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15日
陈路在事态严重时保持qíng绪的分外冷静,比如立即打电话约了私人医生,然后用浴巾裹着昏迷不醒的林亦霖一路闯过无数红灯飞驰往肖言的公寓大厦。
从小到大,每次他感到害怕时,都会表现得比平时更为淡定。
但这一次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却凉得不像样子。
陈路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哭出来,以便稍微漏掉一点点恐慌和悔恨,让心脏不再超负荷的跳动。
后视镜里林亦霖惨白的脸庞好像再也不能染上任何明媚的色彩了,连呼吸都那样微薄,整个人像是白纸,微微一折就会碎掉。
是谁忍心这么伤害他?
明明说好要保护,要关爱,要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怕他受委屈,怕他疲惫,怕他孤单……平日里什么都想到了,温柔到不能再温柔。
到头来,伤害林亦霖,揭他的伤疤,冷着心肠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竟然也是自己。
只因为几句拒绝的话,真是疯了。
陈路发泄似的的拍了拍车笛,兰基博尼风一样的飙过了几个骑自行车的女学生,吓得留下一片尖叫。
门还没敲便忽的打开了,露出肖言半张面无表qíng的脸,有点qiáng压怒火的语气:“疯够了?又让我来替你清场?”
陈路横抱着不醒人事的林亦霖,说话再没有往日的若无其事,他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叶医生来了么?”
毕竟救命要紧。
肖言完全打开大门,心疼的抱过了他最完美的学生,又用脚毫不客气地把陈路关在了门外,而后才着急的朝着沙发上的俊美男人喊:“放到哪?”
叶卓明住得近,早带着他的诊箱等候多时了,他边套上消了毒的白大褂边往楼上的客房跑:“当然是能平躺下的地方了,流这么多血,快点。”
小心翼翼的揭开染血的浴巾,叶卓明带着白手套的双手很熟练的检查着林亦霖的伤势,叹着气说:“他手腕有着明显瘀伤,肛口严重开裂,大量失血,应该是受了bào力的xing侵犯,虽然现在很多伤痕还显不出来,但是你确定我应该不报警?”
肖言看着林亦霖才不忍睹的细胳膊细腿差点因为气愤而脑淤血,但毕竟对陈路的人格还qiáng存一线希望,推推眼镜说:“兴许…他们玩得有点过火?”
“大哥,”叶卓明苦笑不得:“要是觉得我连做爱和qiángbào都分不清楚,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得不好听一点,就你表弟这种玩法,运气不好,现在检查他的就该是法医了。”
“你当真?”肖言皱眉头。
叶卓明点点头。
肖言转身就摔门出去了。
陈路正站在门口试图点燃一只烟,敲了zippo半天,才发觉没有油了,便郁闷的把无辜的限量版小火机摔进了垃圾箱。
他戒掉这东西已然很久,但烦的时候还是会拿出来消遣消遣,不上瘾。
身后的门忽然被踹开,巨大的声音让他怔了下。
是肖言。
斯文的教育学家二话没说,上来就照着陈路jīng致的脸揍了一拳,重得当场瘀青。
陈路硬是没反驳,也没还手,捂住脸颊沉闷着不吭声。
“你他妈的真是混蛋!陈路,我是怎么教你的,玩可以,但是不能没有人xing!”肖言气的眼睛发红,指着表弟一通数落:“林亦霖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你把人家当什么了!qiángjian你都做得出来,这回把你抓进警察局遣送回去一点都不过分,少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陈路动了动嘴,憋出三个字:“我错了。”
“错有什么用,林亦霖的家事你不是不知道,他心理检查时就测出了轻度自闭,现在能治好吗,治的好人治的好心吗?”
“我当时不愿意他离开我,除此之外也没想那么多。”
“亏你还觉得自己长脑子了?”肖言深呼一口气,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只做这三年的中学教育实践,我以后不会在这里讲课了,你毁了我这辈子最好的学生你知道吗?”
“我不是成心的,哥,他还会原谅我吗?”陈路蓝色的眼睛黯然垂下,有点失魂落魄。
“原谅你?”肖言重重的推了陈路一下,恨铁不成钢:“你…”
“喂!你怎么打孩子?”
说时迟那时快,大门突然就杀进来了个穿水绿色裙子的大美女,不得不佩服她穿着高跟鞋也能跑那么快,提起包就打中肖言的后背。
“他欠揍。”肖言看到老婆气焰小了不少。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孩子能有多大错,我看你欠揍。”美女一个银卡别着碎发,光洁的额头,圆睁的杏眼,看起来就不是小家碧玉的温婉派,反而恍然让人想起颜女王。
“你知道他gān了什么好事吗?”肖言气愤的侧头又给了陈路记眼刀。
正在此时,门又开了,叶医生拿着染血的手套问道:“伤口暂时止血了,但是我能不能问一下,这孩子从失血到现在有多长时间?”
陈路回忆片刻,恨不得无限渺小下去,白着脸道:“五个多小时…”
叶卓明叹气:“快送到医院输血吧,不然会有危险的。”
“不能去医院,你不是医生吗?”陈路急了,要是林亦霖的伤被bào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自尊心那么qiáng的一个人,到时候就更没挽回的余地了。
“第一我现在不能验血,第二我现在没有血源。”叶卓明言简意赅。
肖言思考片刻,补充道:“第一林亦霖是AB型,第二现在就有个AB型的免费血源。”
暗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细管,慢慢的从身体中被抽出,流进了林亦霖几乎要丧失生命力的身体里。
大量失血让陈路微微有些晕眩,靠在椅子上发呆。
除了观察伤qíng的医生,房间里就没有人再弄出声音了。
肖言yīn着脸站在衣柜旁边,愁眉紧锁,许久,他的手被妻子轻轻握住,才从令人脊梁发冷的沉闷心qíng中回过了神。
颜小柔悄声说:“出去吧,都堵在这也没有用。”
肖言点点头,转身下了楼梯。
颜小柔朝叶医生眨眨眼睛,也关上门出去了。
“可以了。”叶卓明拿过陈路的手腕,想要把针拔下来。
陈路缩回了手:“再多输一点吧,我没事的。”
叶卓明轻笑出来:“我是医生我有分寸。”
陈路这才乖乖的让他撕下胶布。
“好了,让他多休息,应该不会有大碍。”叶卓明收拾起自己的出诊箱,边说道:“你也去睡一觉吧,抽了血会很乏力的。”
“我能在这陪他坐一会吗?”陈路摇摇头:“我不会吵他的。”
“随便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叶卓明耸耸肩,带着完成任务的臭美心qíng找肖言夫妇俩邀赏去了。
陈路终于在没有人的时刻,失落的扶住了自己的脸庞。
他不敢去看林亦霖那濒临死亡一般的惨白侧脸。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仅仅二十四小时的距离,一切天差地别。
十六年的日子里,他做过很多别人一辈子也没能做过的事qíng,出格到普通人难以想象。
但今天一定是最疯狂的一次。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qiángbào别人,对象更不会是他最喜欢的人。
错了,真的错了。
陈路一直以为自己很早熟很理智,但为什么面对林亦霖,他连最起码的良知都丧失了,刻意的沉沦,忘却所有的道德勇气。
现在想起林亦霖的痛哭惨叫和求饶,他在自己身下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哆哆嗦嗦,当时为什么就不收手,直到现在心里才后知后觉的泛起难受和不忍。
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也不祈求你的原谅了。
陈路在心里凄冷的说着,紧紧握着林亦霖失力的手,贴在自己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
他很想流泪,却又不敢。
因为流泪,总有一种什么都结束了的感觉。
第32章
有一种追逐
是无论你走多少路
坚持多少年
都无法完成的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懂
人和人的距离
是无限大
——2005年5月1日
从来都勤学不止的林亦霖大班长竟然请了大半个月的假没有在学校出现,这件事着实让一中的人议论纷纷了段日子。
确切地说,是林亦霖和陈路两个人一起消失不见,不过陈路是非法的拒不上课,同学们好几次在办公室撞见肖言拿着电话对他发火。
没有任何人在这个城市的任何角落里遇见过他们,尽管谣言各式各样,但真相显而易见是旁人根本猜不出来的。
要不是每天看着林亦霖病恹恹的靠在chuáng上对着窗外的银杏树叶发呆,就连陈路自己都觉得一切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
他只知道,林亦霖是真的病了。
已经在肖言家的客房蜗居了两个礼拜,很少吃东西,就会愣愣的捧着英语书让时间缓慢过去,有一回他在浴室半个小时没出来,肖言紧张的撞门进去,却看见林亦霖蹲在浴缸里动都不动,水早就凉了下去。
而且,从出事那日起,他就再没说过半句话。
“肖老师,快。”颜小柔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伸出手去给肖言个眼色。
是熬了很久的红豆牛奶汤,还冒着氤氲的热气。
“自己留着吧,我看他也没心qíng吃。”
“你不会劝他吃啊,还老师呢。”颜小柔撇撇嘴,把汤塞到肖言手里:“这孩子是忒可怜。”
“哟,不包庇陈路啦?”
“这回他不对嘛,可你也不能把错都推到小路的身上,他还不懂事。”颜小柔不忘保护娘家的小少爷,说起来,她和肖言也是远亲,当初要结婚还被老人们阻挠了很久,还好叛逆的颜清薇女王气质无敌于世界,一手遮天把两个高材生的事定下了。
“十六岁了还不懂事。”肖言哼:“够量刑了。”
“废话。”颜小柔亲昵地拍了他一下:“快去让你的宝贝学生吃饭,在这么着他非垮了不可,心理学上说呢,忍受打击会经历震惊、痛苦、逃避,然后接受现实,你做老师的得帮帮他嘛,跨过这道坎,他会更坚qiáng。”
“我知道,来,给点鼓励。”肖言笑着亲了亲老婆,端着红豆汤向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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