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常听人说死要面子,还是第一次真见到为了面子不要命的。"
"倒不是为了面子",允落辰无辜耸耸肩,"吃饭喝水后消化会需要排泄吧?"
"恩。"
"把我关这种地方,不可能提供我入厕的机会。"
"所以?"
"时间久了饥饿可以忍,但内急靠毅力解决不了。"
言欢皱皱眉头:"那又怎么样?"被关押的人肮脏不堪是必然的,否则这地下室怎么会终年弥漫一股腐臭味道?
"真到那种地步--",允落辰似乎想一想都觉得恐怖的摇头,"太没面子了,还不如饿死gān净。"
"……允落辰,你真很欠揍!"言欢站起身,冲地上的男人比了下中指。
"他的招牌动作,你仿得倒有七八成相象。"允落辰漫不经心的话,像钩子钉住言欢离开的步伐。
"他现在……怎么样?"言欢克制声音里不平静的因素。
‘他'指的当然是雷纪秋,两个人心照不宣。
"如果明天有糖醋排骨,我不介意边吃边给人讲故事。"允落辰笑得谦和淡然,言欢却感到牙根痒得更深更厉害。
黑暗里沉重的枷锁铁链,形同虚设,即使被层层捆束住,这男人却总有办法随心所yù,达成所愿。
言欢找到薛纵磊的心腹,负责看守的阿成:"以后每天早晚让带允落辰去一趟厕所。"
"不行",阿成想也不想拒绝道,"大哥临走前jiāo代过要看紧他。"
"你身上配着点三八的自动手枪,还害怕一个饿得站都站不稳的囚犯?"
"可是--"
"薛老大有没有jiāo代你--",言欢冷冷斜睨道,"让我不慡的话大家都不好办。"
……
久违的阳光,被窗户上的钢条切成几段散在允落辰身上,光影的倏忽不定映出那张俊俏面孔上的微笑。
"你他奶奶的给老子快点!"厕所门外阿成大声叫嚣,"敢打什么鬼主意,这层薄门板可挡不了子弹,把你打成马蜂窝。"
"就算死",允落辰淡淡戏谑道,"我也不想死在厕所这种地方。"他摘下眼镜,从镜片内侧剥下一层透明纸,伸手透过通风窗贴到外面墙上。
那张被贴在外墙的玻璃纸片,吸收阳光颜色逐渐起了变化,间隔反she出耀眼光亮,那一点闪烁不会引起周围任何人注意,却逃不过数百米高空上盘旋多时的鹰隼的锐目。
……
琥珀油亮,gān香滋润,甜酸醇厚,糖醋排骨是一道美味川菜。言欢瞪着允落辰,允落辰盯着他手中的盘中餐肴,两个人谁也不先开口,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还是言欢先耐不住:"你不想吃?"
"我在等",允落辰目光仍专注在菜上,"糖醋排骨凉后更美味。"
言欢几乎忍不住将整盘菜砸到那张不知死活的脸上,如果不是听到悠淡的话语继续:
"他说你这道菜做得登峰造极,就算五星饭店的大厨也未必赶得上,以前你们一起生活时都是你做饭。"
言欢冷冷道:"我妈生下我就跟人跑了,我只是做饭给我上班辛苦的老爹吃而已。"会做饭,的确是单亲小孩体恤父亲,但真正有意jīng进烹饪技术,是因为雷纪秋第一次风卷残云吃光抹嘴时,那副既新奇又满足的神qíng,咋着嘴说,原来家里做的饭是这么个味道。
允落辰笑了笑:"他给我跟齐轩讲过一个特别爱哭的小孩,虽然很会做饭,但打破个jī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言欢脸色铁青,低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fèng里挤出来:"小时候懦弱,长大了未必就窝囊到死。"
允落辰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自顾说下去:"可就是这个懦弱的初中生小鬼,为了让他能通过高中二年级的入学测验,独自跑去学校高中部恳求那些学生提供些课堂笔记和复习重点,为此不惜被几个戏耍他的高年级男生当狗一样使唤了一个礼拜,最后还被拖去厕所揍了一顿。"
"事后他仅凭自己看课本,不光是通过了入学测验,还是整个年级的第五名",言欢像是置身事外的冷淡,只是眼里总闪烁几分回忆中的落寞,"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多管闲事。"
那时看到学校排名榜上雷纪秋这个名字,自己居然不顾在公共场合不管有没有同学看见的哭出来,被雷纪秋从后面一把勾过脖子脑袋,拐在身上,听见他冷淡不耐烦的声音:
早知道你又要来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就随便考个及格算了。
入学后不久,就听说雷纪秋约了那些曾欺侮过他的男生gān一架。
他们人多,你怎么打得过?自己的焦急跟雷纪秋的满不在乎对比鲜明。
小鬼,打不赢还打不输吗?记着,打架的诀窍就是比对方先出手,打一拳也是赚的。
那一场被学校出动保安阻止的混战,言欢没勇气去现场,只是听说雷纪秋以一敌四打得跟不要命一样直到对方求饶。
等到太阳快落山,才看见从校长室出来的雷纪秋,鼻青脸肿冲他招手。
回去了,小子。夕阳映出那头凌乱头发下,鲜明桀骜的面孔。言欢一路跟在他身后,笼罩在他钦慕的背影里。
直到家门口,雷纪秋转过身从他头上摘走棒球帽:这个先借给我。
雷纪秋将帽子拉得很低,勉qiáng遮过额头鼻梁的伤处:我可不想听你那个烦人老爸罗里八嗦没完没了。
"打断别人思考可能不礼貌",允落辰突然出声,惊得言欢手一抖险些拿不稳盘子,"但菜已经凉透,可以吃了。"
言欢神色平和淡漠,蹲下身将排骨一块块夹给允落辰吃,不像以往那样bào躁催促,他盯着眼前似乎只顾吃喝不问世事的男人,像是透过他能看到别的什么东西。不管具体是什么,都叫他悲伤的怀念。
"条件仍然在",言欢冷淡说道,"只要你答应不对他们提起我的事,就放你走。"
允落辰将口中ròu块剔出骨头吐出来,抿了抿嘴边的油渍,言欢确定如果他双手自由肯定还会执起餐巾优雅擦拭一圈再不紧不慢开始说话:
"如果我要自己走,当初根本就不会被抓住,谁叫我的雇主不仅叫我找你,还要我见到你就照顾你。"
"你照顾得真不错",言欢讥讽道,"整晚不停的cao弄我。"
"主动的并不是我",允落辰淡淡笑道,"何况你比我享受更多。"
"那我现在倒有机会好好报答你。"把本就撕裂的领口往一边扯开,手抚上肌ròu结实的肩膀,言欢探过身,嘴轻轻吸咬允落辰颈上的脉搏处。
"我倒无所谓",允落辰不以为意,"只要你不嫌弃--我不是雷纪秋。"
言欢一惊,猛然推开他站起身,神色慌张的四周张望。
"放心,除了你没有人听得见",允落辰淡淡道,"只是即使我不说,‘猎鹰'也迟早会找出他,以此来要挟你就范。"
言欢咬咬牙,低声道:"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他愤然转身,走前狠狠关上厚重的铁门。
隐约还听得到,言欢训斥那些看守叫他们离远点不准接近他,允落辰不由露出一层笑意,微笑,不同于他一贯勾起嘴角的温和弧度,而是从那双犀利眼眸中透出的,冰冷不带任何qíng感,倨傲得万事运筹帷幄的笑。
在他眼中,同龄的言欢实在是单纯幼稚到极点,一举一动的心思反应都能轻易揣测,雷纪秋居然曾经受制于他任凭玩弄,不可理喻。
第一眼看见言欢,除了鄙夷,就是同qíng。感qíng过深,就会失去所有荣耀和价值,害人,害己。
他能想象,言欢此刻一定全力以赴铺开画纸,排除所有杂念的调对颜料,一笔一划qiáng迫自己去复制那张他被要求复制的名画。
为了雷纪秋,他别无选择。
允落辰眼中的笑意像夜色一样加深,越深,就越冷。
(6)
言欢知道自己并不讨厌允落辰。
或者说是没法讨厌这个为他身陷囫囵的男人,就好比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看到另一个人,不指望他拿清水救命,只是心灵上有了慰籍和支撑。
人类摆脱不了群居动物的天xing,再倔qiáng也忍不了荒凉,耐不住空虚寂寞。
"你看起来还真惬意。"言欢习惯xing嘲弄着吃光整盘醉jī的允落辰。
饱餐的男人满足倚靠向灰冷墙壁,淡淡笑道:"我在这里吃喝不愁,比起空肠虚胃满街游dàng的乞丐,谁更不幸?朝九晚五的平民,一己之私的政客,尔虞我诈的商人,说穿了都是用自由换生存,你会认为自由比生存更可贵?"
"当然。"言欢斩钉截铁回答之后,觉察到允落辰说话的语气神态,似乎带弦外之音,不动声色触及他痛处。
"那你应该是个艺术家。"像是随口调侃,包含的别样意味更浓。
言欢蹲下身,倾过去歪头盯住他的脸,想看穿这个男人的居心,徒劳而已,ròu眼所能到达的不过是他沾染了油光,微微上翘的嘴,唇看起来颇柔软。
抬手用拇指擦拭嘴唇上的油渍,言欢冷冷道:"我不是什么艺术家,是台复制机器。"如果能用xing命去换,他想要的自由,不过是在自己用心绘出的图画右下角署上名字。
允落辰突兀抿了下他的手指:"在伪造你心里所崇敬的画?"
言欢犹豫片刻,低声轻道:"你知道……彼得?保罗?鲁宾斯吗?"
"难道你在画《对无辜者的屠杀》?"允落辰挑挑眉毛。
"倒没那个本事",言欢的心qíng许久不曾放得轻松畅快,"是他早期的作品。"
"《抬起十字架》?"
言欢盯着被捆束的男人半晌,不得不叹服笑道:"你知道的不少。"
"他曾经仿制过达芬奇那副《最后的晚餐》。"允落辰低头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显得莫名其妙,言欢怔了片刻--这个男人,是在宽慰自己亵渎艺术的罪恶感?
"允落辰",言欢捏起他下巴,对上那双淡然邃亮的眸子,"你这副不错的皮相,加上花言巧语蛊惑人心技巧,能迷死不少女人吧?"
允落辰懒散摇头,向前探身到他面前,悠然里暗含着挑衅笑道:"男的更多。"
"你在勾引我?"下意识的吞咽动作牵动喉结,体内有股莫名的冲动,言欢几乎忘记之前的疯狂jiāo合,此刻突然清晰起来,男人看似温和的外表下qiáng悍激烈的律动,痛楚和畅快的刺激并存,矛盾得像用冰块摩擦出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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