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淡淡的看她一眼,也不回答,只身就想往手术室里面走。
郑洛莱忙冲出去拉住他:“你gān什么你,做手术呢!”
“我想看看他……”陈路有点魂不守舍。
“看什么,你又不是医生。”郑洛莱勉qiáng笑了一下。
“是不是qíng况不好啊,手术多长时间了?”陈路反倒忽然平静的很,抬眼问道。
“五个小时……别乱想了,等着结果吧。”
陈路闻言挣脱开了郑洛莱的手,看着手术间轻声说:“他那么可怜,什么倒霉事都让他赶上了,为什么刚好一点又要这样……这次都是我害的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较什么真啊?人还没死呢就在这哭丧个脸gān吗啊,陈路你越来越没出息了。”郑洛莱骂了几句,又坐回椅子上去随大家一起闷着。
送回医院的路上林亦霖就已经出现了许多不良反应,即便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又有几成胜算能回天天呢?
身为亲人,身为朋友,这些年都是一点一点看着他们走过来的。
如今陈路对着他们那个背影,还能承受多少。
谁知道。
“都在这儿呢?”一个苍老却jīng神的女声打破了安静:“饿了吧,我给你们带点饭。”
颜清薇吃惊回头:“妈?”
“我来看看,小透也吵着要来,电视上都报道这事了,也瞒不住这小子。”外婆倒是很镇定自若,把手里的食物放在椅子上,优雅而亲切的笑出来。
颜小透被压抑的气氛吓到了,他颠颠的跑到陈路旁边仰头大叫:“啊,奶奶,路哥哥哭了!”
大约在座的所有人都被童言无忌弄得失去言语能力。
陈路懂事以来对任何事qíng,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很理智也很优雅,总像个大人似的对待周身遭遇,从来不带过多表qíng。
就连颜清薇,也没见过他长大后的泪水。
到今天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失控的哭了,真是匪夷所思。
颜清薇犹豫的站起来,她在金融危机前都能镇定自若,却永远不知道要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接到母亲鼓励的眼神,颜清薇最终还是走到陈路身边,抬手静静的擦掉他俊脸上的水迹。
“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害怕。”颜清薇淡笑:“可是我向你保证,他没事。”
“你怎么知道?”陈路qiáng挺着自己的qíng绪,声音沙哑。
颜清薇面色冷静的说:“我就是知道。”
小透傻乎乎的站在旁边拉他的病号服,嘟囔道:“路路不许哭,林哥哥看到就不喜欢你了,他说他最讨厌爱哭的小孩。”
陈路深吸了口气,慢腾腾的坐在椅子上,在快要凝固的空气里走神了许久,才嘲笑似的用修长的手指在脸上擦了擦。
他忽然间也不是那么恐惧了。
生或者死,这些我们无法挑剔的东西,其实只能随遇而安。
然而爱或者记忆,这些我们可以选择的东西。
说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第98章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yīn影;多少人爱你青chūn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qíng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叶芝《当你老了》
三个月后,北京正是初冬时节。
树都是灰白的萧索模样,空气却是微凉而舒服的。
郊外冷冷清清的休养院的花园里,落叶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已经露出颓败的颜色,踏上去发出脆脆的声响,北方的风偶尔沉默掠过。
虽安静,但并不寂寞。
镁光灯前永远jīng致到像个奢侈品的年轻男人,却在这里流淌出他从不分享给别人的纯粹和温暖,坐在长椅边心甘qíng愿的被当作依靠,那场景很简单,也很窝心。
时至今日,陈路依旧觉得林亦霖能醒过来真的是个美好的奇迹,当时肋骨碎了好几根,险些cha入内脏,就连身经百战的外科医生也没有抢救成功的分毫把握。
所以,如今他至少能够笑如往昔,全当作是上帝的馈赠吧。
陈路相信小林子要受的苦难已经受完了,从今以后只有幸福,不要半点委屈。
“累了吗?我们回去吧。”搂着林亦霖因受伤而日渐消瘦的身体,陈路关心地问道。
林亦霖轻笑了两声,说:“出来坐坐就累,我成什么了?”
“你身体还没好,再受了风寒怎么办。”陈路心疼的握住他的手,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没事儿,我喜欢呆在这。”林亦霖满不在乎的回答,似乎躺在他的肩上是件很享受的事qíng,半闭上眼眸一动不动。
“就会说没事儿。”陈路无奈。
小林子笑着不说话,他系着雪白的围巾,下巴越发的尖俏了,狐狸似的,一眼望去像个帅气的女生或是漂亮的男生,气质安逸到让你觉得与世无争。
然而陈路深知这不过是天生的好皮相所带来的温柔感,其实林亦霖比谁都爱争qiáng好胜,原本是他一个人喜欢占山为王,恋爱以后,战区很快扩成双人份,大少爷再狡猾也没能幸免遇难。
果然,温馨làng漫片刻,问题就来了。
“我都不能监督你,这些天你学习了没?”
“嗯。”
“没骗我?”
“真的。”
林亦霖半信不信的抬头看看他,宣布道:“下个月就考试了,我养病都没怎么复习,你要是比我考的差就当我老婆。”
陈路望天不回答。
正巧小电灯pào来了,拯救王子殿下于反攻与否的严肃事件中。
“林哥哥~~你好些了没?”
颜小透个子长得比谁都快,圆脸蛋渐渐瘦了下去,也像个小少年了,可惜欢天喜地的xing格到底也没改,到哪都跟杀进十个小鸭子似的热闹。
他一进院子就准确的找到目标,朝林亦霖飞跑过来,想扑到他身上占个便宜先。
陈路面无表qíng的抬脚。
颜小透计划失败,跳到一边,骂道:“陈路讨厌鬼。”
“他身体没痊愈,禁不起你折腾,老实呆着。”陈路哼道,问他:“奶奶呢?你怎么不陪她一起走,她年纪那么大。”
“不是奶奶带我来的哟,你猜谁回来了?”颜小透背着手卖关子。
陈路想不出,倒是林亦霖眼神一瞟看到走进来的瘦高身影,吃惊起身:“肖老师……?”
正是肖言,模样比起前些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还是斯文的带着眼睛,黑色风衣利落笔挺,笑容依旧温和。
他把林亦霖送上去往重庆的火车,就到了英国进行教育研究。
时间一晃,再见竟然到了这个时候。
“恢复的怎么样?看你气色不错。”肖言微笑:“小柔被老太太拦住了,她一会儿也会过来。”
“嗯,没有事qíng了……”林亦霖吃力的迈了一步,复健还是有些效果的,尽管每次都几乎脱力疼得想哭。
这几年偶尔会给肖言发个邮件,报喜不报忧的,忽然人就站在眼前了,反倒不知说些什么——与其说他是老师,不如说他在自己最寂寞最无助的时候,扮演了个类似于父亲的角色,给了自己极其珍贵的保护和帮助。
肖言也不多说什么,温和点头:“那就好。”
似乎话语在此时成了多余的东西。
颜小透抬着小脑袋看看这,看看那,不明所以。
“外面太冷了,先回病房吧,那说话方便。”陈路忽然发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也不管谁在看上前就把林亦霖抱起来放在轮椅上,搞得颜小透一阵乱兴奋,非要也坐一把不可,惊得院子里栖落的不知名的鸟儿扑拉拉的飞走了。
果然没过多久颜小柔也来了,她出落得成熟太多,还抱了个小宝宝,两个孩子把不大的病房折腾得欢声笑语。
安顿好林亦霖靠在chuáng边,同样很久没见的兄弟俩终于在阳台说上话,他们差了十几岁,从前总是一个管一个不听,没完没了地争吵打架,转眼陈路竟也长得成个大人了。
肖言递出只烟,陈路摆手拒绝,他自己便也没抽,双手搭在栏杆上笑了笑:“我一直觉得你们俩的事长不了,没想到竟然现在还在一起,都生离死别过了。”
陈路淡淡的翘起嘴角,俊朗的容颜,微短的头发,很难再看出高一时混血美少年的青涩模样,宽宽的肩膀穿上西服坐在谈判桌边都足够。
“知道我怎么看你俩吗?”肖言问。
“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对我是好事,但是对我老婆很糟。”陈路回答。
“事实证明大概如此。”肖言耸耸肩。
陈路不说话,其实他也算不清究竟谁得到的多了一些,谁失去的多了一些,原本那点浮躁被这次的意外刺激过后,也烟消云散了。
其实我们的生活没有大事。
几年不在一起又怎么样,他爱上别人就爱上了吧。
除了这个人幸福的活着,真的不再有大事。
没有和林亦霖说过谢谢你为我受了伤吃了苦我很难过,林亦霖输了七天营养才在病chuáng上勉qiáng睁开眼睛,摸索到一直守护着他的那双手,声音哑哑满腹委屈的说了第一个字:疼……
两个人依旧甜言蜜语,依旧寸步不离,小日子轻轻松松的过,无处不在的掺了甜品的亲吻让每个人都大呼受不了。
唯一的好事,就是女王陛下终于看起来完全接受这个总是在优秀中透着点自私的男孩子了吧。
大概没有母亲会讨厌肯为自己孩子去死的人。
郑洛莱闻知便在旁冷言冷语:“陈路少爷你这回要结婚都没问题了。”
陈路听了还是气死人的笑而不答。
肖言默默地看了会儿远处的风景,忽而问道:“准备好了吗?把他带进你真正的世界?”
陈路点头微笑。
“到了美国之后,林亦霖才会发觉他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一切才刚刚开始,你们会有新的麻烦。”肖言叹了口气。
“在哪里都一样。”陈路说:“但我也很想要一个新的开始,他从前生活的太辛苦也太痛苦了,我要让他忘却那些日子,让他变得娇生惯养比我还像个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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