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恒惯例,部门里有人要出差,由内勤统计了,登记身份信息,通知给行政部订车票或机票,陆宏公布了出差人员后,内勤习惯地问攀舒要身份证信息。
攀舒没说话,看向陆宏。
陆宏咳嗽起来,咳得脸涨得通红,咳了许久,摆手,说:“不用订票,这次开车去。”
散会,攀舒回到办公桌前,刚坐下,内线响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不用订票?”陆宏问。
攀舒沉默,一只手握听筒,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
陆宏习惯了她的惜字如金,憋着笑,说:“明天早上六点,总裁过去接你。”
攀舒“嗯”了一声,半晌,低低道:“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不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人前一直冷淡,人后默默关心,这次,又费心兜了这么个大圈子。
千言万语,凝聚在平淡的三个字中。
攀舒晚上没收拾行李,第二天,拿了一套衣服随手塞进超市购物装东西用的塑料袋,拉开门。
姜淳渊倚着门对面前座房子的墙壁站着,不知来了多久了,头发微沾了露水的湿润,清峻的眉眼微有颓糜,不可言说的男□□惑。
攀舒视若不见,锁上门,一言不发走。
姜淳渊从后面追上来,伸手提过她手里的袋子。
巷子外停的不是宝马,换了一辆空间较大的黑色宾利房车。
把攀舒的袋子放进后备厢的行李箱里,姜淳渊走到副驾驶座和后座车门之间,问道:“路上要睡觉吗?后座放平是张chuáng。”
攀舒沉默。
姜淳渊迟疑了一下,为她拉开了副座的车门。
外型卓尔不凡,内部空间极宽敞,天然真皮座椅,原木内饰,沉稳里带着奢华。
后座卧具、炉具、冰箱、盥洗设施齐全,还有音响和电视电脑,攀舒瞥了一下,合上眼倒到椅背上。
姜淳渊坐进驾驶位,侧身凑近,给攀舒扣安全带。
他扯动安全带时,手指无意间刮过她luǒ-露的手臂,攀舒颤了一下,极轻,且细微,然而姜淳渊凑得那么近,发现了,拉安全带的手顿住。
gān净清慡的味道盈满嗅觉,鼻息jiāo缠。
攀舒睁眼,抬起头,姜淳渊定定看着她,眼神一如以往,温柔得像融了chūn水在其中。
两人一动不动凝视着对方。
许久,姜淳渊喉咙深处无声地叹息,后退,给攀舒扣上安全带,发动汽车。
攀舒侧头,在窗玻璃上,看到自己漠淡的毫无表qíng的脸。
汽车朝w城行驶,窗外建筑物和树木不停倒退。
姜淳渊开车和他的为人一样,沉稳而优雅。
车速不慢,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安,换档加油门,退档降速,空档滑行,每一个配合都酣畅淋漓。
离w城越来越近,景物慢慢熟悉起来。
那七年,他带着她,走过城市附近每一个地方。
市区的高楼大厦隐约可见,度假胜地南阳山就在一侧。
宾利驶到路口时,姜淳渊打了转向灯,侧头看了一下后视镜,把车开上南阳山度假屋。
山道蜿蜒,路两旁种满泡桐树,宽阔的叶片极柔软,叶柄上长着绒毛。
攀舒第一次由姜淳渊带着过来看到时,惊讶地问他,叶子怎么会长毛?该不会是太懒了没洗澡才长毛吧?
她其实是开玩笑,姜淳渊却当真了,乐得哈哈大笑。
攀舒又羞又恼,鼓着腮帮子说“不理你了”,这个不理只有几秒钟,转头看到山腰古色古香的白墙灰瓦红柱翘檐房子时,她马上捉住姜淳渊胳膊猛摇,大喊着要他赶紧带自己上山。
汽车进了度假屋大门,正对着是接待大楼,唯一一栋现代化建筑,姜淳渊没有停车,顺着山路径自往上开。
南阳山度假屋的房子都是独门独院,名字根据院子里种的花命名。
他在玉簪院前停下,熄了火。
白色的栅栏,挨着栅栏簇簇拥拥长满玉簪花,叶子碧叶莹润,花枝清秀挺拔,白花如玉,幽香四溢。
这个院子,姜淳渊带着攀舒来住过很多次。
攀舒下车,两腿有些虚软。
姜淳渊从后备箱提出一个行李箱,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冷冻箱,关上车门,一手一个,往里走。
攀舒稳住心神,跟在后面。
院子里的石板路和几年前一样,呈淡青色,fèng隙有少许青苔。
进得门,地面铺着厚重的红色团花地毯,一色木质雕花家具,如穿越了时空,到了书上描述的,几百年以前的世界里。
“你来啦。”姜淳渊突然停下脚步。
攀舒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刚到。”男人站起来,跟姜淳渊握手。
身材魁梧,古铜色肌肤,脸部轮廓分明,眼神凌厉。
“我们中午没吃饭,你吃了吗?”姜淳渊问道。
“我吃了,你们先吃饭,吃过饭再谈。”男人说。
姜淳渊点头,转身看攀舒,“你去洗澡,我收拾完给你送衣服进去。”
攀舒一言不发进东面卧室,这一间是主卧,卧室里带卫浴间,以往过来,都是她住这一间。
卫浴间里有浴缸也有淋浴喷头。
姜淳渊什么都顺着她,却禁止她在家庭以外的地方盆浴。
攀舒拉上暗蓝色浴帘,脱了衣服,站到喷头下,淋浴。
快洗好时,门从外面推开,姜淳渊走了进来。
“小舒,衣服我放架子上了。”
攀舒有股把浴帘猛一下拉开的冲动。
一只手湿漉漉搭了上去,终究没有拉,以前,是害羞,没有勇气,眼下,则是失去兴致。
第10章 chapter10
衣架上不是她带的那套衣服。
纯棉直筒家居裙,娇嫩嫩的粉红色,绣着小小的白梅,轻柔、美丽。
内衣内裤大小很合适,像是量过她的尺寸,都是纯棉料子,穿在身上很舒适。
午餐是姜淳渊自己做的,冷冻箱里准备了食材。
菜式不多,但很可口,且营养丰富。
姜淳渊刚到w城时是天天叫外卖的主儿,后来,为了照顾小攀舒,慢慢练出堪比酒楼大厨的厨艺。
吃过饭,姜淳渊拉攀舒在沙发上坐下。
男人名卓树声,天宸私家侦探社社长。
自我介绍后,他说:“攀小姐,姜先生委托我调查六年前你差点被qiáng-jian的案子。”
攀舒微微一震,看向姜淳渊。
“我听说后,觉得那件事不像是临时见色起意,不是突发事件。”姜淳渊沉声道。
卓树声初步调查到的qíng况,证实了姜淳渊的猜测。
企图□□攀舒的男人名蒋谊,从警局回去后就死了,怎么死的没人知道,蒋谊当时和父母同住,其父母将儿子送到殡仪馆火化,第三天就离开了w城,他们的邻居说是回了老家,但卓树声在蒋谊家的老家没见到他的父母,村子里的人说,蒋谊父母从没回老家住过。
而负责攀舒案子的警员,在案子发生的一个月后,调到另一个城市任职,调职仅三个月便办了病退,半年后出国了。
还有攀舒的父母,居然没查到去向,药厂领导说他们没办辞职手续。
也就是说,攀舒出事后,她父母跟着失踪了。
这个消息,姜淳渊怕攀舒无法接受,让卓树声别提。
“你能把事发过程详细讲一遍吗?”卓树声问,仔细观察着攀舒脸色。
噩梦般的一晚,那一晚之后,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恐惧如洪水猛shòu,排山倒海袭来。
攀舒像受惊的小兔子,双手痉挛抽搐,无助地抓住沙发扶手。
“不怕,有我。”姜淳渊靠近她,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摩挲。
他的眼神温暖、缱绻,满满的宠溺和爱怜。
攀舒身子蓦地一颤。
姜淳渊略顿,把她搂进怀里。
六年分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长河消失了。
姜淳渊眼里是醉人的温柔,他qiáng韧有力的臂膀圈着她,他的身上沉静gān净的气息像阵阵清风,抚慰着她伤痕累累的心。
谁会费尽心机设计陷害自己?
雇凶,收买办案警员,安排出国避过追查,什么人能这么手眼通天?
自己家没什么好图的,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攀舒紧靠着姜淳渊,脑子里一团乱麻。
平地一声炸雷,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刮来,窗帘摇曳不定,眨眼间,bào雨如注,雨水噼噼啪啪捶打着明瓦屋顶。
攀舒看向窗外,迷朦的目光变得清朗。
“我什么都不想查。”她挣开姜淳渊的怀抱,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姜淳渊,“人为或者意外,对我都没差别,它改变不了你抛弃我,我爸妈不要我了的事实。”
“小舒……”姜淳渊虚弱地朝她伸手。
攀舒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难过时,朝他扑过来抓着他的手,稀里哗啦号啕大哭。
她静静地看他,稍停,转身进房。
房门闭合,遮挡了姜淳渊痛苦的视线,攀舒靠着门板缓缓滑落地上。
那年,她流着泪,忍着炎热,忍着寒冷,忍着屈rǔ和饥饿,蜷缩在他的房子门前,每天痴痴盼着他出现。
她不相信,他会丢下自己不管不问。
连她爸撇下她临走前都说,反正有姜淳渊,没有爸妈没什么关系。
他对她那么好,好得连她父母都笃信,她不会无家可归。
她苦苦熬着,想念他,盼着扑进他宽广的胸膛,失声痛哭,诉说委屈。
可他没有出现。
她像坠入猎人陷阱的小shòu,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错过了就错过了。
她不想把自己再置于面前悬崖背后峭壁的境地。
“小舒,我们不能让元凶逍遥法外。”姜淳渊拍门。
攀舒屈膝,抱着头,把脸埋进膝盖中。
“小舒,线索都断了,你不配合,卓探长无法查下去,你别呕气,好吗?”姜淳渊苦苦哀求。
不!她没呕气,她只是倦了,厌了。
那一天,警局最后把案子定xing了□□案,她愤怒仇恨,她想将那个作恶的男人凌迟碎尸,想对不能明察秋毫的警员拳打脚踢。
后来,她却发现,那件事其实微不足道。
她太天真了,把世界想得太美好。
象牙塔里长大,幼稚单纯,无知无畏,到底吃了亏,栽了大筋斗。
风卷起窗帘,雨水横泼在窗台上,透明、纯澈,清亮一汪,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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