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沉躬着身子,背绷得很紧,宛如一只屈虾,又像拉满的弓弦,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掉。
终于苏悬一把抓过了徐沉手里的手机,关掉了屏幕,用压抑很久的声音对他说道:“别看了,这事儿都过去两三月,你现在难受,有个屁用,现在你该为自己好好想想将来,当初要不是那个女人,你根本不会…”
“停车。”徐沉的声音一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那是他的声音?宛如千年的腐木一瞬间被碾碎于尘埃,难以想象,这般垂老的声音,是那个曾经摧枯拉朽不可一世的少年发出的。
“去哪啊Eric!”孟瑶光和大洲下车,看向他。
他背着他的双肩包,背对夕阳朝着公路前方走去,余晖笼着他的背影轮廓,镀上了一层铁锈味的斑痕。
徐沉再一次见到陆眠,是两天后的清晨,前一晚狂风骤雨,万物凋敝,新的世界宛如被洗过一般,百木更生。
徐沉拖着行李站在火车站入口,远远地看到那个女孩,朝他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而认真。
短短的十几米,仿佛走过了一生。
有人活着,有人死了。
有人欢欣雀跃,有人孤枕难眠。
有人爱你如生命,有人憎你如仇敌。
徐沉丢下了行李,朝她奔跑而去,带起了一阵来自盛夏的暖风,重重将她抱入怀中。她单薄的身子宛如纸片,无所依凭,被他的惯xing往后带了好几步。
这个怀抱虽然略显单薄,但温暖而坚实。
“我在上海找了你十天,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准备回夏城看看。”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他自顾自地说着,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全部说给她听…
“我就怕你一个人呆着,怕你一个人不知躲哪哭去。”
“之前不见你,我是有气,气你骗我,说什么在加班不能来决赛,你他妈早就已经没在PA了你自己都忘了吗?扯谎能不能走点心?”
“后来听到那家伙说那样的话,我气疯了,当年在球场上许嘉泽跟我说了差不多的话,一样动手了,现在也是,只恨没把姓傅那家伙弄死。”
“后来我想明白了,那家伙yīn我呢,陆眠那么爱我,我们之间谁他妈也cha.不进来…但是我不后悔,真的,禁赛就禁吧,老子还年轻,怕个屁…”
……
他真的说了很多话,掏心窝子,仿佛把这辈子要说的,都说完了,就怕…以后她听不到了。
“我现在去退票,回去收拾一下,咱们去九寨沟。”徐沉拉起了陆眠的手:“秋天都快过了…”
陆眠没有动…
徐沉还是固执地牵着她。
“徐沉,分手啊。”她沙哑的声音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秋风卷着残叶…
徐沉的身体,一点点僵硬,手凉了下来。
“你…再说一遍。”他的脸色也如月光一般惨白:“再说一遍,好好说,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听到。”
陆眠放开了徐沉的手,平复着声音里的颤抖:“分手啊。”
“呵。”他轻笑了一声,退后了几步,看着她的目光冷了下来:“想好了?”
“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守着陆时勋冰冷的尸体,她想了一夜啊。
不是不能原谅他,是不能原谅自己,原谅那个爱着他而抛弃了一切的自己,老父亲还在病chuáng上苦苦挣扎着,而她却为着见这个男人一面,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去,父亲疼了她二十年,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死不瞑目。
怎么原谅?她该死啊!
“陆眠。”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变得很冷很硬,像悬崖边的岩石…
寒风萧瑟中,陆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机械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不敢回头,怕没有风,怕没有眼泪,怕一朵花谢,怕他。
突然一股巨力扑来,险些将她扑倒,身后,是他冰冷的怀抱,他从后面用力抱住了她,死死地,像是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抓起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调回来,粗砺的手掌钳制住她的下颌,用力一捏,bī她张开嘴,紧接着他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没有呼吸,只有索取。
他bī着她尽可能将嘴张到最大,迎接他的到来,舌尖伸入她的嘴里,席卷,掠夺…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接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cháo涨。”
她的脑子在被抽空的时候,回响着全是他低沉的歌声…
徐沉钳住她下颚的手重重地甩开她,捡起行李,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火车站。
☆、第51章
三年后。
上海虹桥会展中心,人山人海。
叶蓝拉着戴口罩的陆眠,拼命朝着人cháo挤过去,堵在会展中心门口的,都是Eric的粉丝,时隔三年,热qíng不减当初,那一整片苍穹夜空之下,都会回dàng着Eric的名字,粉丝们làngcháo一般的呼喊,一**涌来,而坐在展厅之中的那个人,却是心如止水,风光霁月。
叶蓝拉着陆眠穿过一片黑暗的小树林,跑到了会展中心的后门。
脚下枯枝败叶咯吱作响,夜风微凉。
“你不是说有票吗?”陆眠问她:“咱们gān嘛跑这儿来?”这里荒得很,可不像有检票的入口。
“开玩笑,Eric的复出赛哎!一票难求,网上huáng牛票都炒到三万一张,一放出来还秒抢!”叶蓝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还不忘冲她神秘一笑:“不过我有内部接应人员。”
跑到后门口,果不其然,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小哥已经等在了那里,见俩人过来,连忙掏出钥匙开了门,将两个人迎进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看见,才又重新关上了门。
“快进来吧,别让人看见,不然我得丢工作。”那个男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挺年轻,小心谨慎地一再检查有没有人看见。
“谢了,大兄弟。”叶蓝拍拍他的肩膀,拉着陆眠就往展厅走。
“哎,你答应我的事…”
“放一万个心吧。”叶蓝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你答应他什么了?让人家冒着丢工作的危险放咱们进来?”陆眠不解地看着叶蓝。
月光下,叶蓝冲她狡黠一笑:“我黑了他的电脑,偷了些不gān不净的东西,威胁他呢…”
F大计算机系高材生毕业,当年他们这一届最风云的,除了出游戏给学校修缮食堂的陆眠,还有个进了国家安全网络总局的叶蓝。
陆眠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睛:“你丫这是犯法啊!”
“老子等了三年,就为了见Eric一面,豁出去了。”叶蓝以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鄙视地看向陆眠:“当年你为了追Eric可是什么事都gān得出来,怎么现在反倒畏畏缩缩了?”
陆眠的心微微一颤。
人还没长大的时候吗?她早已经过了无知无畏的年纪,过了能为爱生,为爱死的轻狂岁月。
三年的沉淀如果还不够,她还没有成长,走不出内心的困局,陆眠就对不起长眠于南山之上的那一ghuáng土枯骨。
她之所以鬼使神差跟着叶蓝过来,真的只是好奇,好奇现在的他,究竟是什么程度。
MC战队是去年新成立的职业队,几个选手都是很年轻的新人,有的甚至从来没有接触过职业赛,MC在刚刚成立的时候,不是没有被质疑,被否定,甚至很多时候连参加一些小型比赛的资格都拿不到,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却在今年国内举办的好几场赛事中表现傲人,击败了几个国内一流的职业战队,这让电竞圈一片哗然。
仅凭几个新人选手,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所有人都猜测,MC背后有一个经验丰富,技术一流的资深指导,记者在采访MC战队成员的时候,他们对自家那个从来没有路过面的队长讳莫如深。
然而就在昨天,MC官微却突然爆出,MC的神秘队长,竟然就是三年前拿下LPL冠军却惨遭禁赛的Eric!今晚的表演赛,也是他的复出赛…
这个消息给国内电竞圈带来的震dàng相当于十二级台风,三年时间,说短…也不算短,大làng淘沙,无数有潜力的新人队员被挖掘,也有无数铩羽而归的选手抱憾退役,追逐梦想的路途,从来不曾冷清。
现在他回来了…
带着他的遗憾和未完成的梦想,重返荣耀的舞台。
从后台的安全通道进入展厅,展厅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但是也有不少借着各种关系偷摸着混进来的粉丝,一排排地站在后面走道上,兴奋地等待着开局,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上,都写着对他不改初心的挚爱,电竞圈恐怕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如他那样,被禁赛三年,还能聚集起这样庞大的粉丝群,Eric,他就是神话啊!
叶蓝拉着陆眠寻了个走道边的好位置,等待开赛。
“我不行,我得去上个厕所。”陆眠小声对叶蓝说道。
“刚刚不是上过吗?肾虚啊?”叶蓝打趣她。
不是肾虚,是肾上腺素一直保持旺盛的分泌,她紧张的…
就要看到他,她紧张…
陆眠带着口罩一路小跑,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一头扎进女厕,解决掉人生大事,一身轻松,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心绪,要再这么兴奋,今晚就够折腾了。
看着镜子前的自己,白色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黑框眼镜又挡住了眼睛,再加上齐刘海盖住额头,按叶蓝的话说,她这打扮都可以背着药包去炸楼了。
三年前Eric被禁赛,网络上不知道怎么传出了陆眠脚踩两条船的荒唐事,还得Eric打架被禁赛,总之说得很难听,粉丝们的愤怒一旦找到发泄口,宛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背负起罪恶的十字架下,没有无辜。
很长的一段时间,陆眠都不再接触网络,远离那些疯狂的指责和谩骂。
即便是现在,她也不敢在公众场合露脸,出门装必备口罩。
行走在黑暗的边缘,不见天日。
蓄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然及腰。
刚走出卫生间,看到空旷的走廊上,那个吸烟的男人,陆眠的脚步就顿住了,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冲向头顶。
他穿着一身轻松随意的深色外套,黑色长裤将长腿修出了完美的轮廓,背倚靠在墙边,手里拿着烟头,馀烟袅袅…
宛如被岁月遗忘在了时光的某一角,他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长河里流逝的生命,无言沉默。
就在他微微侧眸的一刹那,陆眠骤然转身,以背影相待于他。
那个早已经陌生成另外一个人的背影…
抽完这根烟,他转身离开,没有人回头过。
这段被风化成灰的感qíng,没有谁甘心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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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比赛,毫无疑问,彻彻底底打出了Eric回归的qiáng势气焰,仅仅只用了二十七分钟,就将国内的一支劲旅qiáng队nüè得找不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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