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听出他在挖苦她,就一声不吭。彼得一边帮她用信用卡付账,一边笑着说:“完了,完了,又说走了嘴,好心没讨到好报,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杨红本来想请他用车带自己去一下银行的,现在也没心qíng了,写了一张支票给彼得,然后谢谢他一番就离开了。
中午回家吃了午饭,杨红想跟牛小明打个电话,看他能不能带自己去银行开个存款证明,但想起上次那个接电话的女生,又有点犹豫,就向海燕打听怎么牛小明家有个女的。
海燕说:“那女孩是牛小明的室友小汪,跟牛小明合住半年了,牛小明早就爱上了她,小汪对牛小明也有点意思,但两个人都碍着一个‘合住道德规范’,一直没有挑明。结果前几天有个女的打来一个电话,又躲躲闪闪地不肯留言,小汪怀疑她是牛小明的什么人,言语上就有点酸酸的。牛小明呢,当然是急于解释,赌咒发誓,掏心窝子出来给小汪看,这样反而把事挑明了。他以前老是叫我道义支援他,所以这次赶紧向我报了个喜。”
杨红说:“说不定那个打电话的女的就是我,我那天想叫他送我们去那个晚会。因为没想到牛小明那里会有女生,所以一下答不上话来。”
海燕呵呵笑起来:“那你无意当中做了个媒了,不过,你以后要用车什么的叫我好了,不要叫牛小明了,免得小汪拈酸。牛小明前一个老婆,就是因为他爱帮别的女人忙跟他离婚的。牛小明是个热心人,别人请到他头上他也不好拒绝。老婆看见不开心也qíng有可原,换了谁都这样想:如果你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好,又怎么显得出你爱我?还是我们这些外人给牛小明帮个忙,别找他帮忙了,让他安安稳稳娶个媳妇。”
“牛小明离过婚的?”杨红惊讶地问,“他这个人挺好的,不像离过婚呢。”
海燕忍不住又笑起来:“听你这口气,青面獠牙的人才像离过婚的人?离过婚的人都应该是坏人?你没在那个魏成面前贩卖你这套理论吧?”
杨红一惊,连忙问:“怎么啦?魏成也是离过婚的?”
“离过,他跟他前妻是在国内就认识的,他没结婚就出来读书,后来跑回去跟她结了婚,结果他前妻在国内有很好的工作,不想到这里来,他没毕业,又不能回去,最后就离了婚。所以这次他就不敢大意,放弃了这边的博士学位,守在他女朋友身边了。”
杨红暗自捏把汗,说:“这两个人都帮了我不少忙,如果我在他们面前说离过婚的人坏话,那肯定把他们得罪了,幸好没说。我这话只跟你说说,我没把你当外人。”
海燕拍手笑道:“还好我不在乎,不然你又得罪一个人了,因为我丈夫也是离过婚的。等他回来了,你可别在他面前说,不然他会跳起来骂你。”
杨红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我没想到……”
海燕安慰她说:“没事,知道你爱憎分明。不过你这观点也太陈旧了,总觉得婚姻破裂就肯定是因为两个人中至少一个人有问题,其实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没什么问题,都是好人,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人,xing格不合,又不肯改变,不能折中,就没法处好。离了婚,对两个人都有好处。现在离婚的人多着呢,谁还会觉得离婚的人是坏人?你身边离过婚的人,有几个是坏蛋的?又有几个人是被人当作坏蛋的?美国七十年代有过一个离婚高cháo,没离的都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落伍了。国内现在离婚率也很高,搞不好,哪天就像七十年代的美国一样,不离婚就抬不起头来了。算我们家老李还赶上了cháo流,好歹也是离过婚的人。”
第十一章(下)
6
星期三下午是彼得太极班授课练功的时间,杨红和肖娴也夹杂在那群美国鬼子中间,跟着练习。彼得说过几天中国学生会要搞一个中秋国庆晚会,太极班的人要集体登台献艺,可能这星期要多练习几次。
太极班结束后,彼得对杨红和肖娴说,你们今天别走了,在这里玩一会儿,等我陪安吉拉练完球了,我请你们吃晚饭,算是工作晚餐,我们讨论一下批改作业的标准和第一次测验的事。我这是真正的中国式请客,不是各付各的账,你们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果你们不喜欢吃老外的东西,可以上我那里去,我们做中国餐吃。
肖娴赞成这后一个方案:“太好了,我正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彼得掏出二十块钱,说:“那你们现在先到休息室那里坐坐,买点小东西吃,我练完球马上过来。”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不好意思接钱,说我们还是去看你练球吧,又不饿,吃什么东西。三个人来到乒乓室,看见安吉拉已经等在那里了。彼得跟安吉拉练球,杨红和肖娴就坐在旁边的长条椅上看。
肖娴附在杨红耳边说:“彼得穿背心短裤还蛮xing感呢,什么时候约他去游泳,看看他着泳装是不是更xing感。不过现在男人游泳穿个半长的短裤,什么也看不见,如果穿个三角的,那就有看头了。”
杨红说:“你好开放,说话像男人一样。”
“怎么,就兴男人欣赏女人的躯体,女人不能欣赏男人的躯体?人体是一种艺术嘛。我们C大艺术系专门聘着luǒ体模特呢,别人那是全luǒ,彼得这算什么?半luǒ都算不上,顶多算个四分之一luǒ。我总叫老罗也来健健身,他不肯来,放着本森活动中心这么好又不要钱的健身房不用,真是可惜。我敢打赌,彼得肯定天天上健身房。现在男人没肌ròu,还谈得上什么xing感?”
杨红从来不懂什么叫xing感,觉得xing感对男人来说,就是英俊的同义词,对女人来说,就是漂亮的同义词。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受了肖娴的点拨,或者是第一次以欣赏的心态来看一个男人的四分之一luǒ体,觉得彼得的躯体的确有一种让她怦然心动的感觉,有肌ròu,但又不是像电视上那些健美冠军一样,浑身乱七八糟的肌ròu把她搞得糊里糊涂,看了只觉得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搞成那样,搞成那样又怎么还娶得到老婆。但彼得不同,他的肌ròu只是使人感到他很结实健康,没有多余或者过分的感觉。她觉得彼得打球的姿势也很好看,脚下灵活,身轻如燕,削球的时候,左右开弓,仿佛长剑翻飞;反拍抽球的时候,手腕一动,球拍一翻,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另一边去了。
快练完的时候,海燕也来了,头发湿漉漉的。原来海燕每星期三在成人游泳班学游泳,说她从小就会游泳,年轻时横渡过长江,但姿势不标准,所以现在纠正一下自己的姿势。
“纠正姿势gān什么?”肖娴好奇地问,“参加比赛?”
海燕笑着说:“不比赛就不能学了?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学会。我这个人,除了正经事不喜欢gān,没名堂的东西我都喜欢。我还跟安吉拉一个班在学跳水呢。小时候敢从船上跳冰棍儿,就是脚先头后地跳,但不会头朝下地跳,胆小,现在来克服一下。”
安吉拉见了妈妈,就撒娇地撂了球拍,说不打了,打累了,你来吧。海燕问了彼得,知道安吉拉的确练到半小时了,也不再勉qiáng她,就问杨红肖娴打不打,见两个人头摇得拨làng鼓一样,便踢掉脚上半高跟拖鞋,上去跟彼得打起球来。这下就把杨红看得眼花缭乱了,看来刚才彼得真是在陪练,没显出真功夫来,现在大概棋逢对手了,乒乒乓乓打得杨红目不暇接。
肖娴大声问道:“你们两个人谁打得过谁?”
彼得趁捡球的功夫说:“一个全市少年女单冠军,一个全地区少年男单冠军,你说谁打得过谁?”
海燕也笑道:“他那个地区还不如我那个市大,你说谁打得过谁?”
打完球,海燕带安吉拉回家,杨红和肖娴就跟彼得到他家去。路上,肖娴说:“想不到海燕球打得这么好。”
彼得赞赏地说:“她是个全才,不光打球,跳舞啊,弹琴啊,读书啊,做饭啊,样样都很棒,现在是没时间了,有时间她还做衣服呢。‘文化大革命’当中上学读书的人,除了读书,什么都gān,所以什么都会。”
杨红好奇地问:“海燕球打得这么好,怎么要你教安吉拉呢?”
“她是直握拍,我跟安吉拉都是横握拍。A大还没几个打得比我好的,她不请我教请谁教?听没听说过易子而教?自己教不好自己的小孩嘛。等你们的小孩过来,我教他们打球,收你们半费。”
彼得住的不是学校的房子,但离学校很近,是个一室一厅。他的房间不像一般单身男人那样乱七八糟,而是gāngān净净的,东西挺齐全,有点居家过日子的味道。
杨红和肖娴都是做饭的好手,两个人到了那里,不让彼得cha手,各显神通,不到一小时,两个女人就弄出四菜一汤,三个人坐下吃饭,谈教学上的事。
杨红吃饭快,一个人先吃完了,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电视柜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好像是油画,上面是一个端庄的女郎,戴着帽子,帽子上有羽饰,看穿戴,应该是外国人,但看脸相,又似乎是中国人,就凑近去看一看,发现画的下面接近画框的地方有几个字:“梅拉蒂”。
肖娴也注意到这幅画了,就问:“这画上是谁啊?神气得像个公主。”
彼得回答说:“是梅拉蒂,我的妻子。”看到两个女人惊讶的表qíng,又解释说,“这本来是一幅叫《无名女郎》的俄国名画,我做了一点手脚,把梅拉蒂的照片放大了,把无名女郎的脸换成了我妻子的脸,因为梅拉蒂喜欢这画。我们结婚的dòng房里就挂着一幅《无名女郎》,后来一直跟着我们,出国都带着,搬到哪,带到哪。”
肖娴和杨红都问:“你结婚了?我以为你没结婚呢。”
彼得笑着说:“为什么以为我没结婚?我看上去丑得没人要?”说着,伸出手,“你们没见我戴着结婚戒指?”
杨红和肖娴都哧哧地笑着说:“还真没注意呢。”
彼得呵呵笑着说:“看来分量还不够,得换个更大的,免得你们女人注意不到,稀里糊涂地爱上我。”说得两个女人都有些不自在。
彼得看见,就抱歉说:“对不起,忘了你们两个是马列主义老太太,不开这种庸俗玩笑的。”说着,就站起来,走到卧室里,拿了另一幅画出来,“这是真正的《无名女郎》,俄国画家克拉姆斯柯依画的。评论家说无名女郎高傲而又自尊,她穿戴着俄国上流社会豪华的服饰,坐在华贵的敞篷马车上,背景是圣彼得堡著名的亚历山大剧院,展示出一个刚毅、果断、满怀思绪、散发着青chūn活力的俄国知识女xing形象。你看画上这个女人像不像我的妻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