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韩棠,他怎么就能很傻很天真地以为,将夏荷留在身边,就是对她最好的补偿?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样漫长的夜晚,以后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要整夜面对一个狠心得几乎让自己毛骨悚然的男人,有多难?有多痛?
只怕一分一秒,都是穿心蚀骨。
我忽然感到胸口闷得更加厉害,心里像有一股火在烧,身体却像打摆子似的被风chuī得一阵阵发冷。
“小夏,很冷吗?你在发抖。”凌靖又将我的毯子掖了掖,见我摇头,gān脆将我抱了起来,有点qiáng硬地带进屋子里,“你的脸色很差,进去休息吧,你就算把这个夜晚看穿了,该发生的事qíng一样会发生,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的是对的,除了在这里望夜兴叹,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点点头,默许了他的行为,鼻尖闻到一股好闻的古龙水味,文昭从来不用古龙水,他身上只有gān慡的好像太阳一样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我身体不由得一僵,还好抱着我的男人已经将我放在chuáng上。
“你好好休息,我就睡在隔壁,有事叫我。”
他随手就要关掉chuáng头的台灯,我出声阻止了他,“凌靖,不要关,就让它亮着吧。”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抿唇一笑,“你这样的人还怕黑?”
我摇了摇头,“我只怕活着的人,不怕死去的鬼。但是今天晚上我怕,很怕很怕。凌靖,我有一种预感,会有一些不好的事qíng发生。我不敢闭上眼睛,我怕自己一觉醒过来,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成了真。”
他坐在chuáng边叹了口气,用手顺了顺我的头发,“小夏,就算有事发生,那也是韩棠和夏荷的事,你该帮的帮了,该还的还了,该受的苦也受过了,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了。你还怕什么?”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可我就是害怕。”
他看着我笑了,眼睛明亮,帮我拉好被子,温柔地说:“放心,小夏,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砍你的手,也没有人会伤害你。我在这里……”
第九章:承诺是我们不能退缩的勇气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梦中一直有人跟我说话,好像是韩棠,又好像是夏荷,又好像谁都不是,只是我自己跟自己的对话。
然后镜头一转,我看到自己站在悬崖边上,耳边是猎猎的风声,我茫然四顾,对着眼前的深渊不知所措,忽然脚下悬空,天与地模糊成一片,变成无边无际的黑色漩涡,我整个人就那么直直地坠了下去……
我蓦地睁开眼睛,吓出了一身冷汗,对着天花板喘了好一阵,才慢慢坐起来。
我懵懂地转过脸,已经是下午了,城市的huáng昏向我的窗子远远地飘过来,遥远的天边挂着一轮火红的落日,那么浓丽的红色,好像将整间卧室的家具都染透了。
我怔怔地看着,放在chuáng头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我不记得铃声到底响了几遍,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听着,一直听着,直到睡在隔壁的凌靖轻轻敲了敲我的房门,“小夏,你醒了吗?我听到你的手机……好像响了很久了。”
我知道它在响,可我不敢接。
那原本悦耳的铃声,此刻就像催命一样,催得我心惊ròu跳。我终于接了起来,号码是夏荷的,跟我说话的人却是韩棠。
“楚夏……”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是……”我静静听着。
“夏荷,她……她现在在医院里,她把一只钢针扎进了……”
我好像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远方——残阳夕照,鲜红如血。
天边的晚霞流云,苍翠的山川树木,飞入天际的小鸟……红色,全部都是红色。我仿若盲目,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遮天蔽日的红,天地荒芜,什么都不复存在。
我猛地闭上眼睛,一股郁气凝结于胸,几乎呕出一口血来!
她不想见他,他偏要她见。她刺瞎了自己一只眼睛,就可以再也不见。夏荷,这就是你要的自由?
“这两年你一直跟她在一起,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昨天晚上将我痛殴了一顿的男人,那个宁肯用拳头来宣泄怒气,也不愿意听我说一句实话的男人,如今却用乞求的语气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向我寻求一个答案。我却不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还能跟他说什么。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公平的世界不会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公平的世界不会让一个毫无过错,甚至是受害者的女人,去承受所有的痛苦;公平的世界不会让这个男人过得chūn风得意,而他柔弱的妻子窝在一间小小的平房里。
如果这是一个公平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该发生。
“小夏……”他还在等我的答复。
我对他说:“我没什么想说的,有些话,两年前我就想对你说,你不听。两年后我又想说,你还是不听。到了现在,你想听,我却不想说了。你过去不是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谁都不能例外?现在你自己的问题,你自己解决。韩棠,你应该高兴才对。你不是想要她吗?现在你得到她了。她不想再看到你,以后她再也看不到了。这样的结局,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电话那边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接着说:“如果你还是想不通,让我来帮你总结一下。事发之前,你背叛了她;事发的时候,你欺骗了她;事发之后,你不维护她;事到如今,你又不放过她。韩棠,我怀疑你下半辈子还能不能睡得着?你一定会有报应,如果你还能得到幸福,那就不是夏荷眼瞎……是老天爷瞎了眼!”
我啪的一声关掉手机,将它紧紧攥在手里,双手jiāo握在额前,手心几乎攥出汗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在那里,憋得人难受,我没法呼吸了……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后背,我如同被利器刺穿,几乎从chuáng上弹跳起来。
凌靖被我吓了一跳,紧紧按住我的肩膀,“小夏,你怎么了?你吓到我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直到这一刻,被我刻意延迟的恐惧和惊慌才席卷而来,“凌靖,是夏荷,她瞎了,她瞎了……”
我颠三倒四地将话说完,凌靖惊讶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让他惊讶的是我的语无伦次,还是夏荷的决绝。
“你不要怕,我现在就下山去,看看她在哪家医院。事qíng可能没你想到这么严重,如果眼球破裂的程度不深,还是可以治好的。你好好呆着,在我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
我很用力很用力地点头,好像我的动作越用力,凌靖的话就越容易成真一样。
他穿好自己的外套,弯下腰看着我,“小夏,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我又用力地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小女孩。眼前这个男人,他此刻就是我全部的信仰。因为他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有希望。
凌靖走了之后,我迷迷糊糊地躺在chuáng上,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窗外有猛烈的风声,睁开眼睛,看到铅灰色的乌云从天边翻滚而来,好像快下雨了。
我又闭上眼睛,梦中已经没有陡峭的悬崖,没有漆黑的峭壁,没有狰狞的乌云,没有扭曲无尽的深渊,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血红。
我知道,那是夏荷眼里流出的血。
她仿佛还是初见时的样子,好像一朵独自盛开的青莲,细细的枝gān,柔嫩的花瓣,静静地在风中招展,那张gān净的清水脸,眉目疏浅如初,单薄的身体,被一身黑衣的俊挺男子拥在怀里,远而静地望着我。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中再无恐惧,她的腮边流下红色的血水,笑着对我说:“小夏,你说过,我们不能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为所yù为。你看,我做到了,我再也不用看到他了。”
我却在梦里哭了,夏荷,这不该是你的结局。
“小夏,醒醒,醒醒……”
有人在叫我,我慢慢睁开眼睛,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湿漉漉的凌靖坐在我身边,他的样子有点láng狈,细碎的黑发粘在额前,上衣湿了一大片。
“你做恶梦了?”他的手指在我的眼角轻轻划了一下。
我坐了起来,答非所问地说:“你怎么淋湿了?”
“车上没有伞,外面雨下的很大,从车库走到门口就变成这样了。”他用手划了划自己额前的水珠。
我转过脸,看到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浓云密布,大雨倾盆。
“你先去换换衣服吧,这样容易着凉。”
他点点头,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转过来对我说:“小夏,我在医院看到她了,医院抢救很及时,她用的力气不大,眼球保住了。可是刺伤了角膜,韩棠打算等她病qíng稳定之后,就送她到美国去做进一步治疗。医生说,那只眼睛的视力只怕恢复不到原来的水平,但是不至于完全失明,你可以放心了。”
我愣了一下,有点木讷地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看了看我,又说:“韩棠已经答应,等她眼睛治好之后,他们就办离婚手续。小夏,她赢了。”
我苦笑一声,是的,她赢了,却是惨胜如败。
如果这是一场战役,赢的人如此惨烈,败的人如此悲壮,所以根本没有赢家,大家都输了。
“还有,小夏,韩棠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他终于明白,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什么。而这两年,你又为夏荷做了什么。他将自己心爱的女人bī到了一条绝路上,你却在绝境之中给她找了另外一条出路。他感谢你为夏荷做的一切,作为一个朋友,你让他感动。作为一个男人,你让他感到惭愧。”
凌靖叹了口气,又说:“我想,他心里对你也是有愧的。但是比起一万句对不起,也不如这两句话来得实惠,你说是不是?”
我抬起头看着他,“凌靖,他的愧疚一钱不值。夏荷的手不会长出来,她的眼睛也不会完好如初,她受过的苦没人弥补得了。但是韩棠依旧是韩棠,他什么都没变。”
凌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笃定一笑,“谁说他什么都没变?夏荷对他来说,终究还是成了那个鲜血淋漓又无法遗忘的‘存在’,他人生最灰暗的一段记忆。小夏,你说得对,他下半辈子不会再睡一个安稳觉,他永远都不会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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