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假的。我相信小……我相信谢律他不是那么坏的孩子,不可能会用那么恶劣的法子骗人。他绝对不可能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而已。”
“他相信,他应该是……有什么苦衷。”
慕容纸一双黑瞳平静如水,在那水下,却始终幽深着一丝暗涌。声音也仿佛从极深幽的地方发出来一般,虽不重,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等他有朝一日回来,给我解释。他若不回来,哪一天我等急了,便去找他,当面问问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若是当着我的面,他一定不会说谎。”
呵……
“云锦行宫就在不远处的云锦镇外,不妨就由徒儿先行,去替师父找镇远将军问个话吧。”
“……你?”
“师父这般成日心境低落亏寒身体,徒儿见着于心不忍;可若要师父降尊纡贵去见那人,徒儿也气不过!请师父准允徒儿代师父一去!徒儿此去云锦行宫,必问出镇远将军心中真意!”
夜璞知道慕容纸,终是定会点头。
半山腰,一只小小苍鹰便盘旋下来,落在他的肩膀。夜璞解下鹰脚上的密信,眼中微光一凛。
自打在枫叶山庄结识夏丹樨,夜璞在私底下,便同成王府有了谢秘密的联系。
无论是在慕容纸谢律面前,还是在成王府那边,他都不曾jiāo代过自己真实的身世,而自称是南疆土族之人。这倒也并非是他全然瞎说――黑苗夜泽族已遭灭族,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只剩早早嫁到土族的大姐。
可惜大姐迟迟不育,在土族势单力薄自顾不暇,他不好前去投靠。后来听谢律偶然说起朝廷骁骑营竟是从土族借道攻打的夜泽族,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去投奔那全然不讲qíng面的姐夫。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上个月大姐终于得孕,身为土族少主正妻,若是能生下儿子,地位必然非同凡响。而成王那边给他开出的条件,就更是优渥――
若他能说动姐姐姐夫,以土族之力号召南疆土、苗、白、水各族皆归服成王,将来成王一旦登基,便会封夜璞为南疆王,世世代代统领整个南疆。
待我……成了南疆之王,一定一统各族之力守卫南疆,再也不叫大夏人欺负咱们。再遇到为大夏军开路的叛徒,定叫他全族都不得好死。
到时候,再在重华泽境里修个竹楼,陪着师父在那里过着安稳悠闲的日子。那儿水糙丰美瓜果鲜茂,重华泽境又民风淳朴,每晚大伙儿都会点起篝火,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师父一定不会再觉得寂寞。
如此这般,将来所有的一切,一步一步,夜璞都已经想好了。
只差让成王府更信任自己的忠诚,只差除掉谢律这一块绊脚石。
一箭双雕。
谢律的武功,除去天资不凡,在第一次离开听雪宫之际就已崭露头角,更有那十年间屡屡沙场之上的一次又一次拼杀的成果。
夏丹樨曾说过,整个成王府中,无一人是他对手。便是江湖之中,能与谢律平分秋色之人,怕也没有几个。
非魔教段锡那等身手,根本无人能近他身。
真的无人能近他身?夜璞微微一笑,师父就能。师父若想戳死谢律,一百个一千个也戳死过了。
同样,我也能。
那夜成王府前点着红笼摇曳,黑衣漆甲一片肃杀。成王殿下夜璞之前已见过,按照谢律一直以来的糟践形容,总叫人觉得该是个又蠢又傻又喜怒无常的矮胖子才是。
可真正的成王殿下,却是个眉间带着些戾气的俊朗青年,与他三弟宁王的俊美风雅很是不同,周身是一种yīn郁的冷傲。说话是有些急躁的模样,却没看出来哪里傻了。
令夜璞吃惊的是,成王殿下身边,除了夏丹樨之外,还绕着他曾见过的那个宁王府柔若无骨的狐面人。堂堂七尺男儿,却像是歌jì一般柔若无骨地贴在成王身上,口上涂了丹朱,一笑媚得苏人骨。
呵,这人不是……宁王的心腹么?
原来这世上一人双面笑里藏刀的,远不止自己一个啊。
***
没想到,谢律那已不能算是全尸的全尸,竟真从宁王手中换来了四片秘宝残片。
成王府中,黑夜褪去天已光白。宴玉城不可自抑地喜上眉梢,一夜未睡却毫无倦意。荀长在他身侧勾着唇,执起玉残片眯着眼睛一件一件地明辨真伪。只有夏丹樨一人默默不语,似是多少对谢律之死心有戚戚。
“果然都是真品,恭喜殿下了。”
夜璞颇有些意外。本以为宁王对谢律纵然喜欢,但也该没有多么喜欢。毕竟既然当初都能放着他下狱枉死,后来又为何要用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可换半壁江山的物件,只换他一具残尸?
可他却真换了。那秘宝龙片乃是huáng玉龙,凤片乃是白玉凤,鱼片是花玉鱼,shòu片是玄黑shòu。四片秘宝温润生辉,直看得夜璞默然心里咯噔一下。
这东西……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让他想起自己的那块青鸟玉佩。
似乎剩余未出世的两片,一片是红虫,一片便是青鸟。
第80章 阿纸的师父要上线
而当年谢律奉命遍寻苗疆无获的,也似乎正是那所谓的秘宝残片。
所幸,他带着那青鸟玉之事,除了师父,也就只有阿沥知道而已。
阿沥愚钝,自己初到听雪宫时看过那物一眼而已,恐怕从未放在心上。但为防万一,要先将他灭口么?
影阁阁主如今人在成王府中,一个武功不高的影阁旧部,该不难杀才是。
正好,他本也就还有别的事,要一起拜托荀长来着。
***
“语凉哥哥,您可来了!您看这……唉。”
“小英,你三哥呢?”
宴语凉环顾英王府中四面缟素,微微叹了口气。
自打车马进了这汉南城,就见满街白得有如国丧一般,英王府内外就更是白绫肃穆,府中下人各个披麻戴孝神色戚戚。明明……他们连此番究竟死了谁,其实都弄不清楚吧。
“小英,这远违了制式了。这般吊唁,需是王侯方可,更何况死的还是本就不该在世之人。若让父皇知道你们这么搞,可如何了得?”
“二哥,小英也不想的啊!可三哥那个脾气,二哥您又不是不知道。不说旁的,就他这几日喝的那酒……不给他喝,就砸我的王府出气。唉,如今下人们都怕得要死,三哥只听二哥您的,您、您快去劝劝三哥吧。”
宴语凉无奈地摇了摇头。
英王府五进院子,灵堂设在最内尽头,还未跨过灵堂前院的门槛,便远远见得晏殊宁抱着一大壶酒靠在棺边,醉眼朦胧地自顾自惨笑。
“三弟节哀。莫要再喝了。大业未成,却为一时失意便如此消沉意志,可不像我认识的殊宁了。”
被夺去酒壶,晏殊宁也不闹,驼红色的脸颊笑眯眯看向宴语凉:“你来了啊?”
“我本不想来,来了也马上就要走。殊宁,此番我等中了成王yīn谋,失了秘宝残片事小,失了谢将军事大,自此沧澜和沙柳的藏兵便再难调了。我如今正在积极联络西北各部,也望殊宁早些重整旗鼓,莫要耽误了大事才好。”
晏殊宁眼波流转,只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抱着酒嗤嗤笑着。
“以前……在京城里,大家都爱说我是诗仙转世。语凉,你知道……诗仙是怎么死的?”
“……”
“喝死的。所谓一醉解千愁,若能就此喝死,倒也一了百了了不是么?”
“殊宁,莫说傻话了。”宴语凉伸出手,将宁王从冰冷的地上拽起:“适可而止!你将来可是要――”
“将来……将来要做什么?!我将来要什么?语凉,我如今什么也不想做了!我只恨不得死了算了!什么皇帝,什么千秋大梦!我不做了还不行么?!呵……若是大哥能将昭明还我,若是大哥能将原来的荀卿还我!我让给他做就是,都让给他做还不成么!”
“殊宁!你听听你自己,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语凉,我好歹是个有血有ròu的活人啊!谁都像你……谁都像你那般冷血!明明……明明过去也同昭明jiāo好,如今他死了,你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掉,连丧服都不为他穿!你看这是一身什么绣的什么彩!给我换掉,换掉――!”
宴语凉推开发疯的人:“殊宁你冷静点!事已至此懊悔无益,该往前看才是!”
“还怎么往前看?!昭明不在了,荀长叛我而去!整个影阁被他带走了一大半!我还有什么?!我已败了!还怎么向前看?没有兵权,没有影阁,没有秘宝,我究竟还如何与成王抗衡?”
“……”
“我如今……只后悔对不起昭明。”
“十多年来,昭明为我竭心尽力,我却不知惜福,负了他一片真心不说,后来他离我而去,亦找到真心相待之人,我该放他走的!都是我的错,若我不是一味与大哥争,昭明不会死,是我害了他!如今众叛亲离,全是我活该如此!”
“什么叫‘众叛亲离’?!不过一个荀长而已!皇兄不是还有我与小英?”
“皇兄当初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自然该知道,这条路本就荆棘丛生。要我看,谢将军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殊宁注定是心怀天下苍生之人,本就不该再有软肋,心中只可有天下,不可有任何得以倾国倾城之人!”
“死、死得其所?宴语凉!你、你明知道昭明对我何其重要,你竟还这样说,你――”
“我便是这么说了,殊宁你不甘心又能怎样?”
宴语凉恨铁不成钢,推开发狂的宁王:“你如今能打我,可你手长打得到成王么?莫不知成王他们,如今恐怕在大开庆功宴喜笑颜开呢!殊宁你真想替镇远将军报仇,那就振作起来,想办法杀了荀长、杀了成王替昭明报仇!莫要在此又哭又笑的惹人笑话了!”
晏殊宁愣了愣,抚着棺木晃了晃身子。
“你说的……对,说的对。”
“我要替昭明报仇。绝不……绝不放过成王和荀长!呵,荀长……越陆异族贱籍,láng子野心喂不熟,竟敢和成王勾结!莫说是他,待我有朝一日等上城楼,那整个低贱的越陆族裔,都要全部为我的昭明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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