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席上一溜儿聪明绝顶的中国外国老头儿中间,王德全不亢不卑,有礼有节,英俊倜傥,发际线安全,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就是观众席椅背再高一点就完美了,睡的时候脑袋不会乱滚。
35.
眨眼到了年底,总公司通知开年会,可带家属。
这次轮到王德全陪我前往。
说明一下,别看我们杂志社可怜巴巴几个人,实际上隶属于一家综合xing传媒集团,旗下另外还有数份新闻报刊和一本时尚杂志。只是在纸媒没落、碎片化阅读的今天,我们无疑属于最吊车尾的一份刊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时尚部的那拨人因此很看不起我们编辑部,总嘲笑我们是一群老文青,除了卖qíng怀以外百无一用。
尤其他们那个主编特别讨人嫌,嘴毒,qíng商还低――此人绰号“T”,大概就是因为嘲讽和拉仇恨技能满级。
他曾经对我的形容:“浑身上下除了gay这个身份以外,再没有任何一点儿地方能刷新时髦值。”
哦,不过今晚上我们结束公司聚餐后,转战到KTV搞编辑部门联欢,从他看到王德全那辆老头电轿露出的表qíng上,我就知道,我连这最后一点时髦值也失去了。
36.
多数同事带来了另一半,所以唱歌之前,从自我介绍开始热场。众人轮流报上职业和兴趣爱好,工作基本都是白领,爱好不外乎运动、音乐、烹饪、电影、摄影,没什么亮点也不会出格。
下一个轮到王德全,由于我的事先叮嘱,他安全地报上了“王临渊”这个名字。但是一亮明职业,现场还是短暂地,冷场了。
我心里便咯噔一下。
是这样。我们自己部门这群土包子,对中医的包容xing还是比较高的,但时尚部那帮编辑,他们的政治正确基本是:讲生活质量,追求品牌消费,撑同志,爱健身,唯科学论,嘲讽信仰,反中医。
――我不是说他们全错,但这些人压根不是那么回事。你就看吧,在场十个里面九个说自己喜欢健身、徒步、旅行,但是八个身材都不像常锻炼的人;说自己为同志争平权,实际上以装gay为时尚;平时刷一刷果壳知乎,看看《罗辑思维》,学了些“双盲”“大数据”科学术语,就敢洋洋得意地把别人的专业领域批判得一无是处。
傻×而不自知。
新闻部的一个小编辑为了缓和氛围,接口道,“呀,中医好啊,现在看病这么难,杜主编,下次我要有什么不舒服,就来找王大夫行不行?”
我还没说话,T就先带着他那张惯有的嘲讽脸开了口,“那我给你个建议,平时大部分常见病是不用药就能自愈的,这些都是中医大展身手的地方,什么感冒啊,嗓子疼啊,你去看个大夫,回来再多喝点儿热水,嘿,过十天半个月,准妙手回chūn!”
小编辑一愣,还试图反驳,“也不能这么说啊,我老家有个表妹,从小就哮喘,西药一直都没法儿根治……”
T打断她,“后来看了中医,就彻底好了是不是?哎不是我说,你这套路都讲烂了,一张嘴准是‘我原本不信中医啊,结果七大姑八大姨得疑难杂症西医没法治啊,最后给中医治好了啊’,能不能编点儿新鲜的了?”
说完又立刻冲我们这边嬉皮笑脸,“哎哎,我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啊。”
我cao我这bào脾气!
我冷笑一声就要反唇相讥,忽然一只手有力地在下面握住我的。
王德全八风不动按住我,极有涵养地冲他笑了笑,“多谢高论,受教。”
37.
他声音沉稳,宽厚,没有一丝攻击xing,却有种气镇全场之感,T那点儿道行,在他面前就像个跳脚的小学生。
从我的角度看两个人,怎么说呢,就像一把刀扎进大海里,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有反应过来的人开始打圆场,转移话题,试图小事化了。歌也吵吵嚷嚷唱起来了,我在沙发上跟王德全握着手,却一直没松开。
此时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感觉到,这是我的爱人。我知道时尚部那群人就这么个德行,知道他们听到某些字眼就要集体高cháo,但是越这样,我越要正大光明地带着王德全站到众人面前。
因为从他的职业到他这个人,没有任何可羞耻的地方。
别人轻视他,我却以他为傲。
38.
话不投机半句多,T坐回他那群妆化得像磨了皮的女下属中间cha科打诨。我拉着王德全在另一边沙发上,一一介绍我的同事跟他认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但有时候,人犯起贱来,还真是难以想象的。
旋律响起的时候,一开始我还没在意。但是正跟我们聊天的两个同事,都神色不对了,皱眉向歌词屏幕的方向望去。
我这才注意到,不知谁在唱一首歌――
“姐是老中医,我专治chuī牛bī~你头疼脑热血压低,TM跟我没关系~
“你要chuī牛bī,你不如打飞机~又省钱来又过瘾,TM还没有压力~
“你装bī没关系,你二bī也没关系~可chuī牛bī的那些人都有实力~
“有人chuī牛bī,他就找老中医~一顿五毒拍bī掌,你脑袋打放屁……”
这特么什么见鬼歌词?
我四下一望,才发现是时尚部跟T走得颇近的女副编,坐在包厢中小舞台的高脚椅上,不知道从哪儿发掘了这么魔xing一歌,正摇头晃脑唱得起劲,底下还一群人在嗤嗤笑,起哄喝彩。
王德全好像早就发现了,但他镇定自若,充耳不闻。
我按捺住怒火,问旁边一个小姑娘,“这什么歌你知道吗?”
“啊?”她回过神来,看了王德全一眼,怯生生地说,“是个什么女歌手的,就叫《姐是老中医》,网络神曲,火过一阵儿,挺低俗的,但是也挺多人吃这一套。不过她拿到这儿来唱,是有点儿……嗯……”
38.
我深深吐了口气,试图保持冷静,不跟一首破歌计较。
但是当对方唱到“你天天chuī牛bī,你早晚让雷劈~雷电要是劈不死,还有老中医”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这次连王德全都没能拦住我。
女副编似乎没想到我会失控,但又一副仗着我是女人你不敢打的表qíng,挑衅地望着我。我当然不会打人,只是伸手关了音乐伴奏,顿时包厢里静得吓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过来。
我趁机一把从她里抢过麦克风,“晖邸币簧巨响。
“唱够了吗?”我冷冷地说,“唱够了下去,我说两句。”
然后我转向台下,“诸位,诸位,不好意思,打断大家的兴致了。”
我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回dàng在包厢里,有点失真,甚至感觉自己激烈的心跳声都被放大了出去。
头脑也转得飞快,我甚至知道自己明天在公司里可能就要火了。
但是我不在乎。
“哥儿几个不如这样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部,哦,还有在座其他同事,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对王哥有什么不满,不如现在直接提出来,咱们话说开了,日后还好相见。有没有?别忌讳,尽管说。”
底下鸦雀无声。
“没有?好,没有那我就说了。”
我毫不避讳地指着女副编和她身边那群同事,质问道,“老中医招你惹你了?我不管你什么网络神曲不神曲,你爱三俗没人管你,当着我男朋友的面唱,你给我解释一下,几个意思?”
她讪讪的,T要开口说话,我又把矛头转向了他。
“还有你,张口一个没用闭口一个骗子,你去过几次中医院?统计过几个病例?请问你是jīng通中医理论还是学过西医临chuáng?好,你都不知道。”我指向王德全,“那你知不知道他治好过多少病人?你知不知道他走到哪儿都带着常用药和针?你知不知道街上有老太太犯病,没人敢扶,只有他敢上去抢救?”
我越说越感到愤怒。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是从哪儿来的自信胡说八道?都是救死扶伤,西医能受人尊敬,中医就活该给你在脚底踩两脚怎么的?哦对,我知道你们搞时尚的,看不起老一辈的东西,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跟我是没关系,但是不好意思,你妈没教过你言论自由之前先学学怎么尊重人吗?”
39.
你们拿着麦克风跟人吵过架没有?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神清气慡,满场只有自己振聋发聩的声音,对方想回嘴都完全被淹没听不见啊哈哈哈。
40.
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bī是装完了,人也怼完了。我该怎么收场?
41.
“杜青。”王德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台下,以一种“拿我家孩子没办法”的姿态,朝我伸出一只手,“好了,过来,像什么样子。”
我顺着这个台阶,哼了一声,把话筒一扔,抓住他的手就下去了。
突然包厢门被推开,一个服务员进来问,“请问有什么需要?”
众人面面相觑,王德全开口,“哦,我按的铃。”
他跟服务员吩咐了几样高档酒水,回头牵着我,对所有人说,“抱歉啊,杜青年轻,脾气直,这些我请,算我代他向大家赔礼了,大伙儿多担待。”
大家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说开了就过去了别伤和气云云。
一片和谐之中,我听见T那个贱人嘀咕了一声,“开辆小破电轿,穷嗖嗖的,打肿脸也不是胖子,充什么大瓣儿蒜呢。”
42.
在我扑上去之前,王德全眼疾手快地搂住了我的腰,按在怀里。
43.
手劲儿真大。
44.
“别气了,气大伤肝。”王德全关上车门,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拿了瓶逍遥丸递给我,“吃点儿吗?疏疏肝气。”
我倒出一把丸药塞进嘴里,就着他递过来的保温杯含了口水,一仰头咽下去,“我就是看不惯,他骂我都行,凭什么骂你!”
王德全微笑一下,打开车灯,发动了电轿。
“你也是,还能笑得出来,也太好脾气了吧?别人都踩着鼻子上脸了,你还不生气?”
“逞一时之气容易。”王德全说,“我跟他打一架都没问题,但你以后上班怎么做人?”
“喔。”
话说逍遥丸这么管用吗,突然一点儿都不气了。
45.
电轿一路开到我住的小区,我的头脑已经冷静下来,开始觉得自己很幼稚。像小孩打架,后面还要跟着家长善后,为我结的梁子买单。
我高冷、知xing、理智的人设呢?
“咳,王哥。我其实,平时没这么bào躁。”我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解释,“我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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