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柏彦刚一下车,便有一把黑伞及时地遮住了他的头顶,他的外套丝毫未沾雨腥半点。他朝着素叶坐的车子走过来,素叶没下车,缓缓地落下车窗。
他俯身下来,一手撑着车窗,头顶的黑伞也就遮了过来。
“天冷就别出来逛街了,明天天晴。”他落下的嗓音很轻,很悦耳。
素叶抬头对视着他的眸,那双眸如他头顶的伞般浓黑,她轻轻点头没说什么。年柏彦凝着她的脸,染了一点儿雨水的腥凉,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来,少顷,抬手轻抚了她的头发,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等他离去,那大片黑色的蘑菇云也就逐一消散。
车子缓缓前行,素叶看着车窗外在雨中浮动的灰瓦白墙,一时间恍若隔世。
千灯镇,曾经是她逃离了都市来这里疗伤的地方,又是她重新获得真爱的地方,那么现在呢?这场雨来得不早不晚,就像是去年的那个时候,雨水淋湿的何止是建筑物呢?
“许桐,让车子停下来吧。”她轻声说了句。
“许桐,车停这儿吧。”她轻声说了句。
许桐赶忙说,“酒店就快到了,咱们——”
“我想到古镇里走一走。”素叶轻声打断了许桐的话。
许桐看了一眼车窗外,“雨还下着呢,你还是听年总的话回酒店吧。”
“没事,这种天气在这个古镇,我已经经历过了。”素叶冲着许桐轻轻一笑。
许桐妥协,“那好吧,我陪你。”
素叶婉拒,“你先把行李放回酒店吧,我想晚上年柏彦也还是在应酬,你安置好了,晚上我俩在古镇吃,你来找我。”
许桐心想着反正古镇也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大活人也不能丢了,便点点头,递了她一把伞。
第一次来千灯镇,是因为梦境中的景象,那长长的石板街,在雨水的冲刷下gān净得如同镜子,发出黝黑的光亮。
戴着斗笠的人由近及远的吆喝声浮dàng于长巷之尾,有人撑着油纸伞经过,再远处是婉转深巷传来的评弹,还有踮着脚走在雨中的少女,轻轻哼唱着江南婉约小调,经过时,会有桂花的甜香。
可她没再见到这样的场景,而这一次,长巷的人影匆匆,雨起风落,瑟瑟得有点清冷。
素叶下了车后,就这么静静地油走在长巷之中,倩影引了不少异xing的目光。
然后,她停住脚步。
想起了曾经与年柏彦相遇的那幕。
他在长巷头,她在长巷尾,青石板上是人来人往,她和他却静止在浮动的人影之中,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对方。
他的身影高大结实,伫立在人群之中,远远看着,令人难忘。
那一刻,她的心思如磐石般无转移。
素叶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就趁机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之中。
高跟鞋轻轻敲打着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条近乎无人的长巷显得格外孤寂。爱一个人,怎么能爱到孤寂了?怎么好像,就算他是在她身边的,还是会有分开的痛楚呢?
这条长长的深巷,在雨中也倍感了寂寞,却像极了她梦中固有的巷子。
甚至似乎,素叶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蹲在巷角,瑟瑟不安,一个男孩子手提青灯一路前行,最后停在小女孩儿的面前。
那个小哥哥……
是存在的吗?
如果不存在,她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很是熟悉?为什么一来到这里就锥心般的疼痛?只是因为年柏彦吗?
竟生了恹恹之意。
素叶便打算回酒店了,给许桐打了个电话让她别来了,她便撑着伞打了个车回到酒店。
许桐不愧是中国好助理,帮她放好了热水,又命酒店撒了无数的琼花gān花在浴缸里,gān花浸泡热水,一片片尽数绽放,美得如同白雪。
还是和年柏彦一个房间,许桐替她收拾好了东西后就暂时离开,又命餐厅厨师做了些美食送到房间。
素叶想起了昨晚,心口就突突直跳,其实,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才是真。
吃了点东西,百无聊赖地抱着电脑看电影,窗外的雨愈发地大了,敲的玻璃窗乱响,素叶转头看着窗外,一时间有点入神了。
手机铃声响了好久,素叶才反应过来,拿起一看,竟是舅妈。
素叶调整了qíng绪,赶忙接通了手机。
“小叶,你在哪儿呢?”方笑萍的声音很低沉。
素叶说自己在昆山这边。
方笑萍没等她说完就在手机那端哭了,吓得素叶心里一哆嗦,什么伤感的qíng绪都没有了,心中却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舅妈,发生什么事了?您先别哭。”她焦急。
方笑萍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小叶啊,出事了……出事了。”
素叶心口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似的,头“嗡”地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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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桐正打算上楼看看素叶有没有吃东西时,传来了咚咚咚砸门的声音,吓了许桐一跳,赶紧去开门才发现是素叶。
她洗过的长发还未gān,披头散发的,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彻底成了一张白纸,不,是青白色,很骇人。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许桐,我要马上回北京。
许桐着实被她的样子惊到,又发现她紧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一个劲地颤抖,心中不详,也没问那么多,点点头道,“好,我现在马上给年总打电话。”
素叶松开了手,攥紧了颤抖的手指,喃喃道,“他的电话打不通……”刚刚在房间,她一遍遍打年柏彦的手机,公用的号,私人的号都快打烂了,可被告知无法接通。
许桐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担忧了,外面刮风下雨的信号弱也很正常,但素叶看起来很不好,她要如何找到年总?
“你先别着急,我再打打试试。”许桐安慰着,拿起座机拨打年柏彦的手机。
素叶点头,嘴唇却也颤抖。
许桐被她弄得也jīng神紧张,一遍遍拨打年柏彦的手机,果然拨不通。
“许桐,马上帮我订回京的机票吧。”素叶走上前。
许桐也生怕会有什么大事,想了想,点点头,联系航空公司,却被告知,当天飞往北京的机票全售光,最早的也是明天七点的了。
公路和铁路,这个鬼天气这个时间段,也着实不方便。
素叶整个人都摊在电话机旁。
“如果事qíng真的很严重,咱们只能尽快联系年总,搭乘私人飞机回去,这是最快的方式。”许桐保持冷静。
素叶点头。
许桐继续打电话,奈何,还是打不通。
“他应该在古镇吧?我现在去找他。”素叶赶紧起身。
“我陪你去。”
素叶掐了掐手心,摇头,“你在酒店等着,万一他回来了请他赶紧安排飞机,我在古镇找不到他的话就会马上赶回来。”
许桐点点头。
素叶二话没说冲出了房间。
进了古镇,雨下得更大了,河面上已是烟波浩渺,近乎掩了渔船的影子,街上也没什么行人,一些商铺还开着,但门可罗雀。
天开始yīn沉了,铅云压得很低,她走过的屋檐,因急促的脚步声惊了躲雨的鸟儿,艰难地扑腾着翅膀哗啦啦地在雨水狂飞。
鞋子踩过水洼,激起一串水珠,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也顾不上了,朝着记忆力的那家绣坊跑去,年柏彦应该就在那里。
她尚算记路,兜兜转转地终于到了那家店。
大门紧闭。
素叶顾不上什么礼貌,抬手使劲砸门,敲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才从里面传出小跑的声音,门吱嘎就开了。
一个年轻的孩子,撑着一把格子伞好奇地看着门外一脸焦急的素叶。
“你找谁?”
“我……我找年柏彦,哦,就是今天跟你们店主谈事qíng的人,应该是在两个多小时前吧他到了你们这儿。”素叶有点语无伦次。
年轻人想了想,恍悟,“哦,那位个头很高,穿着很讲究的年轻先生吧?”
这个描述很笼统,但素叶想着应该就是年柏彦,用力点头,“他还在里面吧?”说着就要往里冲。
年轻人一下子拦住了她,“对不起啊,那位先生已经走了,跟他随行的那几位也都走了。”
☆、当初的选择还算数吗?
“什么?”素叶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去哪儿了?”
年轻人被她这么一问给问愣住了,挠了挠头,一脸的抱歉,“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素叶觉得自己的心跳很慌,咚咚咚地砸着胸腔,想都不想又问,“那么你们老板应该在吧?我找他问问。”话落一把推开小伙子就往里钻。
“喂——”年轻人没料到她会有这举动,喊她停下已是不可能了,只好急步追了进去。
庭院内,那株琼花树还在,茂盛的叶子在风雨之中摇曳颤抖,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馥郁芳香。素叶没工夫跟它叙旧,一心想着找到年柏彦。冲进了绣房,里面坐着零星的绣工,她们纷纷抬头看着她,很显然被突如其来闯进的人给弄楞了。
年轻人很快也跑了进来,收了伞,上前,语气略有不悦,“这位小姐,今天下着雨我们是不对外营业的,你就这么不打招呼地往里冲,太不尊重人了。”
搁平常素叶倒不会这么冒失,但今天她就像是只无主的魂魄似的,任由年轻人抱怨的口吻,环视了一圈,不见店主,又看到里面还有一间房,紧跟着就要往里走。
“哎——”年轻人一把拉住了她,皱眉,“我们店主也不在,他跟着那些人一起走了,那间房是我们店主的卧室,你这么乱闯,别怪我报警了啊。”
素叶这才稍稍找回理智,尽量压着颤抖的气息,连连跟他道歉,又问,“那你们店主去哪儿了你总该知道吧?”
年轻人对于她刚刚的硬闯行为的确有点生气,但见她眼神焦急,手指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的一个劲地在颤抖,一时间也心软了,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正常,“我们只是打工的,哪能知道老板的去向呢?”
素叶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这间绣坊上,从酒店到古镇,她想着的也是只要到了绣坊就能找到年柏彦,所以,她拼了命地往着跑。
可她从没想过在这里会找不见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了,这个千灯镇,这座古镇,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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