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说得yù哭无泪。
上主明鉴,我可以对着天上诸神发誓,在我刚刚恢复人样的时候,对韩棠这个异xing人类真真是无限感激。
直到今天我都记得,当我在那间阳光明媚的卧室里睁开眼,看着窗外的蓝天,闻着喷香的饭菜,抱着不怎么漂亮的汪汪时,我是真的很想对正在院子里打沙袋的那个帅哥说:“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谁知道,当我抱着满腔的热qíng和沉甸甸的感激,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越过姹紫嫣红的花丛走向他的时候,这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我,直接一盆凉水浇下来。
“你没死就行了,否则夏荷会把我埋怨死。不过你不能走,虽然我多看你一分钟都心烦,但是你走了,一旦出去惹事,我对文昭和文家那边都不好jiāo代。为了捞你出来,我已经给自己招了不少麻烦。我不想因为你再生枝节,你最好清楚这一点。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事qíng过了,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知道你讨厌我,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搭理谁。”他一边擦汗一边说。
于是就这样,从我回到人间的第一天,他就跟我划清界限,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他就将我推出门外。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天天面对一个连正眼都不愿意瞧你的“债主”,尤其是你知道自己实在没能力偿还的时候。
人在屋檐下,自然要低头。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我要低头走路,无声吃饭,安静睡觉,变成这个家里的隐形人,一个无声的影子。
你已经不招人喜欢了,至少也别再招人讨厌。
起初一切都很好,我跟房子的主人,在家里遇见了也当不认识,走对面都不会打招呼,我小心躲着他,他看到我也视若无物。可是一个月之后,一切都因为我的一个请求,发生了根本xing改变。
恕一直到今天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他堂哥学泰拳?
他是一个喜静不喜动的人,总说女孩子就算想运动,跑跑步,做做瑜伽,跳跳健身cao不是很好吗?都是运动,为什么一定要学那个?又bào力又辛苦,一个不小心练成了女金刚,以后还有哪个男人敢靠前?总之,女孩子动手动脚,他是一万个反对。
每次听他这么说,我都有点无奈。
且不说泰拳这种有氧占了大部分比例的搏击运动究竟能不能让人长出大块肌ròu,就算能,可肌ròu的增长是需要环境的,要会吃会练会休息,最重要的是,需要激素的支持。女xing体内的睾酮含量只有男xing的十分之一,因为女xing没有睾丸,要想让肌ròu大幅度增长是相当困难的。
当然,人生在世,各自都有自己的立场。我个人觉得,只怕是一年前恕一偶然给我当了一次陪练后,从此留下了yīn影,才让他如此痛恨这项运动。
事qíng其实是这样,那天韩棠不在,恕一看我一个人打沙袋打得很无聊,主动要求当我的陪练。
我找了一副韩棠不用的拳套给他,看着他没缠手带就高高兴兴地戴上了,我以为恕一少爷是个中高手,根本不用绑手带,手骨也不会受伤。
三十秒后,他捂着眼睛躺在地上。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好生安慰了一番,又拿冰袋帮他敷眼睛,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居然跑到韩棠面前告了我一状。
我被韩棠叫去问话,一家之主坐在沙发上,冷眼瞧着我,“你把他怎么了?”
我把两只手藏在背后,一阵心虚,期期艾艾地回道:“没,没怎么,都是你平时教的那些。一个低扫,他就跪下了,追加了一肘,他就捂着眼睛躺下了。是他自己要陪我练的,我不知道他什么都不会,不能怨我……”
我把自己的爪子藏好,撇得一gān二净。
韩棠招手把恕一叫过去,看了看他下巴上那块紫青的印子,对着我劈头就训:“跟你说了多少次?出肘的时候不要用前臂,前臂没有杀伤力,要用肘尖!你没记xing吗?怎么还这么打?”
我忙走过去瞧了瞧,发觉不对,赶紧解释道:“这不是我用肘打的,是用拳头。你说的,肘法只有近距离才有效,但跟对方靠得太近,用之前最好有个铺垫,他眼睛上那一下才是用肘打的。”韩棠点头,指点道:“下次记着,再遇到这种qíng况,先用直肘砸他的鼻梁,效果比直拳好。”
诉求被忽视,还被当作教学工具的恕一少爷看看我,又看看他堂哥,一副受尽委屈、含冤莫白的愤懑样子。
韩棠白了他一眼,“你知足吧,如果不是她功夫还不到家,这一下能把你的眼角划开了。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你丢不丢人?她实战时间短,手底下没数,以后没事少招她。”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恕一相当不服气,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不到半分钟就被我一个小女人撂倒了?
我跟他解释:“首先,因为你觉得我是女人,对我没防备;其次,你不懂格斗,不会防守要害部位;再次,我不知道你什么都不会,所以一上来就没留余地,这个我下次一定注意,如果还有下次;最后,你不明白打击力量跟绝对力量之间的关系。”
见他不解,我详细解释道:“你觉得我是女人,就算被我打中了,也不会很疼。但事实上,就拿简单的出拳来说,百分之七十的力量来自于我们的腿,而不是胳膊。格斗是全身发力,而不是局部发力,协调能力好的人一拳出去,在拳头打到对方之前,身体会移位,变成全身的力量加上体重汇聚在那一拳上,这个杀伤力是翻倍的。我的力气不见得比你大,但是我经过专业的训练,所以我出拳的力量并不轻,肘法也是同样道理。”
我顿了顿,又说:“最后的最后,因为……我有一个好教练。”听我说完,恕一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若有所思,似懂非懂。最后,他问了那个让他纠结了很久的问题,我为什么要跟他堂哥学泰拳?
我看着擂台另外一边正在凉伞下喝水的韩棠,想了一会儿,对恕一说:“我在网上看到这样一段话,这世上有三种人最懂格斗。军人,与他的生命有关;商人,与他的魄力和jīng神有关;弱者,与他的地位和价值判断标准有关。我觉得还应该加上一种,女人,与她的xing命和生活状态有关。
“在这世上活得久了,就慢慢发现,这世上有两种不公:一种是权势,一种是bào力。可是男xing天生就比女xingqiáng壮,所以同时遭遇这两种不公概率最大的就是女xing。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xing别和出身,但我至少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身心健康、灵活矫健、无所畏惧的人。”
我扭头看着他,“还有,泰拳不是bào力,它讲究力的体现,更注重技的发挥,它是艺术,搏击的艺术。”
恕一听过之后,想了想,一针见血,“你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无外乎两个原因,你是弱者,你没有安全感。”
我放下拳套,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是的,我没有安全感。
人一旦失去了安全感,就会顺从于软弱和yù望,就会学会攀附和依赖。尤其,当你身边有一个各方面都那么qiáng势的男人的时候,你会不自觉想去依附他,就像一个挨冻的人想去靠近火炉,饥饿的人拒绝不了“嗟来之食”。同样的道理,这种想要依赖的感觉,在我从那间“禁闭”房被人抬出来之后,特别明显。
被qiáng制医疗的六个月期间,我被人乱用激素类药物,体重bào涨了十五公斤,戒药的三个月之内,又狂掉了二十公斤,短时间内体重的bào涨bào跌让我像变了一个人,肌ròu严重流失,皮肤松弛,面色蜡huáng,双目无光。
我在全身镜前看着自己,整个人gān瘪得像一具骷髅,松松的皮肤包裹着条条清晰的肋骨,曾经圆润饱满的大腿和臀部变得松垮塌陷,本来就尖细的下巴,如今只能用尖嘴猴腮来形容,眼睛里只有怯懦畏缩的目光,不过一年半的时间,我就像老了几十岁。
我不断地问,这还是我吗?还是那个鲜嫩靓丽、曲线玲珑的小模特楚夏?那个学校里身材高挑、才貌双全的小明星叶楠?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苟且偷生、憔悴枯槁的女人。
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说不在意,只是没那么看重,可是真到了容颜衰落的那一天,一样生不如死。
过大的落差,让我的心qíng一度落到了谷底,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不愿意出门,每天躲在房间里,除了吃饭,轻易不会露面,恨不得永远都不用出去见人。
韩棠压根不理我,由着我自生自灭。我也不想见他,本来就自惭形秽,再去面对一个外表出众,又对你时刻挑剔的男人,生怕自尊受损。
但是我答应了小蓝陪她出去玩,承诺了的事就不能不兑现。韩棠说我不能离开这儿,并没有说我不能出去,只是得有人跟着。
在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司机把我们送到一个颇为繁华的商业区。小蓝拉着我东游西逛,她来这边比我早,对这个地界比我熟。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我跟着小蓝走在街上,就像走在另一个世界,没觉得新奇,只剩了惶恐不安。
正四处转着,迎面来了两个巡逻的警察,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如今真的遇见了,看着他们身上的制服和帽子上的警徽,我条件反she一样紧紧抓着小蓝,紧张得浑身发抖。
可越是害怕,麻烦越是找上你。
或许是嗅到了我不同寻常的紧张,两位目光如炬的警官在我们面前停下来,上下打量我们一番,最后要求检查我们的身份证。
小蓝有单程证,我却什么都没有。我这时才想起来,我到这边已经一年多了,可是韩棠没有给我办理过任何证件,而原来的叶楠早就“死”了,所有关于她的身份证明全部被注销,那场大火把我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我的脑门开始冒汗,脑袋空空,不知所措,小蓝反应很快,马上用本地话跟两位警官解释,我只能零星地听懂几句。大概意思是说,我是她的亲戚,这次过来看她,本来是拿旅游证件,可是出门的时候太匆忙,证件忘在了家里。
其中一个警官看了看我,对小蓝说了几句话,小蓝转过脸对我说,他们怀疑我是非法偷渡,要我跟他们回警局核实一下。
听到这句话,我抖得像块凉粉,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慌得六神无主。
小蓝都比我镇定,她告诉我不要怕,有人会通知韩生,警局那边她会陪我过去。我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看到距离我们大约五米远的地方,有个男人望着我们这边的qíng况,正在打电话。我明白了什么,一颗悬空的心才勉qiáng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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