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说:“周末只烧一锅水,一下就打完了。”
“那怎么办?”
“不要紧,还有我们的份,但是要爬上去用舀子打,因为水位已经落到水龙头以下去了,从龙头那里放不出水来。”
她看了一下那水泥台子,有半人高,想到小赵背着个孩子不方便爬台子,只好自己出马:“我爬上去打吧,你背着个孩子,不方便,可别一弓腰,把孩子给泼到水池里了。”
“好的,今天劳烦你了。”
她费劲地爬上水泥台,探身看了一下装热水的容器,应该有一米多深,上面是圆柱体,底部是圆锥体,像口大锅一样。热水池里的确不剩多少热水了,圆柱体部分都空了,只在那个圆锥体部分有水。她拿起那个木舀子,踮起脚,把大半个身子都探进水池里去,才舀到半舀子热水,费力地提上来,倒进小赵的桶子,然后又探进容器里去舀。
她倒挂金钩般地挂在水池上舀水,生怕哪个恶作剧的从后面把她的脚一拉,那就完蛋了,她肯定头朝下掉进热水池里去,不烫死也会被烫个大花脸。
此时此刻,才深刻体会到D大开水房的仁慈啊!
她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地倒挂金钩,把大半个身子探进热水池,舀了个气喘吁吁,才把两个桶装满。
热水池那里没台阶的,上去已属不易,下来就更困难,她只好学那男生的样子从水泥台子上跳下来,差点崴了脚,惊魂未定地提起热水和开水,和小赵一起往寝室走,走不到一半,两人就放下桶子和水瓶歇气。
小赵抱怨说:“男人就是这么放得下,家里又是孩子又是家务,他就可以像不知道似的,只顾踢自己的球,不到天黑不着家。”
她不敢接腔,因为罪魁祸首是王世伟。
小赵接着控诉:“刚结婚那阵还行,他周末给学生补课,晚上就做家教,多赚不少钱。自从他踢开了球,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课也不补了,家教也不做了,成天就是踢球,好像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似的。”
她小心建议说:“可不可以跟他谈谈,叫他……少打点球?”
“怎么没谈呢?谈一次吵一次,还威胁我,说不让他踢球就离婚,我看孩子的份上,也懒得谈了。嫁了爱打球的人,活该当足球寡妇。”
两人歇了两次,终于把水提回了家。
他还在睡。
她用了一半热水,擦了个澡,然后去叫他:“喂,你也起来擦个澡,不然水冷了。”
“我都是洗冷水的。”
“但我已经把热水都打来了,何必làng费呢?”
他睡眼惺忪地问:“你去打热水了?”
“嗯。”
“怎么不等我去打呢?”
“你脚疼么。”
他好像才想起自己的脚踢伤了:“哦。”
她催促说:“快起来吧,洗了好吃饭。”
“你把饭也打来了?”
“嗯。”
“你真是太能gān了!”
“你脚受伤了嘛。”
他借势一歪:“我脚受伤了,你帮我洗吧。”
她无奈,只好绞了几次毛巾,帮他上上下下擦洗了一下。
他半躺在chuáng上,享受她的服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嗔道:“看什么?”
“看你。”
“看我gān什么?”
“喜欢看么。”
她心里很滋润,脸上不表露:“好了,洗完了,穿衣服吃饭吧。”
正说着,听到有人敲门,是小赵:“小王,我给你们送咸菜来了,食堂的菜没油没盐的,不下饭。”
他嗖地一下钻被子里去了。
她跑过去开门。
小赵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端着一小碗咸菜:“我见你们没去上餐馆,就盛了点咸菜给你们送来。”
她接过咸菜,千恩万谢。
等小赵走了,她关上门,把咸菜放在桌子上,叫他:“快起来吃饭吧,不然都凉了。”
他披了件衣服,坐chuáng上吃饭,胃口极好,láng吞虎咽。
她吃着食堂的炒白菜,感觉难以下咽,全都是她不爱吃的梗子,又没炒进油盐,寡淡的。
幸好有小赵端来的咸菜,辣辣的,很下饭。
她决定下次来的时候带些咸菜和罐头来。
吃完饭,她把碗拿到水池边去洗了,返回寝室,他见到她就叫:“快过来快过来!”
“刚吃过饭……”
“我叫你过来休息,你理解到哪里去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走过去躺在他身边。
他搂住她,得意地笑:“呵呵,上当了吧?”
第二天中午,两人到校外的小餐馆去吃饭。她特意点了两个带肥ròu的菜,一个回锅ròu,一个红烧ròu,她自己只吃里面的配料,再用菜汁拌饭,把ròu都让给他吃。
吃了一会儿,他看出来了:“你不吃肥ròu,gān嘛点回锅ròu红烧ròu呢?这两个菜都很肥的。”
“我不知道啊。”
他想了想,夹起一块ròu放到她碗里:“你不吃肥ròu,就把瘦的啃了,肥的给我。”
她推脱说:“我不吃这种沾了肥ròu的瘦ròu,我只吃净瘦ròu。”
他无奈了:“下次记得别点这两个菜了。”
吃差不多了,他抢着去付账。
她发现了,连忙跟了过去,看见他正在数饭菜票,不禁好奇地问:“这里也收饭菜票?”
“嗯。”
老板解释说:“我照顾学校师生,饭菜票也收的。”
“你收了这些饭菜票gān嘛呢?”
“我卖回给食堂啊。”
“哦。”
他解释说:“饭菜票在这里是一块当八毛用。”
她立即从老板手里把他付的饭菜票都夺了回来:“我用钱付吧。”
他还坚持要付饭菜票,被她坚决制止了:“你把饭菜票都用掉了,还得去买,那不是白白多jiāo20%吗?”
老板说:“还是你女朋友会算,就付钱吧,我也喜欢钱。你们食堂的人难缠得很,饭菜票掉个角他们就不收了,该我亏本。”
从餐馆出来,他一直低头走路,qíng绪不高。
回到寝室,她问:“怎么了?不高兴?”
“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你这么远跑来,我连顿饭都招待不起,还要你掏钱请我吃饭……”
“我们不是说了不分彼此吗?”
“是不分彼此,但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她小声说:“我什么都不要你给,只要你把……爱给我就行了。”
他发誓说:“我把爱全都给你。”
“一辈子?”
“一辈子!”
王莙贪得无厌地说:“但是你以前的爱都给了她了。”
她希望他会说“以前那不是爱”,但他没按她希望的说,而是懊恼地说:“谁叫你不早点告诉我你喜欢我呢?”
她有点失望,好像一块饭菜票当八毛用了一样,恨不得从宗家瑛手里把饭菜票夺回来。
她换个方式拷问他:“你以前对她——是不是爱啊?”
他还算聪明,顺竿子爬上来:“不是。”
“那是什么?”
“被骗了。”
“她把你的爱qíng骗去了?”
“嗯。”
“那你付出的不还是爱吗?”
他目瞪口呆,仿佛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看他吓成那样,不忍心生他的气了。
他的脚踢伤了,不能送她去车站,但他叫对面的老李骑车送她。
她还在推脱,老李已经把她的旅行袋放到车上去了,她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他摸出一把钥匙放到她手心里:“这是我寝室的门钥匙,你带着,以后来了就不用去教室或者cao场找我了……”
“那你自己还有钥匙吗?”
“我还有一把。”
她没问他为什么有两把钥匙,但她猜到这是宗家瑛那把,甩他的时候把钥匙甩回给他了。她心里有点疙瘩,但她没说什么,谁叫她迟到的呢?
回到D市,她已经完全没有写qíng书的冲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买球鞋,买咸菜,买罐头。难道qíng书能套在脚上踢球?能放在碗里当菜?
她把存折上的钱都取了出来,跑到商场去买球鞋,她对球鞋不陌生,因为她哥哥也爱踢球,虽然她从来不去球场看哥哥踢球,但却给哥哥买过球鞋,过年过节当礼物送给哥哥。
她又到副食店去买了几个牛ròu罐头和鱼罐头,还买了很多密封袋装的榨菜咸萝卜,特意给小赵的女儿买了一袋奶粉,再买了几盒点心,都放在旅行袋里,整装待发。
她做着这些,心里很充实很甜蜜,想到他看见新球鞋时的惊喜表qíng,她恨不得一脚跨到B县去,这就把新球鞋套在他脚上。
唯一的麻烦是存折上的钱所剩无几了,而一双球鞋肯定不能穿一辈子,过不了多久还得买鞋。
到哪儿去弄钱呢?她自己的收入就是国家发给研究生的那几颗颗钱,她爸妈手头还是比较宽裕的,都在工作,只两个孩子,她哥哥已经工作了,不用问家里要钱,家里就她收入最少,爸妈经常要给钱她花,但她一般都谢绝了,说要靠自己养活自己。现在她也不好意思问爸妈要钱,只好找家教做。
她向大姐大打听:“你做家教都是在哪里找的呀?”
“你想做家教?”
“嗯。”
“你还需要做家教?”
“我怎么就不需要做家教呢?”
“你爹妈都挣钱,养你一个还不够?”
“我不想问我爹妈要钱。”
大姐大一猜就中:“是不是想给王英俊买东西啊?”
“呃……也不完全是……我坐车也需要钱啊。”
“gān嘛总是你往他那里跑呢?叫他来看你嘛,那不就省下你的车费了?”
“他手头不宽裕。”
“再不宽裕也比你宽裕吧?你拿的是研究生那点钱,他拿的是老师的工资。”
“他爱踢球,挺费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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