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都是为我姐姐的事 — ”
陈霭又紧张起来,生怕滕教授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她相信滕教授那么厚的脸皮,一定讲得出来,但她没那么厚的脸皮听。问题是,不听没办法啊,她是去调解滕教授两夫妻的矛盾的,不知道矛盾的起因,怎么调解?她厚着脸皮问:“你姐姐什么事?”
滕教授说:“你说她这个醋是不是吃得荒谬?我跟我姐姐能有什么?嫡亲的堂姐,又过继到我们家,跟亲姐姐是一样的,我会gān这种—乱伦的事?”
“你肯定没对王老师说这些,要是说过,她肯定不会这么担心。”
“我怎么没说过呢?我什么解释没给她做过?指着自家爹妈的xing命赌咒发誓都gān过了,她信不信呢?她不信,你有什么办法?她这人天生就爱无事生非,自寻烦恼,也搞得全家人烦恼不堪 — ”
艾米:尘埃腾飞(30)
十月 25, 2009 · 65 条评论
到了滕家门外,滕教授停了车,陈霭以救火队员的速度冲下车,径直跑到门前,按响了门铃。她以为滕教授会开车跑掉,但他没有,也下了车,来到门前,正要用钥匙开门,滕妈妈把门打开了,看见他们两人站在门外,十分吃惊:“你们 — 你们这是 — ”
陈霭解释说:“我没车,打电话叫滕教授送我来一下 — ”
两人进了屋,滕教授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滕妈妈小声对陈霭说:“她在楼上大睡房里 — 你去试试看 — 别说是我叫你来的 — ”
陈霭上了楼,来到 master room (主人房,一般是房子里最大的睡房)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回答,她小声说:“王老师,是我,陈霭 — ”
里面传出滕夫人嘶哑的声音:“你来gān什么?”
“我 — 家里出了点事,想请你帮忙 — ”
陈霭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一会,滕夫人把门打开一道fèng,把陈霭放进去,又关上门,锁上,自己蜷回chuáng上,钻到被子下面。
陈霭一看,滕夫人眼睛红肿,鼻头发亮,披头散发,满脸晦气,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房间里有种关闭太久,空气不流通的特殊味道,还不是空房间那种尘封的味道,而是一种不健康的人气。陈霭恨不得打开门窗透透气,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来休养的,而是来扑火的,应该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房间里没椅子,只有一个大chuáng,两个chuáng头柜,一个梳妆台之类的东西,陈霭没地方坐,站在chuáng边说话:“王老师 — ”
滕夫人问:“你家出什么事了?”
陈霭刚才说自己家里出了事,完全是为了骗滕夫人开门,她编神话的水平不高,才编了个题目,还没编出下文,被滕夫人一问,立马现出原形:“是滕妈妈叫我来的,她说你一天没吃饭,怕你饿坏了,叫我来劝劝你。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滕夫人不答话,眼泪却一股一股往外冒,鼻涕也来掺合,吓得陈霭到处找面巾纸,找了一阵没找到,就到浴室去,想抓个洗脸毛巾来给滕夫人擦泪,但东张西望了一番,没见着洗脸毛巾,只有浴巾,不禁好奇,滕夫人哭了这一整天,到底是用什么擦的鼻涕眼泪?不会是用被子擦的吧?管它呢,浴巾就浴巾,总比被子qiáng,便扯了一条浴巾,递给滕夫人。
滕夫人手里拿着一条大浴巾,又是擦泪,又是擤鼻涕,空挡里抽噎着说:“他们真 — 真是 — 不把我 — 当人啊!当着我的面,就 — 就 — 打qíng骂俏 — 眉来眼去 — 真是骑到我头上拉屎。呜呜呜—现在我还没死呢,要是我死了,我看他们肯定是等不到我下葬,尸骨未寒就要急着结婚 — ”
陈霭顺势说:“那你更不该这样 — 糟蹋自己的身体了,偏要活得好好的。我先做点东西你吃,吃饱了我们再慢慢说 — ”
滕夫人的生命意识似乎被煽动起来了,以白毛女当年“想要bī死我,瞎了你眼窝”的劲头说:“好!我听你的!”
“你想吃什么?说了我好去做。”
“我想吃炸酱面 — ”
陈霭一听,马上行动:“我去做炸酱面,你可千万别又把门锁上啊 — ”
“我先锁上,你来了我再开。”
这下陈霭就有点搞不懂了,滕夫人锁了一整天的房门,应该是怕有人进来劝说,尤其是怕有人进来bī她吃饭,破坏了她绝食的计划。但现在她已经决定进食,决定要活下去了,怎么还得把门锁上呢?难道又怕有人进来谋杀她?
陈霭很快下楼来到厨房里,开始做炸酱面,她估计其他人今天饭也没吃好,决定多做点,让大家都吃点,万一没人吃,也可以放冰箱里明天吃。
滕妈妈跟进厨房,问:“她 — 好了?”
“她说想吃炸酱面 — ”
滕妈妈松了口气:“想吃东西就好。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她只听你的,我隔着门劝了一整天,她都不肯开门,送什么东西去她都不吃 — ”
陈霭边做面边跟滕妈妈说话:“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滕妈妈叹口气说:“唉,还不都是因为我那个养女儿 — 。本来以为她这次嫁到纽约去,这里就该太平了,没想到临走临走,还闹这么大一出 — ”
陈霭脱口而出:“您的养女儿多大了?还没结婚?”
“哦,以前在中国结过一次的,后来离了 — 。我养女儿的婚期还有几天,但她这边的租约到期了,就搬我们这里住几天 — ”
陈霭四下一望:“那她现在 — 在哪里 — 我的意思是您的 — 养女儿 — ”
“今天家里闹翻了,我儿媳把她赶走了 — ”
“闹这么凶?到底是为什么事?”
滕妈妈面有难色:“唉,我没把你当外人,什么都告诉你,你可别在外面说。我这个养女儿呢,从小就是我带大的,跟我们家的关系 — 那是好得没说头了,就是跟我儿媳处不好,两个人总是闹矛盾 — ”
“那您觉得到底是谁的问题?”
“谁的问题都有。不过今天这事的确是我养女儿引起的,早上起来,她煮了两碗面,她一碗,我儿子一碗,我们都没份 — ”
陈霭觉得这个养女儿真有点不可思议,这样做有什么用?完全是损人不利己,如果是为了讨好弟弟,那么这样做连滕父滕母都得罪了,又怎么可能讨好弟弟呢?当然她不会把这话说出来,说出来就不是救火,而是煽火了。
滕妈妈叹口气说:“唉,我早就知道我儿媳跟我这个养女儿处不好,我儿子当初要办他姐姐来美国,我就很反对,花十万块钱不说,还惹出一身麻烦,何必呢?但我儿子不听,说‘我要是听她的,连你和爸爸都得赶出家门去’。我养女儿也不高兴,说我不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陈大夫你说,他们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陈霭不明白滕教授为什么一定要把姐姐办到美国来,但她没问,看滕妈妈自己会不会谈到。
滕妈妈果然谈到了:“我儿子心肠好,看他姐姐姐夫在国内都下了岗,日子过得紧巴不说,还拿断了工资,没有退休金,也没医疗保险,怕他们老来无靠,就想把他们办到美国来。他叫他姐姐姐夫都去学烹调,学了好到美国来当大厨。我这个养女儿最听我儿子的话,就去学了烹调 — ”
“那滕教授的姐夫 — ”
“他姐夫 — 是个不上进的人,成天打牌赌博,我儿子说就算把他姐夫办出来,他姐夫也不会好好gān活挣钱,还是该我养女儿养着,不如gān脆离掉,我养女儿还可以找个美国人结婚,解决身份问题。这不,我养女儿真的找了个美国人,这下就能解决身份问题了 — ”
说话间,陈霭做好了炸酱面,叫滕妈妈吃,还叫滕妈妈去问问其他人吃不吃,她自己盛了一碗,端上楼去,敲了门,自报了姓名,滕夫人开了门,又是等她一进去就把门关上锁好,蜷回chuáng上去,钻到被子下。
陈霭把面放在chuáng头柜上,对滕夫人说:“面做好了,趁热吃吧。”
但滕夫人不动。陈霭连叫几次,滕夫人都不动,面无表qíng地靠在大chuáng的靠背上,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陈霭端着碗,坐到chuáng边,激将说:“你自己不吃,那我喂你了。”
滕夫人还是没反应,陈霭用筷子挑起一束面,像喂小孩一样,把面卷在筷子上,喂到滕夫人嘴边。滕夫人张开嘴,把面吃进嘴里。陈霭有点吃惊,当真要喂呀?她接着喂了几口,滕夫人都张嘴吃了,她gān脆一直往下喂
,直到一碗面全都喂完,才拿着空碗到楼下厨房去洗。
那天晚上,陈霭就留在滕家过夜,跟滕夫人睡一个大chuáng,滕夫人把白天的闹剧向陈霭描述了一遍,讲得义愤填膺,悲从中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但在陈霭这个外人听来,整个事件用一段话就可以概总:
今天早上滕姐拿出烹调大师的功夫,为自己和弟弟各做一碗面,被滕妻发现,大动肝火,在厨房与滕姐吵闹起来,滕妻指控滕姐跟弟弟关系不正常,骂滕姐“下贱 ”。滕姐则嘲笑滕妻没人要,守活寡。两个女人双双开骂,还厮打起来,最后滕妻赶滕姐滚,滕姐负气去住旅馆,滕教授也离家出走,滕妻则躲进卧室绝食。
陈霭不敢说滕姐的坏话,怕滕夫人到滕姐面前去引用:“人家陈大夫都说是你的不对。”
陈霭也不敢说滕夫人的不是,怕火上加油,把好不容易平息的战况又引发了。
陈霭也不想说滕教授的不是,你别看滕夫人自己总在骂丈夫,那只是因为滕夫人嫌丈夫爱得不够,同时也是一种炫耀,表示自己有骂的资格。但如果别的女人也来骂滕教授,滕夫人肯定要跳起来骂那女人了,敝帚还自珍呢,更何况是敝丈夫。
所以陈霭就一路哼哼哈哈不表态,抽空子也讲个把高gān病房听来的男人寻花问柳的故事,让滕夫人认识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女人戴着绿帽子,而且是真正的绿帽子,不是想象出来的。
两人讲到半夜,陈霭已经控制不住浅睡过去好几次,每次都是在朦胧中胡听胡说,而滕夫人终于想起今天已经耽误了一天工,明天无论如何要去上班,才停止对天下乌鸦的控诉,倦极而眠。但陈霭耳朵边没了滕夫人的呱噪,反而睡不着了,起来上了几趟洗手间,又到楼下去找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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