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了一点,陆风晚上拉著我悄悄溜到cao场上去,找了个树荫又大又密旁边还有大堆花花糙糙的地方紧挨著坐下来。
“那个。”一向大大咧咧的陆风一反常态吞吞吐吐起来:“有样东西要给你。”
他在外套口袋里摸索著,脸上竭力摆出酷酷的表qíng,手抽出来的时候却还是闪过一丝láng狈。
“什麽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他qiáng作镇定,“不值什麽钱……你看看,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我瞪他:“你拳头握那麽紧我怎麽看得见是什麽。”
陆风“哦”了一声,忙摊开手掌。他少有的不自在不自信让我觉得新鲜有趣。伸过头去看,昏暗的路灯下,两个银白色的圆环静静躺在他掌心。
陆风咳嗽一声:“只是银的而已,便宜了点。你要是合适就挑一个。”
见我没动静,他又gān咳嗽一声,用满不在乎的语气:“不喜欢就算了。随便买来玩的。我也觉得式样太土了。那个银匠眼睛又花手艺又差,脑筋也不好用,说了几十遍要打两个男式的他才听得懂,真没用……”
自顾自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陆风有点尴尬地闭上嘴,把手收了回去。
“陆风。”我小小声叫他。
“gān嘛。”听得出他不大高兴。
我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
一脸的鼻涕眼泪实在丑得要命,不想让他看见。
“gān嘛呢。”他口气软了点,摸摸我的头。
“我爱你。”
他的手停了停,探下去摸到我湿漉漉的脸。“白痴,你哭什麽!”他láng狈地捧著我的脸用力抬起来:“真难看,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我肩膀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
“哭得跟傻瓜一样。”陆风压低声音把额头抵在我额头上和我对视,“傻乎乎的。我喜欢你……我喜欢程亦辰……陆风爱程亦辰……哭什麽呢?我这麽喜欢你……”
戒指带在手上尺寸刚刚好,触感是冰凉的,我死死握著那个无名指:“陆风,要是哪天你不喜欢我了,也别把戒指要回去,我可以付你钱,戒指不能拿走……”
话没说完他的嘴唇就有力地压上来
我咬著牙抽泣,有些发抖。
“白痴,还哭!乖……别把牙咬那麽紧……”他连哄带骗地撬开我紧咬的牙关,“我怎麽会不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抓紧他的肩膀怎麽也不肯放手,像这样激烈到具体的亲吻,以後,谁都不可能给予我了。
手电筒的光刺眼地照过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陆风一把抱紧把头按进怀里。
long way home
手电筒的光刺眼地照过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陆风一把抱紧把头按进怀里。
“又是一对!”教导主任得意洋洋又咬牙切齿的声音,“岂有此理,现在的中学生,不好好念书,全跑这里来谈qíng说爱!你们这样,怎麽考得上大学!”
我心脏噗通噗通地跳,手脚都冰冷了。
“陆风,把你的手拿开,挡什麽挡,再挡也没用,全部通报批评!”
陆风还在努力遮挡我的脸:“不关他的事,是我qiáng迫他的……再多记我一次过好了。”
中文的“他”和“她”,多麽巧妙又含糊。
教导主任显然被激怒了:“你逞什麽英雄!这位女同学,把头抬起来!说了多少次中学生不准谈恋爱,抬头!”
陆风死死用胳膊护著我,他那样垂死挣扎一般的保护让我都替他难受了。
我的脸终於还是bào露在数支手电筒明亮到刺眼的光柱下。
四周一片死寂。
如果我有足够的心qíng来欣赏的话,教导主任的表qíng实在是相当可笑。
关於我和陆风的处分决定没有立即下来,因为实在是没有发生过任何先例来提示他们男生之间的yín乱行为该受到什麽样的惩罚。我那些古板老实的审判者们都遇到前所未有的困扰。
再怎麽豁达怎麽无所谓,我们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通知家长无疑是必然程序,陆风的爸爸会把他怎麽样还是个未知数,而我爸爸绝对是饶不了我。
家长接到通知赶来之前学校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处置安置我们,留在男生宿舍势必会引起混乱和恐慌,女生宿舍那是更不可能了。一片混乱中陆风带著我毫不费力地离开学校。
我们找了一个酒吧进去坐下休息,陆风一言不发地喝啤酒,一只手始终和我的握在一起。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震得束手无策,但他终究还是比我坚qiáng一些。
“我不会让你被退学。”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qíng那麽平静那麽乐观,“要问,就说是我qiáng迫你的。大不了我转一个学校。有机会我还是可以偷偷去见你。没事的,再坚持一年半,上了大学也许又可以在一起。”
我怎麽会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只是这时候的谎言谁忍心去戳穿。
“别哭了,只要没被我爸打死,我们总是有机会见面的,是不是?”
我擦了擦眼泪,努力做出相信还有转机的笑容。
“啧,这不是陆风嘛。和男人手拉手的,你恶心不恶心?”
陆风嫌恶地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同时也看到他身後为数不少的小混混。
这个人我也认识,以前K中的老大,叫杨伟的,名字可笑,人也差不多。
“gān嘛,你那什麽眼神?不服气?想打架啊,来啊,一个变态基佬,我会怕你?”
我听到陆风的手指骨节“啪”地一声响。
一对一的话他要敢这麽挑衅陆风,早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了。今天仗著人多势众,就满嘴不gān不净。
“陆风,我们走吧。”我想他理解我的意思,形势已经很糟了,再多一个打架斗殴的记录,简直雪上加霜。
杨伟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目光委琐:“陆风,这就是你玩的那个小基佬了?瘦筋筋的有什麽好玩。你玩他哪里?屁眼?”
我没能来得及拉住陆风,他已经一拳狠狠打了出去。杨伟脸部的肌ròu极有戏剧xing地弹了两下,溅开一朵血花。
“好,好!你有种。”杨伟龇牙咧嘴地做手势,“你们几个一起上,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酒吧里其他客人早已作鸟shòu散,老板也不知躲哪去了。一夥人一拥而上把陆风围在当中拳脚相加。我不会打架根本帮不了他,急得要发疯,徒劳撕扯了一会儿,一眼瞥见吧台上的电话机,忙扑过去。
“怎麽,叫警察啊,叫来也没用。”一只手压住我的手腕,是杨伟,“你对他倒是挺有意思的嘛,是不是陆风把你玩得很慡,上瘾了?”
“听你妈X的在放屁!”这恐怕是我第一次用这麽粗鲁的字眼骂人,果然解恨。杨伟脸色变了变,一把抓住我:“把你剥光了,看你还嘴硬!”
“你变态!”
“我倒要看看你和男人有什麽两样,难道是人妖?陆风能玩,我就不能玩?”
“滚你妈的!”衣服被拉开让我惊慌失措,“走开,你放手……你这个畜生,放手!”
他笑得快意又得意,伸手扯我的裤子。
“陆风,陆风!!”我死命挣扎,“不要,陆风!!”
我是吓晕头了,才会那麽凄厉地叫陆风来救我。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选择一声不吭。杨伟他只是报复,并不会真的对我做什麽。就算对我做了什麽,我也不该在那种时候刺激陆风。我意识不到自己的哭叫声那时在他听来,是有多麽可怕。
“啪”地一声啤酒瓶炸裂开来的声音。身上一轻,本来压著我的杨伟被抓著领子拉起来,头上满是啤酒泡沫和玻璃碎片。
“你他妈的敢打我?!看我jian了那个小基佬……”
陆风用发红的眼睛看了衣裳不整的我一眼,露出一种困shòu一样的表qíng。
我只听到“嗤”地轻微一声响,血液已经汩汩地从杨伟腹部流出来。
杨伟喉咙里含糊地咕噜了一阵,直挺挺仰天摔倒在地上。
尖叫声响成一片。那些小混混吓得面色惨绿,只会惊叫:“杀人了!出人命了!杀人了!”
陆风还是握著手里那个沾满血的破啤酒瓶,脸色冷硬如铁。他抬头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两张脸上都是凄惶的绝望。
那是1998年夏天要来不来的时候。我15岁,陆风19岁。
需要承受的,远远超过我们所能承受的。
long way home
收场很简单,陆风被勒令退学,因为他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我的处分也就要轻得多。虽然杨伟最後还活著,形势对陆风还是很不利,故意伤害罪之外,又加上和我的纠缠,他成年了,而我还没有,法律会认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尚且不具备确认自己感qíng的能力,也就是说,有意指控他诱jian。
我失控地又抓又咬,对每一个试图探索这个问题的人发疯一样攻击,包括我的父母,甚至亦晨。我痛恨他们的yīn险和龌龊。难道你们都不长眼睛的吗?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我们是在相爱?!
为什麽同xing之间就一定是不正常的?谁规定这样的爱qíng就不能被允许?
仅仅被带回家关起来三天,那个优秀懂事斯文乖巧的程亦辰已经面目全非了。
父母视我为洪水猛shòu,一下子从程家的骄傲跌到提也不愿意提的耻rǔ。连弟弟都躲著我。我困在小小的房间里因为痛苦而全身发抖,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这种人,一说痛苦就只会惹人发笑。
我不知道陆风怎麽样了,他所闯的祸大大超过他父亲所能容忍的范围。我们见最後一面是在办公室里,他那高贵的父亲一边僵硬勉qiáng地向老师和我父母道歉,一边恶狠狠看著陆风。我完全明白他的眼神,它是在说:都怪我平时疏於管教,宠得你无法无天,竟然搞同xing恋,还去杀人!
我几乎都能想象得出来棍棒狠狠落在陆风身上那种痛楚。
可我却没法见他。
亦晨偷偷用钥匙打开从外面反锁上的房门时,我正蹲在角落里半清醒半昏迷地望著他。我的样子看起来一定是láng狈凄惨透了,亦晨只看了我一眼就露出要哭泣的表qíng。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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