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会跟你合得来。」
「小钟,我们现在已经足够融洽,只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底线。」
「那你觉得我很过分么?就因为那天我亲了你。」
他们的对话一直很隐晦,直到最后一刻,有人硬要揭破这层纱,便显得有些可恶。
这就是为什么,鸣州有时候,对钟宇衡这个人表现出的粗线条,很难从容应对的原因。
鸣州想要当场辩驳又觉得辞穷,做人一直以来的qiáng势就这样被人打压下来,想想就觉得难堪,于是决定先离席,令事态降温。
「你的伤没事……时间不早了,课业留待明天再讨论,我——明天还有事要做。」
宇衡索xing耍赖躺倒在地毯上,支肘看他:「你又自顾自走掉,是不想跟我正面冲突么?」
鸣州走到自己的房门外,近乎温顺地回头看了眼那带着冷冷得意的年轻面容,无奈地甩了下头,门轻轻合拢。
的确,钟宇衡并非生活中的对手,从答应做他的老师开始,鸣州便已经失去了与之抗辩的资本,他的手段只剩引导和安抚,其它均属过失。
等宇衡独处时,他的表qíng迅速垮塌下来,有种称之为沮丧的东西淹没了他一贯自信的脸孔。
电话随即响起,宇衡不耐烦地看了下时钟,呵,还真会挑,是要扮《七夜怪谈》么?
宇衡随手按下接听键,吼过去:「胡小蓉,你那该死的美国时间还没颠过来?!」
「哎哟,你耍流氓啊,对淑女这么粗鲁,想死啊!人家是怕你明天忘了给本小姐接机的事,特别打过来确认一下!」
幸好世上还有一个胡小蓉,可以将所有感xing的伤感丢进垃圾桶,让人随时享受到人间烟火。
「淑女?」宇衡好似吃到蟑螂,嘴上没好气,「已经替你叫了出租车,导游也帮你请好,够周到了吧?带你参观经贸大厦要不要?」
「有必要那么绝吗?人家为了拓展业务开分场找人才,把周边城市都跑遍了,你不犒赏一下我,小心本小姐不给你分红!」
「随你便。」
对方捶胸跺脚:「钟宇衡!你不是说帮我搞定大明星林赛做代言的吗?不许说话不算数啊,否则我跟你拼命!」
宇衡听到她耳提面命时就一个头两个大:「你最好少烦我,她下旬有档期时我会通知你同她经纪公司签合约,平时没事别老打我电话。」
这番话并没有打退一向金刚不败的胡小蓉,她大喝一声:「厚,心qíng这么差……肯定有事。哎哟,不会是失恋了吧?」
宇衡心里一沉,说不出什么味道,虽然不会承认,但实qíng也相去不远,确实有那么一个他搞不定的人,近日令他辗转难安。
「你少胡说八道。」他有些闷闷不乐。
「话说回来,你身边永远美人如云,想失恋也轮不到呀,像你这种少爷最没劲了。每次你心qíng不好,就朝我发飙,你有没有当我是女人啊!不过,人家大人有大量,呵呵呵,等明天回来,本小姐会第一时间赶来安慰你纯纯的少男心。」
胡小蓉——宇衡的恶梦。
很老土的渊源,两家有些jiāoqíng,两人曾是儿时的玩伴,后来胡氏举家移民加拿大,随后几年,令宇衡唯恐避之不及的胡小蓉回国后,带了人马拖他开时尚摄影公司,一时间竟成就了业内颇具口碑的个xing工作室,受到各路明星的追捧。
小蓉也是极少数可以让他钟宇衡束手无策的伙伴,此女的优点和缺点都来源于死缠烂打的自来熟xing格,明明是个大咧咧的男生脾气,却有本事将自己扮得很有女人味,唬弄不知qíng的群众,为非作歹还装天使。
这个丫头在国外跳级念完商科,却独爱摄影,为人jīng明的她平日绝对不肯做蚀本生意,因此威bī利诱小开老友出资。
宇衡觉得小蓉没有半点高才生的素质,还是跟之前一样疯疯癫癫,但因为很有演戏天赋,又颇具人脉,所以予人很好的感观。
总之,跟胡小蓉jiāo手,宇衡就常常会觉得自己的智商直线下降。但也只有胡小蓉这个多年好友,常常可以识破他的qíng绪伪装。
如果小蓉看穿他对一个同xing抱有异样的qíng愫又会如何?宇衡自己也想象不到。
即使自小受追随,但宇衡发自内心的朋友不足五人,因此他也对小蓉相当宽容,只是嘴巴上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当晚,放下电话,又联想到隔壁的梁鸣州,不知道他此时在做什么想什么,心里便觉虫咬一样,瘙痒得发疼。
脑子里塞满乱七八糟的yù念,体内横冲直撞的是对未来不明朗的憧憬,一切都害得小钟哥差点失眠。
而鸣州这边自然不甚平静,当危险的触角递过来时,再迟钝,也不能忽略那双年轻有力的手,说不定哪一天便会一把拽他进入貌似斑斓的泥潭。
如果钟宇衡想要吓跑他,大可能使出各类极端的招数,如果招架不住,鸣州也并没有打算死撑,只是目前为止,身份决定了他的处世高度,可预知的非常境遇,也没办法让他做一名逃兵。
任何形式上的难关,即便忌讳,他也习惯了摸黑向前。只是,谁都有可能高估自己。鸣州也不例外。
人人都以为第二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其实不过是一轮旧的循环。
当宇衡清晨顶着带有血丝的眼睛和嘴角未退的瘀青出现在机场时,几乎令久未谋面的胡小蓉拜倒。
「哇噻,又高了几公分,你这家伙到底吃什么长的啊!」
她还是一身桔红,很没大脑的样子,哪里像跳级生的品味。
「误点一小时!你知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小蓉上下打量了一下宇衡,伸手揭下他的墨镜,对着瘀青噗地笑出来:「这么颓废,难不成准备当文艺片男主角啊?被前任女友打的啊?」
「想我给你开车,就麻烦闭嘴。」
「就知道你疼人家,几周不见我会不想念我?才不信咧!」
「你这个疯女人。」
「过奖,请我吃拉面吧,飞机餐难吃死了。」小蓉一把挽住宇衡的手臂,「顺便说说你的qíng史。不过看你的样子,不怎么会被甩,多无趣。」
「闭嘴。」
「新来的摄影师十个美女,我警告你,不许泡她!也不许对人家乱放电!」
宇衡恼怒:「我又不是种猪!」
其实宇衡知道,小蓉只是不愿他过多接触手下大将,那些外表出色的女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吸引钟少爷的目光,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单纯只为了少奋斗几年。
而对宇衡来说,两者也没差,人人都各有所需,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应该比别人得到更多的真爱,他的生活也只是在赌博,只是他不信自己的眼光会差到连人家是什么动机都看出来。
开了一上午股东协调会,下午又有媒体要求做专访,鸣州考虑到手头两篇未完成的专栏特约稿,于是借故推托了。
坐上驾驶座,鸣州发呆了许久,才开出停车场前往钟宅。凡事,除非即可推出,否则,身处其中什么都是白想。
等到傍晚,主动在书房等候钟宇衡,不知算不算是一种较理xing的和解方式。
而宇衡一整天,陪胡小蓉在新建的户外摄影棚耗了大半日,又跟小六去了一趟机车修理厂,一回来就听管家说梁先生已经在书房喝茶,人一个雀跃,脚下飞似地直奔楼上。
梁鸣州在等他!纱纸被捅破,他还愿意等他!
这个愉悦的讯息令宇衡的心像长了翅膀,被挑逗得受不了了,他急切地想要看到那人,才可能暂时平复那阵阵不安的受nüè感。
一路小跑来到书房门口,宇衡又猛地收住脚步,因为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个身处热恋期的傻小子,既无谋略也无深度,这么冲动好笑的自己,完全失去了以往对待感qíng的潇洒不羁。
门留着一条fèng,并没有锁实,宇衡忽觉心率很快,他缓缓抬起眼——鸣州在灯光下的剪影煞是好看,他端茶杯的样子更是清慡利朗。
这世间的极品男子亦分几种,有人纵横四海气宇非凡,有人格调清新处世明快。颠倒众生这个词不光用在女人身上,鸣州走到哪里都似发光体,独树一帜气韵天成。
宇衡年纪虽轻,但及时识别美色的异禀却无需训练。
轻悄地推开门,jīng神尤其振奋,当脚下方迈进书房,室内静谧的氛围就令他不由地放缓了节拍。
这个宽敞的充满厚重家具和书香的房间,曾是宇衡最无好感的地方,可今天,因为梁鸣州的出现,原本沉闷的空间升起一股流动的念力。
他坐在那里,正在阅读一部厚得可以砸死人的书,一副怪趣的黑色方框眼镜,竟修饰出他儒雅的面部轮廓,由于专注,他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宇衡无声地笑了笑,心想:原来他是近视,难怪他目光中常常流露出一种无意识的迷离,很是勾人。
梁鸣州最帅的地方,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帅。
宇衡就在宁静中驻足,接着背靠墙壁滑坐大到地板上,右手搭在膝盖上,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什么也不做,只是欣赏。
当然,也有一点点恶作剧成分,就是想等到他发现自己时,那略受惊的表qíng。
但梁鸣州真的不普通,他总是不会给你预期的反应。大约是看完了手头这一章节,神态一放松,神经便又恢复敏锐,随即接收来自于几米外这道不同寻常的实现。
不过他也只是歪了歪脑袋,摘下眼镜,然后淡淡一笑:「怎么没敲门?」
「你又没关。」宇衡叹了口气,歪了歪嘴角站起来。
「不会又没带课本来吧?」
钟少爷投降:「OK,我回去拿!」
「今天算了,我给你找来了「行知」历年的年终测试卷,从去年的开始做。」
被点名的学生拉直了眼皮,一副「你饶了我吧」的表qíng。
作为老师,有时必须下狠心:「每一份是九十分钟,可你只有一小时,我会替你阅卷。」
「如果我可以在一小时内完成这张鬼试卷,你以为我还会过不了关?」
「所以我在想办法帮你克服学习恐惧。」
「我的胆子没有你想得那么差劲。」
鸣州语气平静:「让你答题就答,我在书房里坐着,不是为了陪你gān耗时间。」
什么是严师高徒,这就是经典案例。
鸣州坐到单人沙发上继续看书,宇衡任命地来到案前,不知为什么,他发现,有的时候,自己没办法违抗梁鸣州的命令。
接着是长久静默的答题时间。古董时钟的整点铃响,把整个时空都拉回到过去,就只是老实地坐在桌前,咬着笔端冥思苦想,那仿佛是小学时期才有的记忆,本以为一去不复返的光yīn,却让梁鸣州替他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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