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还是那么不争气地对她眷恋不舍。
她就像个侩子手似的挖出了他的心,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后用力地踩上去,一点一点地碾碎,他却还死抱着一丝希望,只因为她的那句“柏彦,我爱上你了,怎么办?”
天知道,当他听到她娇滴滴的这句话后,他的人生是多么chūn暖花开?
她的眼凉得令他再度犯了疼。
他再次忽略了疼痛的心,qiáng忍着被撕碎的疼,迟迟不敢问她一句“你有没有吃药”?他第一次做了鸵鸟,将头深埋在地上,只问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不敢去问,只希望事qíng还没那么糟糕,只希望一切还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掌控之内,因为,他早就不习惯去接受无法掌控的人或事。
然而,素叶真就成了不折不扣的侩子手,不仅手持尖刀刺穿了他的心脏,还杀了他的孩子,血淋漓地在他面前,彻底击垮了他的骄傲和自信!
他不懂,真的不懂!
她,为什么这么残忍?
病房的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是从年柏彦身上泄露的莫大压力,如磐石冲着她紧紧压了过来。
素叶艰难弯身,拾起了器皿,缓缓地走到了他面前,忽略了刀子戳在心口上的痛,将器皿轻轻塞进了他的衣兜里。
弯唇,浅笑,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因为只有这样,咱们俩才能不拖不欠。”
铺天盖地的愤怒席卷了年柏彦,他蓦地伸手,冰冷的大手狠狠掐住了素叶的脖子,眼前女人太过美丽的容颜在他眼中却成了最狠毒的样貌,这一刻,他动了掐死她的念头。
“素叶,你好大的胆子!”他的牙咬得咯咯直响。
素叶没有挣扎,任由他的手冰冷地掐着她的脖子,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愤怒,他的手指不再温柔,铁钳般深陷于她的颈部,她能感觉大动脉的血管因血液不流通而聒噪得乱蹦,她无法呼吸,只能仰着头被迫地看着他那张英俊而狰狞的脸。
她的手无力地垂搭着,另只手却始终攥紧。
他不知道,也从未注意到她的这只手,这只在她从入睡到惊醒再从洗手间里出来始终紧攥着的手。
年柏彦的大手近乎要掐断她的脖子,她像是只待宰的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紧攥着的手变得冰凉,那个小小的药片也早就被她手心中冰凉的汗水打湿、融化,现在已成了粉末状黏在了她的手心里。
是不是濒临死亡的缘故,所以她才能这么清楚地感受到这药片粉末的gān涩?
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的耳朵都能听到心脏在胸膛中乱蹦的声音,像是要从中跳出来似的。大脑里的qíng景不受控制地开始走马观灯,最后定格在某一个yīn霾的午后,医生的办公室里。
那个qíng景怕是等她到了yīn曹地府,走过望乡台,喝了孟婆汤都无法忘记的吧。
她无力地坐在医生的对面,看着单子上的两个数据,一个是孕酮,还有一个是人体绒毛激素。她颤抖着声音问医生,为什么这次的数据跟上次检查的差不多?没什么数据没有增长?
她明明是查过相关资料的,书上说,人体绒毛激素在48小时之内就会翻倍增长,这说明胎儿在成长。她知道孕妇的qíng绪会影响胎儿发育,所以她控制再控制,始终压抑着自己悲伤的qíng绪,但还是不放心,便来医院查查看。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很为难,那个神qíng是她最害怕看到的。医生跟她说,这种qíng况很不乐观,有先天流产的征兆。
她不信。
医生建议她保胎,然后又让她隔两天再来查查看。
她迫不及待。
等她再来医院抽血化验时,医生给她下了死亡通知书。
直到现在,她耳边还回dàng着医生的话,不好意思素小姐,你的孕酮和人体绒毛激素在这几个时辰里一点都没增加。
“什么意思?”她听到了牙齿在颤抖的声音。
“这个孩子,你未必能保得住。”医生叹气。
“医生,我求求你,不管怎样都要保住我的孩子!”
医生更是为难,“我只能给你开些保胎药,但是,依照这种qíng况来看,你流产的可能xing太大了,这很危险。”
“我不管,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我的孩子!”
“可是,从前后检查的数值来看,你的孩子已经……”医生变得闪烁其词,所以,当妊娠被迫终止时要赶紧取出胚胎,否则会造成炎症。“”
那一刻,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哪怕当她得知了自己的爱qíng不过就是一场玩笑,她已经再遍体鳞伤心底也总是有那么一小点的火苗。
这个火苗就是孩子。
不管她有多么不想承认年柏彦的话,总要承认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的事实。
这世上来来回回油走了那么多人,在她身边的,上天已经一个接连一个地夺去,她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也难逃厄运?
她明白医生最后没说完的话,数据停止了增长,意味着胎儿已经没了活力,意味着这个孩子随时随地都能从她的身体中消失。
“我只想保住它,难道就这么困难?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我……医生……”她像个溺水的人,绝望、无助将她一层又一层地包裹,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控制地砸落在桌面上,她看上去有些qiáng人所难到没有道理,但,她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医生身上。
哪怕这个时候医生只是告诉她,你的孩子还有可能保住。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跟她语重心长道,“造成这种qíng况,一是可能跟你最近的qíng绪波动有关,二是可能跟你自身的身体状况有关。素小姐,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从片子上看,你的子宫壁很薄。”
“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医生看着她,眼神沉重,“意味着你的体质不适合怀孕,因为你的子宫壁太薄,即使受孕了也有可能无法承担胎儿逐渐增加的重量,等到胎儿六七个月大的时候,不排除会有子宫破裂的危险。在临chuáng上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病例,子宫一旦破裂大出血的话,会直接导致大人的死亡。”
“你的意思是……”她全身颤抖了。
医生看着她,轻声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宝宝,我建议你以后领养,因为你的体质受孕太危险,一来孩子会面临早产抢救不及时的危险,二来大人也随时随地会有危险,你这种qíng况一旦怀孕就是高危人群,需要留院观察,一旦出现危险的症状,随时都要结束妊娠。所以素小姐,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不想做妈妈的,但你的qíng况……”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走出来的。
只记得那天的风格外地厉,像刀子似的刮着她的脸,她的脸颊生疼得很,这痛拐着弯地在她小腹中撞击着,时刻告诉了她,孩子已离她远去的事实,也时刻告诉了她,以后做母亲机会渺茫的事实!
她拒绝了医生的建议,手里紧紧攥着的是自欺欺人的保胎药,她在期盼着在某个时刻那些代表着孩子生命力旺盛的数值能够成倍成倍地增长,然后医生告诉了她,素小姐,我们之前检查的结果出现了错误,你的孩子很健康。
是啊,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健康?
可是,一天叠着一天,她的小腹日益发痛,直到杭州已经出现了流血症状时她就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那就是不管她有多努力,不管她要怎样诚心叩拜,她跟这个孩子都已经无缘了。
在佛祖的脚下、在白衣观音面前,她仰着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像,很想问他们一句,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你们可知道,这个孩子是我唯一思念年柏彦的方式了?
她痛恨年柏彦,痛恨他轻描淡写的那句“不爱”,痛恨他给了她光鲜亮丽的期许和裹着美妙外衣的爱qíng后又不疾不徐地残忍离去,痛恨他明明就是不爱了还假装恩爱跟她继续演戏下去。
她有多爱年柏彦,就有多恨年柏彦。
这段时间她始终活在煎熬之中,心中的两个声音每一天都在争吵打架,每一天她过得都心力憔悴疲惫不堪,每一天都在想着他的爱或不爱。
可是,她明明就是那么痛恨着,却还是无法戒掉他。
她冷言冷语对他,却令自己的心更痛,原来她惩罚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当他的吻还保留着以往的温度时,素叶才可笑地发现,她压根就无法不去爱这个男人,即使他有多残忍,有多么令她绝望。
她,还是做不到不去爱他。
那么,她可以将他永远地放在心里,放在梦里吧?尽管从此以后萧郎成了陌路?
然而,在杭州初见血迹的刹那间,她对他的爱再一次转化成了恨,尤其是当她一遍遍磕头,亲手为自己的孩子超渡时,她对年柏彦的恨就达到了极点!
凭什么?
凭什么快乐是因为他,痛苦也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跟他相遇,如果没有跟他相爱,她今天就不会这么痛苦,也不会在得到做母亲的喜悦后又摔进了万丈深渊!
她还要如何面对他?
就算她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其实他还是爱你的,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本来维持这么一段以后都不可能完整和幸福的关系?
原来这世上真的就注定了这么一种人,她可以帮助所有人化解心魇,可以利用梦境来替所有人扫清障碍,令他们的人生健康幸福,唯独无法赋予自己一场好梦。
她,就是这种人。
所以,她痛恨着。
孩子已经在她体内迫切地想要离去,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能qiáng烈地感觉的到,所以她选择来了医院。
她不忍心再让孩子在最后一秒的时候接受冰冷的手术刀,它是那么安静,那么没有声息的,她怕,刀子划过它的尸体时,它会在梦中哭着跟她说,妈妈,我疼……
是的,她不能让它疼啊,它是她的心头ròu,正如她在她母亲的心中地位一样。
她选择了吃药。
这种方式会有疼痛,却痛在她身上。
她想用最痛的方式来证明她的孩子曾经来过。她想最后一次感受到拥有它的感觉。
上天始终是惩罚她的。
她没有吞掉那片药,还没来得及想要最后一次感受孩子的存在时,它便无声无息地从她身体里流走了。
她痛得万箭穿心,只剩下奄奄一息躺在chuáng上流泪的力气。
她知道她留不住它,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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