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天,黑胶晚会的规模越来越大,规格也越来越郑重,新人歌手们没有邀请函已经不能进来,但这个传统仍然保留,只不过意义已经不一样了。能登台对到场歌手与其说工作,倒更像是一种殊荣,整个过程音源会被截选下来制成黑胶送给到场的所有宾客,视频也会在电视台播放。CAA哦,这可是个大电视台,能登上它比做一百场广告还有效。我最近在开演唱会,太需要这种曝光了。”
登上舞台的人开始搬运设备,几乎所有到场的歌手都蠢蠢yù动起来,梅丝抓着原上的胳膊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我想上去!”
原上下意识挣脱,没能挣开,只能无奈与巴洛对视,摇头苦笑。巴洛方才和他聊得很开心,现下qíng绪又好,竟少见地也露出了个笑容:“你为什么不也上去试试呢?”
他从刚才的jiāo谈中知道了原上是个歌手,但对他的作品真的一无所知,欧美音乐圈已经很大很成熟了,好作品和好歌手层出不穷,自己人的音乐尚且听不过来,很多欧美人根本没jīng力也没兴趣去注意什么外语歌。想必这场晚会里大部分宾客都和他相同,因为直至现在也没人主动上前和原上讨论他的音乐。或者是根本没听过,或者是不屑这位华语音乐人,总之没了身边尚有辨识度的梅丝外,原上看起来简直就是透明的。
巴洛方才其实也不怎么想和这个透明人聊天,奈何原上的气质实在是让人如沐chūn风,对方见闻广博,又谈吐风趣,不知不觉就将他给带进了话里。只是聊得开心是一回事,做朋友和做生意不同,原上方才说起自己想将国内工作室的新人推上市场,巴洛听起来还是颇不以为然。
说实话,音乐圈里人有几个不知道华语乐坛的乱象呢?早些时候这个国家的音乐尚有一争之力,但近十几年,那种短暂的风光已经可见地消失了。他作为知名制作人,捧红了欧美圈不少的歌手,每年都会有华语地区的歌手团队上门寻求合作,但不是他心存偏见,靠谱的根本没几个。这些团队的重心根本就没放在做音乐上,只是想红,想要有一席之地,以借此回到国内提升地位便于圈钱。
原上的实力他不大清楚,但能拿到肯圣娜狄的最佳专辑,想必也不至于差到哪去,只是华语音乐的局限xing和影响力仍旧是一道难以逾越的硬伤。谈起合作,巴洛不忍心直接拒绝对方近乎天真的设想,只能委婉表示,自己需要考虑考虑。
其实对方不说,原上也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意外,认真做音乐的圈子里,就连商人也是和普通商人有所区别的。除了金钱,他们会同时追求很多东西,例如信仰,例如对市场品质的坚持。这一晚他和梅丝结识了很多制作人,却没几个对他提出的合作给予直接回答,华语音乐给他们的印象实在太根深蒂固,就连四海集团这样的巨型企业,也要借助飓风音乐的影响力才能被市场所接受。
这现状让他有些疲惫,却又说不出的不甘。
那些怀疑的眼神和不置可否的微笑仿佛都有着无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梅丝拽着他到舞台边报名,那里已经挤满了同样目的的歌手,僧多ròu少,名额有限,黑胶晚会的舞台不是谁都能上去的,星光云集之下,梅丝虽然知名,却也不是最有竞争力的那一拨。
原上在里头看到了老华道夫和秦霍,人有些多,不免推搡,拥挤间他和梅丝分开,被推到了秦霍的身边。从飞机落地后,他俩几乎就没说过什么话,此时骤然贴近,原上微仰头望着秦霍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秦霍礼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气息,是独属于他的味道,在无数嘈杂的声làng中如此的独树一帜。对方同样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头微垂,头发做了固定,比以往散碎的模样更加显得气质冷硬,秦霍嘴唇微微抿着,略低的眉骨下,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到心里。
背后不知被谁挤了一下,原上愣神中一个踉跄,直接贴在了秦霍的身上。
后腰旋即被一只钢铁般坚硬的胳膊箍了起来,秦霍揽着他,带他略微后退几步,眼神不善地朝他背后扫了几眼,似乎是想找出谁那么没分寸地推到了人。
这样的姿势让原上可以轻易地看到秦霍的肩膀,秦霍比他高,骨架也大了一圈,上身被礼服良好的裁剪勾勒出来,肩膀笔挺又宽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可能是因为刚才寻求合作受挫,又可能是一整晚看着那个艳光四she的美人与对方形影不离,原上自认坚硬的内心忽然便裂开了一道fèng隙,涌出无穷无尽的委屈来。
他垂首将前额抵在秦霍的肩膀上,一手上行,拽住对方礼服的衣领,紧紧地纂在手心。
那种从未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过的沉闷气息让秦霍心中一惊,脸色微变,就连看着他和梅丝在一块的憋闷都被打散了,胸口被浓浓的担忧填满。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和人说说笑笑挺开心的吗?原上蓬松的头发挠在他的脖颈和侧脸上,软软的,刺刺的,带着洗发水和定型液的香气。秦霍扫了眼周边的人群,老华道夫借由权利直接为自己带来的女歌手填上了名字,此时正笑容暧昧地看着自己,换做往常他一定不自在极了,此时却一点特殊的感想都生不出来。
他垂首想看到原上的脸,无果后只能盯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没忍住盖了上去。
“怎么了?”声音温柔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秦霍觉得自己这一刻浸入了一种微酸的糖水里,原上抓着他衣领的手贴在胸前,隔着布料仿佛都能感受到肌肤相触的灼热,恨自己不能看透人心,秦霍用侧脸贴着原上的头发蹭蹭,哄他,“被撞到哪了?还是不高兴?是不是会场里太闷了?我们出去透透气?”
“老秦……”原上感觉到他的一双大手在自己后脑轻揉,亲昵的气息无所遁形,一直以来qiáng行压抑的疲倦和不安就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顾一切地涌了出来。对方忽远忽近暧昧不明的态度,歌坛纷纷乱乱落后无光的现状,他抓着秦霍衣领的手越收越紧,低声一遍遍叫着:“老秦……老秦……”
“嗯?我在。我在。”他叫一遍,秦霍就答应一遍,眼神越发柔软,无措又受宠若惊。秦霍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和人如此亲昵是在什么时候了,只觉得此时的原上就像一只自我又独立的猫,偶尔的软弱越发让人yù罢不能。
原上在这种氛围中感受到了qiáng烈的舒适,他换了个角度,微微侧首,维持靠在秦霍肩上的动作,露出脸来。秦霍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此时和他对上视线,原上从这个别样的角度,第一次看到他将温柔不加掩饰展露出来的模样。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柔软又不狎昵,gān净得找不出一丝yù念,却又亲密得在此刻几乎融为一体。
突如其来的低落感就这么突如其来被驱散,原上仿佛没感觉到他和秦霍这样亲昵的拥抱有什么不对,他抓着秦霍的衣领,秦霍揽着他的腰,目光纠缠在一起,仿佛寄生藤与枝gān,并蒂的两朵花苞。
周围都是喧杂的吵闹声,也有人被他俩吸引看了过来,可世界里已然容不下多余的人,秦霍盯着原上颤抖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qíng难自禁地一点点压低了头……
“凭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做!”
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声音如同尖刀刺进太阳xué里,扎得人一个激灵,原上猛得反应过来,回过头,果然见梅丝跟人吵了起来,对象有些眼熟,正是那个整场晚会跟在秦霍身边的金发美女。
原上知道她,飓风唱片力捧的新人萨曼莎维布伦,《开始》销售期间,她的专辑在榜单上稳压前三,在欧美乐坛红得发紫,排名比梅丝还高。
她显然很看不起梅丝,甚至正眼都不给一个,站在老华道夫身边,背靠大树,表qíng闲适,红唇微勾,美得惊心动魄,又仪态端庄。反观梅丝,一张脸气得黑中透紫,双拳紧握,目光锋利,看起来咄咄bī人。
原上却下意识觉得梅丝吃了亏,要过去查看,谁知刚迈开脚,便被腰上一道qiáng大的力量给狠狠拉了回来。他重新撞回秦霍的怀里,下意识也用双手抱住了对方的腰,抬头对上秦霍垂首落下的深刻目光,不由愣了一下。对方方才脸上浓得能化成水的温柔此时已经不见了,面色一如既往沉静,只那双眼睛,在平静的海面下翻腾着汹涌的洋流,看得原上老脸一红,心下绵软。
手掌下对方的腰果然劲瘦又柔韧,硬邦邦的,臀线又高,手掌末端就能感受到微微隆起的弧度。忍耐着移下去捏一把的yù望,原上从对方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一个令他欣慰的讯息,忍不住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碧池!”梅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说啊!你凭什么划掉别人的名字?”
原上笑容中多出了几分无奈,默默看着秦霍,秦霍与他对视,直勾勾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失望来,但还是一点一点松开了手,这种无数双眼睛聚集的地方,本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出格的举止。
“怎么了?”原上从角落里出来,走向梅丝,目光落在仍一脸若无其事的萨曼莎身上,对方斜倚着老华道夫,灵动的眼睛同样看过来,上下扫了一圈,嘴角的弧度越发嘲讽。
梅丝抓过原上,狠狠地瞪着萨曼莎:“我替你报了名,但是被她划掉了!”
她手指点着桌上那页纸,原上一看,果然见一堆花体英文里夹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原上这两个字写得盖不是盖底不是底,几乎要散开来,但是笔触十分的用力,可想而知梅丝写得有多认真。
现在这两个有些丑的汉字上被划了数道横线,旁边多余的空白处被填上了一排字母——“萨曼莎维布伦”
原上看向萨曼莎,对方捏着酒杯一脸无辜:“只有十个名额。”
她说的理直气壮,身后的老华道夫也笑眯眯的,看不出是个什么立场,梅丝跟她早有旧怨,简直恨不得上去直接gān架:“既然你知道只有十个名额,那么大可以早些来报名!凭什么就划掉原上的名字?!”
萨曼莎与她竞争了那么多年,里里外外的不和也不是秘密了,心说我倒是想划掉你的名字呢,要不是怕闹得太大至于退而求其次吗?她倒不是有意针对原上,只是没将他看在眼里罢了,刚才划名字的时候老华道夫一句话都不说,背靠这么座大山,梅丝她都不怕,还用得着在意一个华人歌手?
原上拿起桌上的那张纸,梅丝甚至把他的名字写在了自己的上头,不存在最后一名的说法,萨曼莎刻意挑出自己的划掉,不屑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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