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扬起,关切,温柔。
素叶蓦地睁眼,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膝盖上的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毯上,她的身上多了一条毯子,那本掉落在地毯上的书名为《论梦境和现实的联系》
原来是场梦。
梦里的歇斯底里,梦里的那个蒋斌,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醒来后空气中淡淡的柑橘香气驱散。
还好,只是一场梦。
男人的大手横过来,轻抚了她的额头,体贴问,“做梦了?”
素叶转头看着他。
那张熟悉的脸令她安心,轻轻点头。
“梦见什么了?”他弯身,拾起地毯上的书。
素叶想了想,很多细节都已经想不起来了,良久后说,“帮我那面镜子吧。”
男人疑惑,但还是照做。
素叶接过镜子,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总算是落下了,还是她所熟悉的脸,还是她所热衷的长发,只是,额前的发丝有点湿了,是被汗水打湿的。
“我梦见我成了另外一个人,脸都不是这张脸了。”她低低道。
男人笑了。
素叶照着镜子,半晌后抬起手,手指轻抚眼角的部位,有很浅很浅的纹路的痕迹,轻轻上拉,纹路没了,再放手,又有点纹路的影子。
轻叹一口气,“东岩,我是不是老了?”
他抽走她手里的镜子,抬手穿过她的发,轻轻箍住她的后脑,笑着打量着她,“不,你一点儿都没变老,还是像以前那么漂亮。”
素叶迷惘。
他唇角的笑扩大,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这几天你看上去很累,要不然下午的讲座先取消吧。”
“不行,有很多外地学生赶来听我的课,这次的讲座很重要。”素叶坚持。
他便妥协了,“好吧,谁都知道你素大医生的权威,我呢,也只能纡尊降贵做你的司机。”
素叶轻轻笑了,推了他一把,“那还不快去开车?我这次的讲座要是砸了,你纪氏就白投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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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地点设在北大。
作为国内权威jīng神分析专家、梦境知名研究学者的素叶,她的这次讲座吸引了不少商家的关注,其中就包括纪氏,作为最大的投资商纪东岩的出现,让众多媒体为之追逐。
讲座是围绕着梦境的理xing分析,及对弗洛伊德理论延展xing拓展等话题展开。这一讲座受到了广泛的好评,这也要源于之前的宣传始终温和地跟进,很多专家学者、心理学在校学生、心理诊所的就职人员都来听了这堂讲座。
因为谁都知道,素叶是国内心理范畴的翘楚,能听她的讲座,胜读十年书。
讲座很成功,完毕后素叶被媒体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她只是简单地接受了两三家媒体的采访后就急匆匆地钻进了纪东岩的车,连带的,手机也关了机。
车子离开北大的校门后,素叶才彻底放松了下来,脱了高跟鞋,双脚蜷在车座上,舒缓着脚趾的倦怠。纪东岩笑着搂过了她,“累了吧。”
她靠着他,懒洋洋地点头。
“你该放个长假休息了。”纪东岩叹道。
素叶的目光变得悠远,陷入了沉思,良久后轻声道,“是啊,我该好好休息了,很累。”
纪东岩搂紧了她。
某国际幼儿园。
纪东岩和素叶正好准点到达校门口,素叶一改倦怠,站在车旁等候。一个个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叽叽喳喳的,欢笑个不停,又各自拜拜。
素叶一直朝里望,在见到那个小小身影时,唇角上扬。而那个小家伙也看见了素叶,欢呼着朝她这边跑过来,嘴里喊着,“妈妈。”
☆、我很想你,真的
是个四岁的小姑娘,穿着美丽的公主裙,发丝细腻,披在肩头,头戴着jīng致的发卡,温润的珍珠和细细的小钻搭配适宜,一看就是纯手工镶嵌。小姑娘有着细腻白嫩的小脸儿,那双眼像极了素叶,只是笑起来有一点点的狡黠。
她腻在素叶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撒娇的模样令人爱不释手。
这是素叶的心头ròu,也是她找急忙慌从北大出来拒绝采访的原因,不管有多么大的事儿,不管自己有多忙,她总是要准时来接女儿放学的,对于接孩子回家这件事qíng上,素叶从不假手于人。
纪东岩接完了电话后也绕到了车前,见眼前一幕后,会心地笑了笑,轻声唤道,“佳佳。”
佳佳抬眼,在见到纪东岩后显得更是高兴,放开了素叶后一下子又窜到了他面前,撒娇叫着,“爸爸!”
纪东岩抿唇,一把将佳佳抱起。
佳佳便黏在了他身上。
“爸爸,今天你怎么跟妈妈一起来接我了呀?”佳佳奶声奶气地问。
纪东岩亲了她一下,满眼宠溺,“那你喜不喜欢爸爸妈妈一起来接你回家呢?”
佳佳用力点头。
纪东岩笑了。
素叶在旁看着这一幕,亦淡淡地笑着。
她喜欢看着他抱着孩子的样子,西装革履的男人怀里抱着孩子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她和他各自都很忙,他忙着运转企业,她忙着研究心理课题,每天都像是陀螺似的旋转个不停歇。而让他们两人都为之记挂的就是这个孩子,这个身上流淌着她和纪东岩血液的女儿佳佳。
佳佳很懂事。
打从出生下来就很懂事。
素叶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岂料,上天给了她这么大的礼物。她生佳佳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纪东岩,到了产房之后就算她疼得要死,就算她求着医生要改成剖腹产也不能同意,她一定要自然生产,一定是要将女儿生出来,而不是从肚子里直接拿出来。
她对于孩子的出生方式有着最执着和最原始的要求,她对纪东岩说,既然上帝给了女人一条产道,为什么不用呢。
进产房那天,纪东岩放下手里的所有工作,甚至推掉了全部的会议,赶到医院来陪在她身边。他也陪同进了产房,她咬着牙,忍受着阵痛的痛苦,说,男人看了女人生孩子的场面都会留下心里后遗症的。
而纪东岩始终握着她的手,笑着跟她说,不,小叶,我爱你,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要在你身边。
她生了佳佳。
历经了四个多小时。
数多次昏迷,一次次是纪东岩将她叫醒。
而纪东岩的胳膊上已经被她咬得伤痕累累的。
就这样,他们有了这世上最珍贵的牵挂,佳佳,一个很像她,xing格却鬼jīng鬼灵的女儿。
佳佳一出生就睁眼了,她哭得次数很少,饿了也顶多就是象征xing地哭两声,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张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她的眼睛很gān净,像是一汪湖水,每次素叶累了,倦了,或者是,陷入了对以往人和事的悲凉时,佳佳总会钻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佳佳想要听故事。
而每次问佳佳想听什么故事时,她总会告诉素叶,我要听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妈妈,故事里说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那么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
安徒生从来没有告诉世人,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了之后会怎样。王子会不会变心?公主会不会变老?他们两个会不会争吵?甚至分手?又或者,上天只给了王子和公主半生qíng缘呢?也许,公主先死去,再或者,王子先死去?
人人都期望刻骨铭心的爱qíng,可之所以刻骨铭心,是因为要面对失去,没有人会在身处幸福平淡中还能感觉到刻骨铭心的滋味,没有。
当然,素叶不可能告诉佳佳那么多,她只会一遍遍地告诉她,然后呀,他们就一直很幸福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啊,结婚,还有了可爱的宝宝,他们一家都很幸福呢。
就像是爸爸和妈妈吗?佳佳天真地问。
素叶的心会揪痛一下,然后,是浅浅地笑,是啊,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你看,我们现在不就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佳佳用力点头,又问,那我们能一直一直这么幸福吗?
素叶搂紧了她,轻轻点头,会的,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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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秋凉。
纪东岩载着一家人来到墓园。
车子驶进了停车场,停稳后,素叶下了车,裹紧了披肩后,转身牵了佳佳的手下来。佳佳指着不远处的红叶惊叫,“妈妈,叶子笑啦,你看它们的脸都红了呢。”
纪东岩宠溺地抱起了佳佳,看着素叶说,“咱们女儿以后会是个哲学家。”
素叶笑得轻淡。
扫墓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上午来扫墓,下午来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纪东岩在墓碑前摆了好酒,又有鲜花作伴,跟墓碑上照片中的男人聊了会天后才起身,素叶站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等纪东岩拜祭完毕后,她才拉着佳佳上前,轻声说,“佳佳,给叔叔鞠个躬吧。”
佳佳冲着墓碑鞠了躬,然后好奇地问,“妈妈,年叔叔还要睡多久呀?”
素叶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纪东岩出声,“佳佳,到爸爸这来。”
佳佳听话地上前,纪东岩拉过她的手,“我们让妈妈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
佳佳点头。
纪东岩来到素叶身边,轻声说,“我们在车上等你。”
素叶没看他,眼睛只是放在墓碑的照片上,纪东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带着佳佳先行离开。
风chuī过,浮游在脸颊上,毛孔都跟着清凉薄冷。
素叶轻步上前,然后,在墓碑前坐了下来。
“东岩每次来看你只知道拿马蹄莲,其实他是不清楚你喜欢什么花。你这个人呢,向来不懂得làng漫,所以什么花在你眼里怕是都一样了。”素叶将怀里一直抱着的睡莲和雏jú放到了墓碑前,轻声说,“柏彦,你只送过我两次花,一次是紫莲,一次是雏jú,所以说,你这个人真是不知道làng漫两个字怎么写呢,不过你说的挺对的,紫莲真的很难找啊。”
放下花,素叶没起身,而是目光柔和地落在墓碑上,看着年柏彦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子星眸明亮,薄唇微抿,唇角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上扬弧度,看上去依旧疏离。素叶抬手,轻轻抚摸照片,抚过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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