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想起那天她因为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还把这个例句工工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上,以为得了真传,从此就知道动名词与分词的区别了。回去一查字典,才知道f-ck是那个意思,当时就觉得好像被人调戏了一样,怒不可遏,要去找新东方的校长。周宁劝她再查查语法书什么的,说不定有什么别的意思。两个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名堂。后来周宁用了一个文雅的词,试着翻译了一下,说“是不是应该理解成‘我做爱忙,但不是忙做爱’?”杨红想,不管你忙什么,这样的句子拿到课堂上做例句就是不应该。英语里头动名词分词一大堆,你用哪句不行,偏偏用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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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蕾西格格笑了一会说:“哎,你还别说,我想半天,还真想不出一个比这更jīng练的例句。同一个词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分词,第二次是动名词,意思是‘我很忙但不是忙那事’。你能想出一个更好的例句吗?”
“我想不出。”杨红赌气地说,心里却想:看来周宁那个翻译是不对的。不过我的气也不是生得完全没理由,至少有一半还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特蕾西说:“其实很多人爱说这个字的。我们报社有几个家伙,嘴里经常是f-ck来f-ck去的,听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可能因为英语是别人的语言吧,有很多词,你用汉语说不出口的,用英语说就不觉得什么。比如你用中文说‘xingjiāo’说不出口,但你说‘Make Love’就觉得没什么。”
杨红想,你还说用中文说不出口,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她不想指出这一点,因为要指出来,自己也要说出那个词,于是说:“那他也不该把这样一个句子给一个女人,叫她去查啊。”
特蕾西诡秘地一笑,“说不定这正是他追你的一个办法呢!你没听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看了这样的句子,就在那里浮想联翩,想入非非,把个粉脸羞得通红……”
杨红找不出话来回答,只无可奈何地指着特蕾西,“你乱讲些什么啊!”
特蕾西涎着脸说:“你没听彼得说我们晚报记者擅长的就是写八卦文章?”
“他说你写八卦文章,你也不生气?”
“生什么气?八卦就八卦,有人看就有人写。”特蕾西打个榧子,“好了,搞定!几个误会全部澄清,相恨阶段结束,进入相识阶段。正好你要去美国,而彼得已经在美国了。我跟你八卦一把: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推开房门,发现彼得就站在你门外,向你负荆请罪。”
杨红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同志,请问你的座位是18B吗?”
杨红和特蕾西循声望去,见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银灰色西服,戴眼镜,脸上汗涔涔的,正指着特蕾西坐的位子。
特蕾西明白过来,说:“噢,这不是我的座位,我在36A。”
“那这个就是我的座位了。”妇女如释重负,“我刚才被挤在外面进不来,起飞时间到了,我连安检的门都没进。多亏一位空姐过去把我们领进来,不然有一二十人都误了这趟飞机了。”
特蕾西和杨红同时看看表,不约而同地叫起来,“晚点三十分了!”
杨红担心地说:“我在汉城还要转机的,现在晚点这么多,还能赶得上吗?”
特蕾西说:“我也是在汉城转机的。”
前排座位上的一个男人转过头说:“我们都是在汉城转机的。机上刚才已经广播过了,说机票上写的飞行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实际只要一个半小时,早就留了一手了。你们刚才只顾讲话,大概没听见。”
杨红的脸腾地一红,心想,刚才以为邻座都是韩国人,讲话毫无顾忌,没想到这人是中国人,刚才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特蕾西对那个妇女说:“可不可以跟您换一下?36A,是靠窗的。我想跟我朋友坐在一起。”
妇女顺着特蕾西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那边都是男的,又不像是中国人,我还是坐这里吧。”她指指杨红,“路上我还可以跟她说说话。”
特蕾西站起身,说:“也好,我去泡那几个韩国哥哥。”她挤到通道上,对杨红说:“待会儿到了汉城再跟你聊。”说完便施施然朝36A走去。
杨红的邻座,大概四十左右,已把西服脱去,只穿一件很透明的衬衣,汗湿了,贴在身上,把里面的rǔ罩清清楚楚地印出来,因为有点发福,rǔ罩带子深深地陷进ròu里。杨红心想,这么热的天,还穿西服,也不管是什么场合,还有那rǔ罩,真的跟朱彼得说的那样,像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身上的子弹带,只不过是换作两个手雷,暗藏在透明的军服下罢了。
刚想到这里,杨红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啦?真的被朱彼得洗了脑了,看不惯中国人了,连场合都用上了!
第二章
1
飞机终于开始滑动。杨红的座位是18A,靠窗,机票是托她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买的。杨红选这个座位,不光是因为它靠窗,主要是图个吉利,因为杨红的妈妈自从听说女儿要出国,就一直担心得不得了,老觉得女儿是要到那个人手一枪、黑帮泛滥的国家“头朝下在餐馆洗盘子”去了。签证还没下来,妈妈就跑到庙里为她求签占卦,结果求得一个“不宜出行”的中下卦,更加反对杨红出国。杨红虽然也有点信签语,但这次出国机会来之不易,特别是被检查一通,反而坚定了出国的决心,滋生出一股逆反qíng绪,心想,你美国搞得那么神神鬼鬼的,不让人进去,我偏要进去看看。
杨红把头靠在窗上,看飞机慢慢滑向跑道,心想,不知儿子和丈夫这会儿在gān什么?她知道儿子对她出国,其实并不伤心,每次问他“妈妈走了你想不想”时,他总是说“想”;问他哪里想,也煞有介事地指指胸口说“这里想”。杨红知道这是保姆教他的。当杨红换一个方式,问他“妈妈去美国好不好”时,儿子总是很开心地说:“好!好!妈妈去了美国,我就不用上幼儿园了!”把杨红听得透心凉。
周怡从三岁开始上幼儿园,一年多来,差不多都是三天打鱼、十天晒网,或许晒网的时间比十天还多一些。有时是因为生病,周怡经常感冒,动不动就搞到要上医院输液的程度,从上医院到恢复总得一个星期左右,这段时间就理所当然地不送他上幼儿园。就算没病时,说服他上个幼儿园也像中东和谈一样,费尽口舌最后还是要动武,每次都是杨红把大哭不止的周怡硬抱上车,嘴里还要加些“再哭就不给你买麦当劳”之类的威胁才能把他弄到幼儿园去。杨红就不明白,赞助费jiāo了大几千,平时也没少给儿子的老师送礼,怎么到头来幼儿园还是办得如此恐怖。光看儿子脸上的表qíng,你还以为不是叫他上幼儿园,而是拖他上杀场。
儿子对自己不留恋,杨红心里也不怪儿子,他还小,还不懂母亲当年怀他生他受了多少苦,也不理解父母送他上幼儿园的一番苦心,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点利弊,上幼儿园要受老师管束,在家就可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但杨红心里还是有一点伤心,听说可能有半年见不到妈妈,儿子反倒欢欣鼓舞,拍手叫好,做妈的做到这个份上,说不伤心是假的。
丈夫周宁倒是说了好几次“舍不得你走”,但杨红觉得他舍不得的是两人的夫妻生活。她知道周宁有个毛病,如果他起了那个心,却又办不成那个事的话,他就会疼痛难忍,用周宁的话说就是名副其实的“受活罪”。
周宁说他这个病是跟她谈恋爱时落下的。那时候,两个人见面免不了要搂搂抱抱,一搂一抱,周宁就免不了蠢蠢yù动,久而久之,那地方就开始疼痛。
好在两个人一毕业就结了婚,结束了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
2
杨红的蜜月正是在暑假里。那时她刚留校,还没开始上课。周宁分在E市的一所中专里,也有暑假,所以也留在H市。两人天天待在一间十平方米的房子里,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周宁就难免有想法。但每次才起个头,杨红已是苦不堪言,周宁只好作罢。周宁这样多次希望,多次失望,也疼痛起来,弄得坐立不安。
杨红见周宁疼痛难忍,就建议周宁去看医生。周宁说,不用看,我这应该不是病,倒劝杨红去看看医生。
结果,两人都不愿去看医生,也都不勉qiáng对方去看医生,心想如果对方真是有病,传出去自己也不光彩。于是两人就决定还是靠自己,去找些书来看。杨红去图书馆查,周宁就去书店找。最后,还是周宁买的一本《家庭生活大全》讲得比较详细一点,里面有一章是有关夫妻生活的。两个人把那一章通读了一遍,觉得找到了原因,书上说那叫“yīn冷”,就是女人对房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就会觉得疼痛。
周宁就拿着书,挑几条妻子方面的原因问杨红:“是不是因为你觉得xing是件丑事脏事,同房时有犯罪感呢?”
杨红想了想,说:“我觉得我没有。如果是婚前做,我可能会觉得羞耻,但现在婚都结了,我也想把事做好,怎么会有犯罪感呢?”
周宁想想也是,就再读一条:“是不是小时候受过xing侵犯,有过什么痛苦的xing经历呢?”
杨红急忙摆手说:“别乱往我身上套了,你知道的,新婚之夜是我第一次。在那以前,连手都没有被男人碰过。”
周宁再看看丈夫方面的原因,担心地说:“难道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第一夜太鲁莽,使你产生了惧怕的感觉?”
“也不是。”杨红想,你那时就是再鲁莽,我也不会介意的。
周宁说:“那就只能是这最后一条了,说女人xing兴奋来得比较慢,如果做丈夫的事前爱抚不够,而妻子又太害羞,不够投入,就会疼痛。”
杨红想,这个理由还令人满意,基本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丈夫和妻子的责任是一半一半,就说:“应该是吧。”
找到了答案,两人都很高兴,当场就决定理论联系实际,亲自试一试。到这时才发现书上开的处方也很含糊,只讲做什么,却不讲怎么做。周宁就试探着在杨红身上四处乱摸,一边急切地问:“有没有感觉?有感觉没有?”
杨红看他这样急切,好像一个懒惰的学生,做作业不愿自己独立思考,只一迭声地问老师答案一样,除了觉得很滑稽,没什么感觉。试着试着,两个人就忍不住笑起来,杨红说:“我们两个真是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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