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走了,不算不告而别,他走的时候给楚奕发了短信。
楚奕收到短信时正在开会,等散会之后看到,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陆霄的短信很简洁,就七个字:“奕哥,我走了,谢谢。”
楚奕眉头轻蹙,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回了一条“注意安全”,也就把这事儿搁下了。
他知道陆霄是个不愿给人添麻烦的人,所以也没指望他能在家里长住,但没想到他连一天都不愿意多待,宁肯冒着被边以秋抓到的风险,也要离开。
他没有立场对陆霄生气,或者qiáng迫他回来,因为他知道这对陆霄没有用。既然他这么选择,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他能做的,就是尊重他的决定。
楚奕走出会议室,打开通讯录找到柯明轩的电话拨出去。既然陆霄离开了,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他有必要过问一下柯明轩打算怎么对付边以秋。
电话响了半天,柯明轩没有接。楚奕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了,这家伙不会还在睡吧?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柯明轩确实还在睡,而且睡得相当舒服。等他醒来看到未接来电给楚奕打回去,已经是下午一点。
楚奕在公司楼下的意大利餐厅吃饭,一遍用叉子利索地卷着意面,一边接起电话,说了声“喂”。
柯明轩赤luǒ着上半身靠在chuáng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问他:“你大早上的打我电话做什么?”
“十一点半,大早上?你确定?”楚奕放下叉子,端起方杯喝了口水。
“我的一天从下午开始。”
“太腐败了。”楚奕笑了笑,“这让我十分怀疑贵公司的办事效率。”
“别想反悔啊。”柯明轩一听公司两个字,语音立刻清醒了不少,“我为了你被人绑架,差点惨遭毒手,两年的广告合约还太便宜你了。”
“我们的合同还没签。”楚奕不得不提醒他。
“……”柯明轩安静了大概一秒钟,“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和晟传媒的招牌,国内你再找不出一家比和晟更好更专业的广告制作公司了……”
楚奕不客气地打断他:“不然呢?难道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你替我后脑勺挨了一下才选择跟你合作的吗?”
工作上,他一向是在商言商,如果不是因为和晟的制作团队和媒体资源在国内首屈一指,就算柯明轩磨破了嘴皮他也不会贸然跟和晟签两年的广告合约。
“我cao,原来不是么?你兄弟为了你脑瓢都快让人开花了,你居然没有一点感动?”
“感动,感动,感动死了。”楚奕说完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和晟的员工有你这样的老板,是件十分不幸的事。”
“姓楚的。”柯明轩怒了,“这么多年,我白认识你了,再见。”
“诶别别别,别挂。”楚奕见他要撂电话,赶紧切入正题,“我有事找你。”
柯明轩十分大爷低说:“可我现在不想听。”
“K&S新品发布会以及每季走秀,都给和晟做。”楚奕淡定的抛出诱饵,十分优雅地将折叠整齐的方巾拿起来擦了擦嘴角。
柯大爷一秒变狗腿:“楚总,您说,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楚奕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出息”,然后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找边以秋报这绑架之仇。”
“当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咯。”柯明轩回答完毕,突然想起另一个事,不等楚奕开口就继续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那个陆霄跟边以秋到底什么关系?”
楚奕挑了挑眉,直觉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关系,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关系?”
柯明轩答道:“狱友。”
“什么?”楚奕正打算端水杯的手顿了顿,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也没想到那个陆霄年纪不大,经历还挺丰富。他在四年前曾经因为抢劫伤人,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而且服刑地点居然还是在市下属郊县的桐山监狱,真没看出来。”
楚奕对陆霄坐过牢,还是抢劫罪这个消息尚有点消化不过来,但他却从柯明轩的话中听出了桐山监狱的非比寻常,于是问道:“桐山监狱有什么问题?”
柯明轩说:“这个监狱挺乱的,在国内能排得上头几号,关在这儿的都是杀人放火走私贩毒的重刑犯,陆霄刚进去的时候年纪不大,估计吃了不少苦头。那时候边以秋正好在里头,据说对他挺关照。”
楚奕端起杯子再喝了口水,指腹在杯肚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昨天去我小舅那儿查边以秋的底细,顺便也查了查这个陆霄,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关在桐山监狱的抢劫犯,我还真是没办法将昨天在你办公室见到的那个外卖员跟这形象联系起来。”
“我也没想到……”他能想到什么呢?他们原本也没有多熟。他除了知道陆霄的名字,知道他总是换工作,知道他一身的麻烦,其他的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而他,竟然将一个毫不了解的人带回了家。
楚奕扯了扯脖子上勒得有点紧的领带,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一时竟没弄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不舒服。
因为陆霄不光彩的过去吗?还是因为陆霄欺骗了他?但陆霄并没有义务向他坦白过去的黑历史,这无疑是将血淋淋的伤口撕开来撒盐,他并不能因为对方犯过错,坐过牢,就否定别人的人生,甚至剥夺别人改过自新,重头开始的机会,他自认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为什么不舒服?
柯明轩还在继续说话:“噢对了,据说他在里头表现不错,去年就提前放出来了,边以秋出来得比他晚。我猜测,边以秋出狱之后一定在到处找他,而因为他的黑帮老大身份,陆霄或许不想这趟浑水,所以才会一直躲着他。而上次你们去吃饭,遇到边以秋,他记住了你的车牌号,查到了我头上,然后绑架了我……cao,我特么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被绑架的滋味。”
楚奕一点也不想管他要怎么对付边以秋,按照柯少爷的脾气和背景,在Z市,还真没有他不敢gān的事,就算边以秋是个所谓的黑帮老大,他也不认为柯明轩会吃亏。
“能因为表现好提前出狱,说明这孩子还没坏得彻底。”而且他宁愿躲躲藏藏也不愿跟边以秋一条道走到黑,只是一份临时工作也尽心尽力做到最好,那么勤奋,那么努力,就算人生中曾经就有过污点,那又怎么样呢?他依然可以是那个在学校门口的榕树下,穿着白T迎着阳光对他微笑的,gāngān净净的少年。
柯明轩看不到楚奕的表qíng,但他听这话,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于是他战战兢兢地问:“楚奕,你不会真喜欢上这个陆霄了吧?”
楚奕听到这句问话,唇角一点点勾起来。柯明轩是看不到他的表qíng,不然一定会被吓死。
当然,楚奕接下来说的话,也足以让他受到非同一般的惊吓了。
“我是挺喜欢他的。”
柯明轩打击得毫不留qíng:“那你现在赶紧打住,他可是个抢劫犯!如果只是小偷小摸打架斗殴也就罢了,抢劫犯,xing质多恶劣你不知道吗?”
楚奕皱起眉头,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不舒服了,因为柯明轩一口一个抢劫犯,这种明显的歧视和敌意,让他十分不慡。
“他有名字,他叫陆霄,你以后别用这三个字称呼他,不然兄弟没得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才传来柯明轩的声音:“你来真的?”
楚奕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行了,边以秋的事你尽快搞定,如果能让他不再找陆霄的麻烦,K&S的广告合约,我再跟你多签一年。”说完他挂断电话,起身买单离开了餐厅。
柯明轩瞪着手机,石化了足足半分钟,才不敢置信地骂了句“我cao”。
第十章
楚奕并没有过度关注陆霄的过去,但要说一点不在意,那也不现实。但相较于他抢劫伤人的事实,他更在意的,却是柯明轩说的那个桐山监狱。
四年前,陆霄才十九岁,在一群穷凶极恶的重刑犯中,吃些苦头肯定在所难免。他不想去揣测陆霄在监狱里面遭遇了什么,但却很庆幸那个时候边以秋正好在里面。不论边以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帮助陆霄,至少在那个时候,陆霄不是孤苦无依的。
或许正是由于边以秋在监狱里对陆霄地保护和照顾,陆霄出来之后对他地避而不见,才引起了他抵不满,所以满世界找他,要把他抓回去――其实同为男人,边以秋对陆霄抱着怎样的心思,根本不用细想就能明白。而陆霄很显然也是知道边以秋这心思的,他不想跟他纠缠,对方的势力又远远在他之上,所以除了躲避,别无他法。
楚奕现在总算明白他为什么频繁换工作,除了要时刻躲避边以秋的手下,还因为他的身份。没有一个企业或者单位愿意录用一个有过抢劫案底的人做员工,这就是社会现实。
楚奕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面前一闪而逝的漆黑眸光,想起在酒吧走廊上近在迟尺的颤动睫毛,想起在榕树底下迎着阳光的动人微笑,想起在砂锅居说起美院时那双眼睛里掩藏的深深失落,想起昨天晚上在阳台上再次亲吻时彼此缠绕的呼吸……他确定自己刚刚对柯明轩说的话并不是一时冲动,他喜欢上了这个男孩,现在,这份喜欢又多了几分心疼。
他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想更多地去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的家人,了解他的朋友,了解他内心的不安或者彷徨。
电话拨出去的时候,楚奕看着上面显示的“陆霄”两个字,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qíng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子。
他苦笑着正要挂断电话,但电话那头却传来了陆霄的声音:“奕哥?”
楚奕“嗯”了一声,问:“你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OO@@的声响,像是翻了个身,然后倒抽了一口气:“嘶……我在睡午觉。”
楚奕靠在办公桌上,望着落地窗外正对着的金融中心:“打扰你了?”
“没有。”陆霄从chuáng上坐起来,扯到身上的伤又龇牙咧嘴地嘶了好几声气,“也该起来了,一会儿要出去。”
楚奕皱眉:“一身伤不在家休息,到处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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