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卡眯起眼睛。“哨塔能看见监狱的每个角落吗?”
“三座哨塔的监视范围能覆盖整座监狱,除了被天花板遮挡的地方。”
“那有天花板的地方由谁监视呢?”
“有监视器啊。”
莱卡在心里勾画着峡谷监狱的平面图。“真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他低声道。
达蒂诺伸直双腿,莱卡发现他的腿修长而笔直。“不过有个地方,正好是哨塔的死角,也没有监视器。我们管它叫‘天堂小径’。”
莱卡猛地转过头:“有这麽个地方?”
“你想去吗?”达蒂诺的蓝眼睛闪闪发亮,“那里可是斗殴和qiángbào事件的高发地点,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私事需要在‘天堂小径’处理。我曾经在那儿gān过一回……虽然地上有点脏但是氛围很不错。”他用电视购物推销员一样的口吻循循善诱。
“我不想去。”莱卡坚定地拒绝了诱惑。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有可能,他就把达蒂诺引到天堂小径,秘密地做掉。他已经计划了好几种方法取达蒂诺的xing命。
“是吗?真遗憾。那里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呢。”达蒂诺说。
“……约会?”
“就像我们现在做的这样。”
“……你说我们是在约会?”
达蒂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在jiāo往啊。jiāo往中的两人在风和日丽的下午一起看球赛,不是约会是什麽?”
天哪。莱卡绝望地想。这家夥脑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他的律师没让他去做jīng神鉴定吗?不管这家夥犯了什麽事儿,都不应该送他进监狱,而应该送去jīng神病院!这样不论对他还是对社会都更有益!
莱卡吸了吸鼻子。在看台上chuī了会儿风,他的感冒似乎加重了。他现在咽喉肿痛,鼻塞流涕。当他打算用袖子擦鼻涕的时候,达蒂诺拦住了他。
“停停停!简直脏死了!”金发青年嚷道,“你难道没有纸巾或者手帕吗?”
莱卡翻开囚服的口袋,只有一颗水果糖。“我怎麽可能有那种东西。”
话音刚落,达蒂诺就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莱卡,并从他手上拿走了水果糖。“给你。不用还了。”
莱卡用手帕抹了抹鼻子。“想不到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会有人随身带手帕。”
“我只是注重环保和个人卫生而已。”
没想到这家夥竟然在这种古怪的方面格外注意。晚上做爱的时候弄得两人下身都是湿淋淋的液体时,怎麽没见他有什麽意见?
达蒂诺剥开糖纸,把糖果丢进嘴里。“你感冒了?”
“昨晚受凉。”莱卡没好气地说。
“你的体质真差,应该注意锻炼。你看我就什麽事都没有。”
──我倒是希望你有事啊!莱卡暗想。
cao场上有人投进了一球,传来一阵欢呼声。
“我得再去趟医务室,让医生给我开点感冒药。”莱卡说。顺便再问问他能不能给你开一盒脑残片。
达蒂诺含着糖果,含糊地问:“我陪你?”
“不!”莱卡叫道。他得找个理由甩开达蒂诺。“呃,你知道,医务室很多病菌的,会传染你。”
“噢,你是在关心我吗?你真贴心!”金发青年露出倍受感动的表qíng,“男朋友就是比pào友好。从前我有个头疼脑热,巴道夫不仅不关心我,还幸灾乐祸呢!”
──我理解他呀!莱卡的心在啜泣。你要是生病了,我准会开香槟庆祝!
他生怕达蒂诺冒出来一句“既然你对我这麽好,那我更要陪你去了”,但是上帝保佑,年轻的bào君只是说:“那你去吧。”然後将一个小东西塞到莱卡手心。
那是刚才的糖纸。达蒂诺把它叠成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祝你早日康复。”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gān净而甜美的微笑。
莱卡站起身:“你真是心灵手巧。”
“谢谢。大家都这麽说。”达蒂诺面不改色地接受了莱卡言不由衷的恭维。
莱卡望着手心的糖纸爱心,十分想笑:“你可真像个小女生,带手帕啊,叠星星啊什麽的。”
“是吗?”达蒂诺的笑容变得有些危险,“我一点不觉得这很女孩子气。带手帕说明我讲卫生、做事细致,折纸说明我爱好广泛。这些都和xing别毫无关系。而且我叠的不是星星,是爱心。”
“不都一样嘛。我是不是还得拿个罐子把它装起来?”
达蒂诺双眉蹙起:“不一样。星星远在天边,永远也够不着。而心──”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就在这里。”
莱卡一愣,思索了半天达蒂诺话中的深意。他机械地转过身,歪着头琢磨对方的言外之意,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呃,我想说其实我们已经能够到星星了。‘我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达蒂诺“扑哧”一声笑了。他不是因为qíngyù、威胁或嘲讽,而是单纯因为快乐而笑起来的样子那麽好看,如同金色的蝴蝶停在盛放的花枝上振动翅膀。莱卡几乎看呆了。这麽好看的人,他想,怎麽xing格却是那个样子呢?
达蒂诺面带迷人的微笑,伸手一拍莱卡的屁股:“发什麽愣?还不快去医务室!顺便再给我拿几个糖回来。医生的糖果都是欧洲进口的高级货,不占他便宜可惜了!”
第八章
“我推荐您依靠人体自愈,莫奈先生。”医务室里,戴着金边眼镜的医生亲切和蔼地向莱卡建议,“多喝水,多休息,很快人体免疫系统就能产生抗体了。”
“我让你给我开点儿药,医生。”莱卡受够了医生这套“人体自愈理论”。在黑市诊所里,医生根本不会废话这麽多,只要给钱,他们能用青霉素灌满你家的游泳池。
“呃,给你开点儿阿司匹林怎麽样?”
“……医生我读书不多但是我也知道阿司匹林是止痛药,不治感冒。而且它是非处方药,如果我需要的话根本不用来找你好吗。”
“真遗憾!如果你不知道,你就能把它当安慰剂吃了!”
莱卡一言不发地看着医生,医生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最後医生耸了耸肩:“好吧,给你开。瞧你的眼神,就像被人抛弃的狗狗一样,让人怎麽忍心拒绝你呢。”
“我……像什麽?”
“没什麽。你大概有幻听症状吧。”
莱卡於是只能沈默地等着医生写好病历和处方。
“对了医生。”他问,“有没有什麽药物能让人……呃……硬不起来?”
医生写病历的手一停:“你确定你要的不是相反的药?”
“我就要那种。”
“年轻人你哪里想不开?虽然不晓得你有什麽难言之隐,但是也不必这麽糟蹋自己的身体吧!”医生很是关切。
“你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药就行了,医生。”莱卡有气无力地说。
“好吧。有。”
“是什麽药?能开给我吗?”
“雌xing激素。”
“……”
莱卡再次一言不发地看着医生,医生也再次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那无辜的表qíng像在说“是你非要问我的,我照实说了,你瞪着我gān什麽啦”。
莱卡从医生手下抽走病历:“谢谢医生,我要感冒药就够了。”病历上的字潦糙得厉害,处方更是有如天书。莱卡曾在《时代周刊》上读过一篇文章,说美国每年有约七千人因为医生写在处方上的潦糙字迹而丧命,但愿他不要成为其中不幸的一员。
医生似乎觉得自己伤害了莱卡,於是把桌上的糖果罐推到他面前:“要吃糖吗?随便拿,不用客气。”
莱卡便从善如流地伸手抓了满满一把。糖罐顿时空了一半。医生痛心疾首地看着莱卡将糖果塞进裤兜里,又不能出言阻止,是他自己让莱卡“随便拿”的,但他没料到莱卡竟真的这麽“不客气”。
“谢谢医生。”莱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医务室。这时他在“暗杀达蒂诺作战方略”里添加了又一个备用计划:在糖果里下毒。
为了防止犯人在药里做手脚,药房的药剂师让莱卡每天拿处方来领一次药,当着他的面吃掉。离开医务室後,莱卡没有立刻回囚室,而是到cao场旁边的投币电话那里打了个电话。他拨了一个临时号码,号码转接到波多黎各的一家电话公司,再转回美国。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冷漠的女人,莱卡听出来这是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的秘书。
“您好。”女秘书说。接下来她再也不出一声。
“我要见他,尽快。”莱卡只说了这麽一句,然後立刻挂掉电话。秘书小姐知道他是谁,她会把他的要求转告给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然後扔掉那个临时电话,防止有人追踪。下次莱卡若想再联络,就必须拨另外一个号码。这是他们惯用的联络方式,安全又便捷,就是有点考验记忆力。
打完电话,莱卡愉快地返回囚室,走路的时候口袋里的大把糖果磨得他大腿很疼。到了囚室,他意外地发现这火柴盒似的小间里挤满了人:达蒂诺躺在chuáng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另有五人列队似的站在他chuáng前。莱卡认出五人中有巴道夫。贝尔斯,彪形大汉此时看起来怒气冲冲,还有些畏惧和不安。另外四个人里有一名大个子黑人,一名瘦小的东方人,一名似乎是拉丁美裔的男子,还有一个秃顶的中年白人。莱卡有一瞬间期盼现在的状况是达蒂诺死了,这五个人正在chuáng前默哀,但他随即失望地听见达蒂诺在说话。
“……我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们管住手下的人,你们是没听见还是管不住?你们的脑子都和jī巴一样小吗?”达蒂诺声音严厉而冷酷。莱卡站在囚室外,从他的角度看不见达蒂诺的脸,但他猜那张脸上的表qíng肯定也是冷冰冰的。
大个子黑人道:“我们不可能控制住每一个人,达蒂诺。我警告过其他人不许闹事,但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我不管,阿特。金。”达蒂诺说,“小打小闹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是群体冲突绝对不允许。你们自己像办法给我搞定。如果搞不定,我就换人来管这些事,顺便把你们揍到半身不遂,送你们保外就医,早日离开峡谷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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