神色从容,却总散发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叫人即使不看他,也难以忽视他。
常言道“三代出贵族”,程今夕看得出,这是一个养尊处优且教养极好的男人。
程今夕的指骨微微一动,手背的温度不着痕迹地撤走,她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还没问先生叫什么名字?”
他答,“顾淮南。”
很好听的声音,圆润而低沉,像是山涧淌过的水,没有一丝褶皱。
“淮南,淮河之滨,可我听你口音,却像是北方人。”
“也不算是,”顾淮南不置可否,淡淡说道,“不过,我的父母结缘淮南。”
程今夕好奇,“顾先生也是来西藏旅游的?”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真是奇怪的男人,“一个人?”她又问。
“嗯。”
顾淮南起身背对着她去拉窗帘,顿了顿,回头看向她,“今天时间不早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
程今夕有些反应不过来,呆若木jī的样子有些蠢萌。
顾淮南浅笑,又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睡在这沙发上。”
介意?不介意?
再怎么说毕竟男女有别,跟一个只相识几个小时的陌生男人一室而眠?显然这个男人并没有打算给她第二种选择……
顾淮南深赭色的瞳仁光彩流转,gān净像是洗过水的宝石,坦然得一塌糊涂。程今夕盯着看了半天,暗叹了一口气,有些无语凝噎的意味。
因为她很沮丧的发现,她好像真的不是很介意。
***
顾淮南,淮南一顾。
那一夜,这个名字无意识地在程今夕脑海中辗转多遍,一笔一划,如同男人温润的眉眼,一齐被刻画在了这段并不热闹的记忆里,不深,可是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忘记。
就着小诊所轻轻一动就吱嘎作响的钢丝chuáng,程今夕心里莫名地惴惴,彻夜未眠。
顾淮南显然不是话多的人,也很少提及他自己的事,可他依旧很有耐心地陪着程今夕聊过了一整晚,天南海北,但凡她问出口的,没有他不通晓。
这种浅淡的认识让程今夕觉得顾淮南是个好人,她发现自己从十一岁那年认识段从,整整十年,他对她说过得话都不及顾淮南一夜对她说得多。
没有深想为什么自己会拿这个只是萍水相逢的男人去同陪伴了她几乎一整个青chūn的段从作比较,程今夕知道这样的比较太任xing也太荒唐,可她依旧觉得有些挫败。
天凉如水,朦朦胧胧,东方既白。
大概四五点的晨光,淡淡的绯红透过薄薄的纱帘照进来,静静地洒在屋里人的脸上。
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程今夕侧卧在chuáng上,枕在脑袋下的手臂微微发麻,她看到不远沙发上半蜷着的顾淮南,耳畔传来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她听得很仔细,一声一声,平稳而厚重。
睡梦中的顾淮南披着一身朝阳,薄薄的光晕萦绕了他一身,羊毛毡的毯子随意地搭腰上,他的个子很高,而沙发并不长,小腿不可避免地露在外面,无论摆什么姿势都显得有些尴尬。
程今夕的眼睛有些发花,却突然觉得很温暖。
她对着天花板扮了一个有些宝气的鬼脸,觉得坑坑洼洼的墙板上剥落的石灰都一同变得可爱起来。
***
程今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这一场觉她睡得昏天黑地,酣畅淋漓。
起chuáng的时候刚好正午,当饿得前胸贴后背程今夕睁开眼就看到了一碗飘着油绿小葱的西红柿jī蛋面的时候,几乎要感动涕零。
“没想到你厨艺不错啊。”程今夕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端着豁口子的大碗稀里哗啦一顿席卷,毫无形象可言。
不过这也确实不能怪她,说实在,程今夕现在看顾淮南总有一种看救世主的感觉,大抵每个文艺女青年幻想的罗曼蒂克qíng节中都一定会有这样一个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救她于水火,还能顺手保护她安康。
程今夕没有意识到自己灰头土脸的面孔笑起来没有一点美感,她咽下最后一根面条后,依旧非常努力地对着顾淮南傻笑,摇头晃脑地丝毫没有应该自惭形秽的自觉。
顾淮南静静凝视着这个有一小颗梨涡的姑娘,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是纵容地看着,仿佛一幅凝固的油画,微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日光灼热地有些打眼,她放下碗筷,扫了眼地上排成队的蚂蚁,偏着头半眯眼, “顾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淮南答得很简练,“画画。”
敢qíng也是个文艺青年。
这倒是程今夕没想到的,“那就是画家喽,可那些艺术家不都是蓬头垢面的,嘴里还叼着烟,恨不得全身上下都涂满油彩,挂满泥巴的么?”
听着她自言自语的嘟囔,顾淮南有些好笑,“蓬头垢面,是跟你现在一样么?”
程今夕听他这么一说,仿佛一下就被戳憋了的气球瞬间就没了气势,她沮丧地揉了揉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嘴硬,“ 我这样是怎样啊,我觉得挺好的。”
顾淮南的话有些伤人,因为程今夕知道他说得都是事实,虽说她从昨晚开始都没有照过镜子。
她这辈子还真没这么邋遢过,而用自己最糟糕的面目,去面对一个长得本就很有优势的男人,程今夕觉得自己的天空一下就暗了下来,恨不得立马抽出两把西瓜刀子捅死自己。
☆、第三章 雪顿浓qíng
第三章 雪顿浓qíng
程今夕身体底子到底是不错,午餐后吞了两粒红景天,又恢复了以往的生龙活虎。
下午,她央着顾淮南陪她一同游逛了拉萨的西郊。顾淮南没有拒绝 ,默默不语,欣然接受。
程今夕不是人来疯的人,相反的,她对未知的东西从来都很排斥,譬如这些年身边的人,来来回回也不过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心人将她比作带刺的玫瑰,饶是有再妖娆的美貌也敌不过那一身毛刺让人觉得更有杀伤力。
只有段从,喜欢将她形容成一颗包心菜,表里如一的无趣。
段从年少时大抵就是少言寡语又缺乏幽默感的少年,日积月累的,没有人将他引回正途,导致他更是在成年后蜕变成了一丝不苟,无懈可击的巨大冰山。
程今夕一直对他将自己比作包心菜一事牢牢铭记在心,她仔细想,左右她跟段从都是无趣的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呆在一块也总算是相得益彰的美事。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顾淮南,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笃信他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彼时二人远远算不上有多熟稔,而她们唯一的jiāo集,也不过源于一场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的意外,救她,不过是出于最基本的社会公德心和人道主义的同qíng心。
程今夕很善于为自己找借口,她将这种失常归结为,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
藏历七月初,正值西藏的雪顿节,罗布林卡上演着一出接一出的藏戏,好不热闹。
程今夕带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的脸,看不清眉眼神qíng。
弱小的小身板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快就被湮没不见。
抱着一碗老酸奶,她吃得颇有滋味,“听说这时候的藏戏又多又好看,从早演到晚,几乎就没有重复的。”
顾淮南跟她隔着三两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听她这么一说,他点头,“雪顿节一年也不过一次,一次不过七天,必然是极为难得的。”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还真是赶巧了。”
逆着光下的姑娘,终于洗gān净的小脸白得几乎透明,唇角边沾着一圈rǔ白色的酸奶却一副浑然天真的模样多多少少让人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顾淮南不动声色地掏出纸巾,递到她的面前。
程今夕不明所以,“什么?”
他指了指她的唇角,道,“擦擦嘴。”
“喔,喔。”程今夕赧然,不好意思地接过,“让顾先生见笑了。”
她狠狠的擦了几下,动作粗鲁毫不扭捏,于是薄薄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淡淡的红。
顾淮南浅笑,身姿翩然地越过她的身边,冲她招了招手,“戏快开场了,再慢就赶不上了。”
程今夕又呐呐点头,“嗯,走着。”
刹那,活生生觉得自己像个傻到了外婆桥的二愣子。
看戏的地儿不大,却满满当当地挤了一院落的人。
程今夕听不懂藏语,所以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那五颜六色的服装和面具倒是极为吸引人的。也许是从小受了母亲的熏陶,她特别喜欢民族感qiáng烈的东西,纯粹的颜色纯粹的表达,不拐弯抹角,不矫揉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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