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素说:“你少废话,快帮我解开。他今天至少得旁征博引发挥三小时,现在正在露台上边抽烟边打腹稿呢,我得把肚子填满才能扛得住骂。”
尹维跟着沈文素去厨房,一路走一路甩苏昭的领带。
“我说,今天真是你错了。”尹维说:“你不能怪他生气。”
沈文素撕开方便面包装说我知道,正反省着呢。
尹维戳着他脑袋说:“连长啊连长,你就是会装乖。”
沈文素头一偏,却发现垃圾桶里有只小盒子。
“邮局过来的?”
“啊,我正要跟你说,”尹维咽下面条:“不知道是谁,给咱们寄了只挺丑的杯子,唉,要是炭疽多好啊。”
“杯子呢?”
尹维拿了给他看。
“是挺丑的,”沈文素把沾了点泡面汤汁的小盒子捡起来:“就一只杯子?”
“嗯,”尹维点头:“其他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沈文素往小盒里看,发现里面塞满了防止杯子碰破的碎纸条。
尹维举高马克杯对着灯光看:“莫非有什么机关?啊,难道是未来人类给我的启示?对了,文素,你看过那个电影没有,就是那个……”
“不对不对!”沈文素突然惊叫起来。
尹维吓得脚下一滑。
“这盒子里的碎纸你没扔吧?!”沈文素神qíng紧张地问。
“没……没……”尹维说:“没注意……”
“扔了你就惨了!这上面有字!”沈文素猛然冲出厨房:“苏昭!苏昭!”
苏昭跪在茶几前,身边是全律所最亮的一只台灯。
“我们有多少把镊子?”他问。
沈文素小心翼翼把碎纸条掏出来,堆在茶几一头:“老师针线包里有一把。”
“平姐抽屉里有,”尹维又拆了只落地灯来:“她老用它拔眉毛。”
“行,”苏昭点点头:“胶水拿来了么?硬纸板呢?”
“有了。”
“那同志们,来做拼图游戏吧。”
沈文素苦哈哈说:“唉,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哟。”
尹维也嘟囔:“我是考生……”
苏昭一人赏他们一个毛栗子。
尹维老实了一会儿又开始叫唤:“凭什么你们都有镊子,就我要用筷子?!”
苏昭不理他,问沈文素:“你那边怎么样?”
沈文素犹豫说:“我觉得着两条应该是连着的,你看,这是‘5'的上半边,这似乎是下半……”
苏昭凝视着拼在一起的纸条,念叨上面的数字:“51882……51882……文素,你会不会觉得很眼熟?”
沈文素默念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卡!老科长!卡!”
苏昭领会,迅速找来老科长留下的字条:只见规划局局长“赵志平”名字后的银行卡号里,赫然镶嵌着51882这串数字。
两人呆呆抬头,互视对方。
倒是尹维低呼:“我娘啊,我还以为你们俩办案办成qiáng迫症了,原来这堆碎纸真有玄机!”
“是啊,”苏昭喃喃:“竟然真有玄机……”
他兴奋地眼睛雪亮,下死命令:“不许发呆,快快快,今晚把它拼出来!根据卡号,下面应该找带‘6'或‘0'的纸片。”
沈文素也jīng神百倍,转身就端了三杯浓咖啡来。
尹维只能硬着头皮gān活,一边gān活一边念叨:“这是谁寄的啊?管他是谁,人才!能把纸撕这么碎的都是人才!”
他念着念着,竟然往茶几上一栽,就此睡着。
沈文素大怒:“既然要睡,为什么要làng费我的正宗巴西咖啡!人家远渡重洋不是为了来催眠你的!”
苏昭嘿嘿笑说:“沈连长,恭喜你,现在他的任务要你来完成了。”
沈连长烦躁地挠头,苏昭捏捏他表示同qíng。
两人在台灯下静静工作,时不时jiāo谈两句,一晃两个小时,连姿势都很少变过。
苏昭看着面前略具雏形的纸张,终于感觉到脖子酸痛。沈文素正埋首苦gān,偶尔嘴里会不自觉地冒出两个数字,苏昭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
“休息。”苏昭说。
“还没到三分之一呢。”沈文素说。
“明天吧,”苏昭温和地笑起来:“累了?”
“还好,”沈文素说:“我一过了睡点就亢奋。老师倒叫我劝你,革命工作做不完,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苏昭一听这话苗头很好,立刻蹬鼻子上脸,作西子捧心状感慨命薄不如趁早死,家贫无奈做先生云云。
沈文素说:“你得了吧,你几百年才去一次学校呢。”
苏昭劈他一下,然后微笑着沉默,隔了半晌,突然问:“会不会觉得压力大?”
“啊?”沈文素漫不经心:“谁说的?”
“我是说真的,”苏昭拂开他额头的乱发:“如果受不了要对我说,这不丢人。”
沈文素笑起来:“没有,真没有。”
苏昭把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怪孩子……”
天不难测,讼事难测,律师必须以轻松的态度从事一项沉重的事业。
--半夜被饿醒后突然感悟人生真谛的程静钧老先生
另:
戏曲是中国文化最jīng致的载体。
--始终向着沈文素偏心的程静钧老先生
第十九章
一张支离破碎的纸,却是能把十个人送上被告席的证据。
尹维说:“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他缓慢地扭头,愣愣望着沙发,又说:“你们俩睡成这样也太疯狂了。”
苏昭一醒来就发觉半边身子麻了,正怀疑自己脊柱神经有问题,沈文素却恬不知耻说:“是我压的。”
苏昭晃晃乱蓬蓬的头,发誓说你等着,过两天我给你压回来。
沈文素jīng神不佳,正趴在桌上发呆,黑眼圈特别醒目。
苏昭真诚表扬他说:“美,美啊。”
尹维在一旁比了个兰花指:“我呢?”
苏昭看他一会儿,突然说:“那个一百八十道题……”
尹维瞬间消失。
沈文素有气无力:“五点半才睡……基本完成……中间有些缺失……但不影响大局……请军座检阅……”
军座在他脸上啃一口以示对其工作业绩的嘉奖,发现其根本无力反抗后又多啃了几口,然后去洗冷水脸。
沈文素继续喃喃:“寄信的到底是哪位仁兄啊。”
苏昭说:“深喉兄。”
“啊?”沈文素直起身子:“什么兄?”
苏昭在脸上敷了块冷毛巾,坐回办公桌前,嗡声嗡气问:“电影看过没?”
沈文素说:“没。”
“量你也没,”苏昭说:“我估计你就看过三部电影,《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
“四部,”沈文素纠正:“《小兵张嘎》。”
这人也不知说真说假,反正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
苏昭对他瞪了半天眼睛,只好解释:“深喉现在被用来指代向公众披露事实的掌握关键信息的局内人。”
“告密者?”
“告密者,某个系统的反叛者。虽然系统的利益就是他们的利益,但在系统行为触犯了道德底线时,他们挺身而出向这个系统开战,很了不起。”
“比如说?”
苏昭托着下巴想想:“不完全一样,但也比较类似了……比如那个正坚守在第一看守所的王姓猛男。”
他凑近揉揉沈文素的头:“他们站出来很不容易,常常不能用法律来保护自己。说句特悲壮的话:唯一能倚靠的就是灵魂深处对道义的忠诚,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
苏昭微笑:“努力啊,同志哥!”
沈文素沉默,突然拈起那张破纸咿咿呀呀放怨念电波:“咱们都很敬佩您,但拜托您下回不要把纸撕这么碎,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
苏昭胡乱吃了点早饭就要去疗养院:“这个事qíng得问问老头的意见。”
沈文素问:“那我呢?”
“你留守吧,”苏昭说:“别让楼下疑似黑社会同志紧张了,他们也需要休息。最近我为了他们考虑,连车都不开,天天挤地铁。”
从早到晚被人盯着有很多好处,最突出的一个是会比较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基本做到“吾日三省吾身”,长江所许多积年恶癖也由此得到纠正。比如沈文素夏天穿沙滩裤办公,比如尹维浇花时放声高歌(内容不明)。小尹同志甚至报告,自从被人盯上以后,连衣着品味都有了极大的提高。
苏昭一走,沈文素才觉得清闲。新证据的出现反而使前进道路不明,手头工作只能暂停。
尹维正趴在隔壁桌子上做题,时不时吸溜一下鼻涕,抹一把眼泪,诉说自己头痛yù裂,书还没背考纲还没研究,竟还要写他娘的练习题,以后自己当了律师,第一件事就是把司法部考试司的全抓来,拿枪指着头,每人做八百道案例分析。
沈文素混沌的烂好人品质发作:“要不我帮你做吧?”
尹维噙着一泡泪问:“真的?”
沈文素说:“嗯。”
尹维哇啊一声扑到他腰上,沈文素还安慰说没事没事,我做得可快了,完全没考虑人家的习题他做了有什么用。
苏昭踏进病房时,老头正在挨骂。
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苏昭只好qiáng忍笑意等待老太太骂完,谁知老太太一见他更激动,gān脆两个一起骂。
程老太太教中文的,骂起人来如huáng河之水天上来,惊涛拍岸,剑气萧萧,长篇大论且文采谐然,老头等她走后看表,感慨:“逝者如斯夫。”
苏昭问:“战略物质被发现了?”
老头讪讪举起一根烟屁股:“不小心把chuáng单烧了个dòng。”
苏昭幸灾乐祸一笑,然后俯下身子低语。
52书库推荐浏览: 微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