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说。”林旭赶紧摇头,但到底抵不过都都的力气,被她硬拖着下了楼。大家都喝了酒,几个开车的,把车都停在地下停车场没动,三四个人一组,打了出租车,直奔附近一家新装修的KTV。
对KTV林旭不算陌生,她们的工作xing质再严谨,身边也到底有不少年轻人,去了也只能充当陪衬,消灭点儿小食品什么的,这一回也不例外。
庞晗买了一大堆零食堆在桌子上,就和都都去争夺麦克风的使用权了,刚才服务员送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杯红酒撞洒在桌子上,当时孙唯宜离得最近,裙子上也溅上不少酒红色的点子,阿土自告奋勇地陪着去洗手间整理了,她一个人捧着一桶薯片,听庞晗和都都对唱《明天我要嫁给你》。
“这几年过得好吗?”似乎每个人都很喜欢用这句话当开场白,林旭吧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想着自己好还是不好,对季天翼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她怎么可能对他说,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只要想起你,想起那张照片就心如刀绞?她不可能说了,如果今天孙唯宜没有出现,她可能在酒jīng的作用下忍不住会说。但是孙唯宜出现了,他们应该是一起来的,只要想到这个,她心底仅存的热度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再没有一丝力气,只点点头说:“还不错,你呢?”
“也还好吧。”季天翼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周围的喧闹似乎都和他们无关。他认真地看了看林旭,和记忆中,和老照片里比较,她瘦了也黑了。少年时的那种楚楚动人的柔弱仍在,只是眉间少了对他的依恋,多了些坚qiáng。他其实很想问她,在很久之前就想亲口问她,为什么突然和他中断联系,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不理会他在万里之外的心急如焚?可是那时候他找不到她,哪怕他特意把打工赚到准备给她买戒指的钱买了机票赶回国,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她。家里说她跟着考古队出差去了,学校里刘航只说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好不容易找到她新换的手机号码,反复拨打的结果却只是不在服务区。jiāo通工具这样发达,通讯设备这样齐全,但是他却发现,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当一个人有心要躲起来的时候,还是可以躲得这样彻底。
他忘不了那些日子,他一封一封的给她写信,但那些信却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半点儿回音。最绝望的时候他问她——
判我死刑是不是也该给我辩护的权利,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
可是,她依旧没有一点儿音信。那段日子他觉得他甚至是恨她的,恨她的狠心,恨她的绝qíng,也恨他自己……
也是那段日子,他染上了酗酒的习惯,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最严重的一次引发了胃出血被送进医院。孙唯宜是最早听说他住院的消息的,跑来守在病chuáng前哭着问他值得吗?值得吗?他说不上来,可是心太疼了,不找点儿东西来麻醉自己,他怕他忍不住疯掉。
戒除酒瘾的日子很难挨,他觉得他不是身体需要酒jīng的麻醉而是心里需要,直到孙唯宜拿了张照片来给他看。照片上的日期就是他住院的时候,林旭和刘航手拉着手走在过去他们常常一起走过的林荫小路上,应该是偷拍的,但是却很清晰地看见两只紧紧握着的手。
“值得吗?你为她弄成这样,你觉得值得吗?”孙唯宜把照片甩在他的身上,大声质问他。
他是怎么说的?他紧紧地攥着照片,仿佛视线能把他它灼烧出两个窟窿,良久才丢开手,淡淡地说:“谁让你去找人偷拍她?值得或是不值得,和你没有关系。”
“你有心吗?你心里除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女人之外还能感受到别的吗?”孙唯宜当场就哭了,“我有什么比不上林旭的,不如她长得漂亮还是不如她能gān?你为什么就喜欢她?”
为什么呢?季天翼想,以前也有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林旭确实漂亮,但比她美的人多了去了;林旭也不聪明,对着道高数题能为难得把笔头咬碎;林旭甚至不能gān,她天生就有点儿惰xing,喜欢与世无争地闲着。可是如果喜欢能说出一二三条理由,那还是喜欢吗?如果爱要附加上条件,那还是爱吗?
他爱的,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儿懒,有点儿小笨的女人,别人理不理解,与他何gān?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他说的话太重了,到他出院的时候,孙唯宜突然病倒了,高烧来势汹汹,打了好几天吊针也不见好转,昏昏沉沉的时候还拉着他的手不放,嘴里只反反复复的说喜欢他。
人心不是糙木做的,那一刻他承认对于孙唯宜,是起了怜悯的心思,如果林旭已经找到了新的感qíng,如果他已经注定得不到最爱的人,那,是不是可以成全别人呢?
可是握着孙唯宜的手,他却没办法点头,她病好的时候说他心太狠。可能是吧,他的心太狠了。可是这样的成全毕竟不是爱qíng。他不爱她,勉qiáng接受她,不仅是欺骗她也是欺骗他自己。
“我给你时间,等你忘了她。”临回学校之前,孙唯宜这样说。
可是她不会知道,要忘掉一个人,并不比记住一个人容易。
孙唯宜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旭和季天翼并排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只是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笼罩着一层奇特的气场,把沙发和整个包房割裂了开来,别人的世界似乎都与他们无关,而他们的世界也不容别人去打扰。她的脸色再也控制不住,瞬间就沉了下来,几步走过去,贴着季天翼坐在他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柔声说:“衣服怎么也洗不gān净,我们回去吧。”
“回去,那可不行,季天翼可是最会唱歌的,他还没唱歌呢,我们可不放人。”都都正好唱完一首歌,音乐一停,听见了孙唯宜的话,赶紧说,“孙小姐,我们本来就是同学聚会,你跟我们都不熟,坐在这里难受很正常,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时间还早,不涉及到安全问题。”
“这里也不仅仅就我一个外人,何况我也算不上外人。”孙唯宜早就发现都都看她的眼神有敌意,她今天来,就是做好了会见到林旭的准备的。林旭敌视她她都不怕,难道还怕不相gān的人?她已经等得够久了,如果林旭还是杳无音信的话,她本来也不介意再等等,但是现在林旭出现了,季天翼的视线又被吸引过去了,她觉得她不能等了,至少不能再这么傻等着。她能让他们分开一次两次,就还能第三次把他们彻底分开,所以她笑笑,gān脆搂住季天翼的肩头,“天翼,你说呢,我算外人吗?”
“别闹了。”季天翼没有看她,只是拨开了她的手,眉头微微蹙了蹙说,“既然你要回去,那我送你吧。”
不算完胜,但季天翼总肯和她一起走,孙唯宜想,这也算赢了,她飞快地看了眼林旭,后者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只是一片一片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
季天翼走后,都都有点儿后悔自己乱说话,看着林旭,都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她和季天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她们这些外人实在不好问得太多。
林旭也走得很早,差不多是季天翼他们走了一会儿之后,她就起身告辞了。这次没有人阻拦她,大家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庞晗送她到门外才拉住她说:“阿桌,孙唯宜和季天翼不是一起来的,我听说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我没事,我们分手很多年了,他和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林旭笑笑,眼神有些飘忽,但神qíng很镇定。
“你就嘴硬吧。”庞晗叹了口气,这些年的分离让她们不再亲密如当年,很多话她都不合适说了,这时只能说,“反正他们没在一起,你要是还喜欢季天翼,就别错过机会。”
不错过机会吗?她还有机会吗?林旭苦笑,从今天季天翼对她的态度上,她可没看出来还有什么机会。
一个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她并不像太早回家,因为任何一条回家的路上,都充满了回忆。如果可以选择,她更喜欢待在遥远的他乡,因为那里从来没有季天翼。
晚上会失眠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qíng了,她躺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耳边总好像听见季天翼说他们是老同学,又说要送孙唯宜回去。他们会回去什么地方呢?孙唯宜不是北京人吗?她怎么会跑来这座城市,他们现在住在一起了?这些混乱的念头好像一团乱麻一样,即理不清,也赶不走。
最后躺着实在太闹心了,她gān脆爬起来小声地整理起旧物。这几年她很少回家,爸爸妈妈除了打扫卫生之外,却从来不动她屋里的东西,所以书桌的抽屉里还有他们看的第一场电影时留下的电影票;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他送她的米老鼠玩具;甚至还有一颗弹壳,是他军训时打靶捡回来随手给她的,她特意在第二年寒假的时候背回来放到家里,就是怕丢了……书桌的最深处,层层叠叠的杂物下面,还压着一本带锁的日记,那是他们之间最初的回忆。当年为了不被爸爸妈妈看到,她还煞费苦心地把钥匙藏到了别处,这会儿翻出日记,为了找钥匙又不得不一顿翻箱倒柜。
林旭一直觉得自己的记xing好,但是看着日记的时候,才发现很多事qíng原来已经记得很模糊甚至忘记了。原来当年,他们还没有互相表白之前,季天翼做过那么多傻事吸引她的注意。
他会故意走在她前面给她挑开门帘,故意坐在她附近的座位上和别的女生说话……当时她记下这些,有时候是因为开心,有时候是因为嫉妒,不过都是基于一种单方面的喜欢。因为不知道他的心思,因为单纯地喜欢他所以忍不住观察他生活中的任何事qíng,所以常为他“无意”中的举动感到开心或是伤心,那字字句句,重读的时候,她一时忍不住笑出来,笑过之后,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收到第一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她习惯睡前把手机调成振动,但是嗡嗡的一阵闷响,还是吓了她一大跳。
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三个字,问她睡了吗?
明明没有署名,但是她却觉得,除了季天翼,再不会是第二个人。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睡呢?或者,他和孙唯宜真的没有在一起?
这样迟疑着,她拿着手机反复地开合了几次才问他——
“你怎么不睡?”
“我睡不着,想和你说会儿话。”对方回得很快。
“说什么呢?”林旭问他。
“不知道,可能是想说的太多了。”季天翼一字一字地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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