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学的七道习题_芥末君【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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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与qíng感难得地持有相同意见,我在脑子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开始跳脚。这种事毫无裨益。首先我对于密码学一无所知;再说了,密码学毕竟是数学分支,听起来再有趣也肯定会牵涉到大量gān瘪乏味的技术细节,怎么想都是趁早拒绝的好。

  我回头刚想进一步说明,对上绘楠的视线,却什么都讲不出。袅袅的蒸汽里,他的眼神也模糊不清,有一点浅薄的期待,又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难过。没有开通风的厨房里热得可疑,蒸汽把所有拒绝的话语都噎在了嗓子里,空气中只有面汤沸腾的咕噜咕噜声。

  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气氛却严肃得好像求婚现场。我完全搞不懂绘楠的坚持。想解密话自己去做就好了,为什么必须拉上我?包括说笔记更加适合我的时候也是。都说了我的好奇心之猫已经在生活的洪流里淹死了啊……

  心中陈列了一千条理由,眼神却仍然被绘楠的视线死死锁住。现在绘楠看上去更难过了,还有些不知来由的恼怒。厨房里的暖光灯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怒火而泛着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

  美色误事啊……在心底叹了口气,我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诚心邀请了――”

  大概是因为跟绘楠生活得太久,被岁月车轮狠狠碾压过的好奇心之猫也不自量力地复活了,我明明还差五千字的专栏没jiāo稿,上次被退回的书稿也需要重新整理。就是这样一个疲于奔命、毫无野心的平凡专栏作家,居然答应了去解开困难的密码,还在答应的同时感到了些许的乐在其中……

  心中念叨着关乎生计的琐事,我再次望向绘楠。刚才的难过毫无痕迹,他看着我就那样笑起来,露出了像小孩子一样、富有感染力的天真笑容。

  习题一?First Time

  Affine cipher

  稍稍嫌早的围炉夜话,所幸窗外是漂亮的雪景,面前是同样漂亮的绘楠,还有可以解乏的趣味密码习题。我为什么没有做火锅呢……

  “青浦先生又走神了吗?”

  绘楠颇为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我赶紧回神:“哪有,只是觉得毫无头绪。”

  “因为青浦先生根本没有在思考。”绘楠冷淡道。

  “……”

  无法反驳。

  绘楠看起来已经有点生气了:“不想参与就请不要随意答应下来。青浦先生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想要、却要装成一点主见也没有的样子,怎么也不肯好好努力,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再说下去就是上纲上线的大批斗了,绘楠不愧是喜怒无常的小孩子脾气。为了赶紧平息风波,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我也只好诚实地回答了:“不是不想参与……是不擅长而已。”

  绘楠一直在高估我。也许是我年少时的文章给了他错觉,但事实上我只有年龄痴长绘楠三岁而已,其它的完全比不上绘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擅长。

  最初搬过来的时候,出于自尊,我还会暗地里加班补习,试图在绘楠面前伪装成见识广博的成年人;在被绘楠戳穿多次以后的现在,我已经连这点伪装都做不到了。

  被外界误认为是优秀青年作家的青浦,在未来jīng英绘楠面前原形毕露,实体乃是一只被戳破的河豚。

  我用咬到河豚肝一般的虚弱声音嘟哝道:“包括刚刚讲的密文明文,科幻小说一样的算法和频域时域的奇妙词汇,都完全听不懂……密文是什么意思?被加密的文字吗?”

  绘楠将信将疑:“青浦先生没有学过密码学吗?”

  “……绝大部分地球人都没有学过吧。”

  话是这样说,看绘楠的表qíng,很明显是在说“你才不是那些人”。

  真是多谢厚爱啊,可惜我只是块朽木而已。

  “大致来讲,我们平时使用的都是‘明文’,是摆在明面上的、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语言文字,”发现我的确不懂密码学之后,绘楠开始了基础的解释,“使用明文时,如果有需要保密的内容,就只能在物理上做防范措施。问题是这样也不一定保险,被窃听或者偷窥的可能xing往往无法阻绝――”

  我很配合地端正了坐姿,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来提问:“这样的qíng况,为什么不去提起告诉说侵犯隐`私?”

  “说的是提起告诉的代价比隐`私泄露更大的qíng况,比如说,”绘楠皱起眉思考了好一会儿,举例道,“某清纯少女形象的影星艳照泄露之类的。”

  “……你好懂。”

  “……青浦先生脑子全都是huáng色废料吗?”

  “到底是谁先提起的啊!”我笑得都坐不直了,半晌才歇下来。绘楠一向跟这种娱乐影星绝缘,忽然间讲这种话,想必是因为前几天闲聊时给他科普的某偶像女团衰落史。

  绘楠怏怏地瞪着我,我咳嗽一声:“继续继续。”

  “好吧,没有清纯影星,”绘楠换了个例子,“战争时期,法律不起作用的时候――就像二战时期的军队通讯,德军通讯为了防止被窃听使用的Enigma。”

  “唔。”

  这个我的确听说过,qiáng大的军用加密机器,奇妙的键盘排布与多段加密的方法使得盟军对解密一筹莫展,还是最后缴获了德军的密码本才成功破译出Ultra的。

  “在被窃听的qíng况下,为了保证信息的秘密传递,发信方需要利用特定的算法将‘明文’转变为‘密文’,收信方再利用相应的算法将‘密文’解密为“明文”。这样一来,在信息传递过程中,窃听者只能得到无法理解的‘密文’,真正的消息不会被泄露。

  “由于加密方法的局限xing,有时候窃听者能够仅仅通过密文就拿到明文,这种过程叫做破译,也就是解密。”

  感谢当代日本文艺作品的广泛题材与推理文学的鼎盛,我到目前为止还跟得上。为了证明这一点,我随口提问道:“那现在,我们就相当于窃听者?”

  绘楠露出不小心吃到山葵时的微妙表qíng:“请认为我们是遗失了解密方法的收信方。”

  就像遗失了水晶鞋的王子一样啊……我很明智地把这个过于戏剧化的比喻藏在了心里。

  “得益于数学的发展进步,包括Enigma在内,很多曾经被认为是牢不可破的古典加密方式,现在都可以完美破解。”绘楠说着,嘴角挑起了一个惹人厌的傲慢笑容,“现在我们在看的这一篇,并没有用到多么复杂的加密方法。甚至可以说,只是看密文我就大概猜到了加密方式,解法也大致有了眉目。”

  这样自信的声明让我感到意外。绘楠把散落的内页推到我面前,撑腮道:“青浦先生能看出来吗?”

  被这样盯着,就算看不出来也不能直接承认吧……我将密文摊在面前,双手合十,像每次截稿期前夜一样祈祷着灵感的降临。

  仔细检阅了文字内容之后,我打消了此前认为密文是日耳曼语族某种我不认识语言的念头。所有文字都是大写的英文26字母,没有上标或引入的新标识,甚至标点符号和空格规律都很符合英语习惯。

  然而密文里仍然没有任何能辨认的句子或短语。出现得最多的一个单词是SE,在法语里是自指的人称代词,在这里却似乎全无意义。

  绘楠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我偶一抬头便撞进他的目光里,半晌,才叹着气认命投降道:“我看不出来……从字母角度来说,这份密文应该是英文的,却缺乏有意义的单词――包括频繁出现的SE也毫无道理。我怀疑是像间谍小说里写的那样,每个字母都被替换过了。不知道替换方法的话,我没办法解开它。”

  绘楠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这样的推理一定没办法让绘楠满意,心qíng很是低落。

  其实我本人并没有那么糟糕,好歹是出版过实体书的作家,有会给我写信的热qíng粉丝,也有不高不低的稿费,在世界各地都旅行过,为人更是向来被评价为亲切。

  这些经历与评价好像甲虫坚硬的外壳一样保护着我脆弱的自尊,可它们在绘楠面前,却什么都不算。

  绘楠像一辆横冲直撞的战车,不需要任何代表过去辉煌战绩的装饰品、也不需要任何社会评价维度的助力,仅凭着自身的qiáng悍,就能轻易碾过我所有的自负。说来可笑,我最初还yīn暗地怀疑过绘楠是不是故意给我难堪,现在却早已有了更深的认识。

  绘楠对我没有任何敌意,就好像大象踩过蚂蚁也只是无心之失。与之相反,绘楠待我再好不过,对我的抱怨全部局限于恨铁不成钢。绘楠好像认为只要我努力就可以拯救世界,而我的一切不如意都只是因为自己太懒散。

  因为绘楠对他自己的要求也是同等的,我连指责他双重标准都做不到,只好默默接受自己又懒又笨的设定。这样的差异太令人难受,教我心里矛盾万分。我甚至想过偷偷搬走、离开绘楠的事,最后却总是舍不得。

  “青浦先生差不多都说对了,尤其是注意到了SE的重复出现。”也许是察觉到我的低落,绘楠勉为其难地夸了我一句,“从这里继续推理就能猜出加密方式。26个英文字母的确是都被替换了;而且有多次重复出现的单词,意味着字母被替换的方式在密文中从头到尾都是一致的,也就是所谓的Affine加密法。如此一来,解密就很简单了。”

  “哪里简单了啊,光是字母a的替换方式,随便想一想就有26种可能吧!”饶是还在自我厌弃中,被绘楠这样自信过度的话语一激,我也忍不住吐槽了。

  “的确如此,”绘楠拿起水笔,煞有介事地计算起来,“26个字母遵循一定的规律逐一替换,可能的替换方式一共有26的阶乘种,也就是10的26次方,要一种一种试过来会耗尽人的一生,但实际上,破译Affine加密法没有这么麻烦――青浦先生觉得日文假名里最常用的是什么?英文单词呢?”

  在这样正经的绘楠面前,我也不好继续自怨自艾了,顺着他的口风思考起来。

  “只算非汉字的假名的话……”我默默回忆着平时在打字机上的写作经验,“是の吧?英文语法跟日文不同,没有对应の的单词,那我想应该是冠词a和the,或者人称代词you和I之类的?还有介词to应该也很常见。”

  “完全正确,不愧是青浦先生。”绘楠笑了起来,“刚才举出的这些最常用的单词里,只有to是双字母的。这样一来,英文明文通过Affine加密得到的密文里多次出现了相同的双字母单词SE,其明文应该是to,从而得到字母t和o的替换规律――也就是't'变为'S','o'变为'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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