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读了?”她急急地站起来:“那怎么行,那你之前的刻苦努力和这一年的复读不是白费了?”
他没抬头:“已经花了很多钱了,这两年我姑姑姑父往家里寄钱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如果再考不上,我以后就专心照顾你和婆婆,再也不想那些事了,村子里也需要一个年轻男人。”
她愣了愣,眼睛亮亮的:“还要照顾你妈妈,我们俩一起。”
阿答笑了笑,没有抬头。
她挤到他旁边,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用树枝在地上画画:“你要有信心,其实就只是英语差了一些。”
“我们这种地方的学生,哪有英语能学得好的?”他顿了顿,勾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也就是你,这小脑袋是老天爷给的,偏偏还不好好用功。”
她转了转眼珠,手电筒昏暗的光线中显得黑白分明:“我们之前的那个暗号,你还记得吧?”
“摩斯密码?”他看着她熠熠发光的眼睛,后知后觉地皱了皱眉。
她点点头,用树枝指了指地上画出来的符号:“测试你一下,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拿着手电筒照了照,闭上眼睛在心里换算。
几分钟后,他转过头:“萧长河。”
她看着他静静地笑,忽然觉得脚下一阵剧烈的震颤,紧接着仿佛天地都摇撼了起来。
阿答飞快地抱起她远离悬边,两个人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树gān紧紧闭着眼睛,十指相扣。
不知道过了多久,来自脚下的震颤终于平息,他们牵着手走到山崖边,望着山下漆黑一片的村落。
村子里的老人在村里的空地上围坐成一圈,星星点点的烛光映照着一张张饱经岁月的苍老面孔。村里最年长的老人说这是不详的异象,是上天给世人的惩罚;也有老人说,这是几百年一次的天狗食月。
第二天早上她和阿答下山去学校,山间的许多路都毁了,到处是大块的碎石和倾倒的树gān。然后他们才听说,原来昨天晚上发生了非常重大的地震,比唐山大地震还要严重,山下的许多地方都死了人,学校也彻底塌了。
太阳下了山,为了防止余震突袭,他们把村子里所有的人聚集在空地。他们不敢说山下发生特级地震的事qíng,因为有些老人的子女在那里打工。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月亮已经出来了,山下发生了重灾,而这座被外界遗忘的村落却仿佛受到神明的庇护一般,安然无恙。
熬过了漫漫长夜,太阳像以往的每一天照常升起。
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阿答消失了。
之后的很长时间,喻尘一直很害怕他死了。
在那场灾难中,据官方不完全统计,一共有六万九千二百七十二人死亡,一万七千九百二十三人失踪。
她一直在找,直到有一天,在中心广场的大荧幕上看到他的脸。新光璀璨,而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站在那看了好久,然后裹紧大衣,缩着脖子在夜风里跑向公jiāo车站。
真好,他是那一万七千九百二十三分之一。
第33章 33.
沈畹畹并不在房间里。
喻尘走出房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垂眸望着客厅里沈太太的背影,纤瘦而笔直。
喻尘无声地冲一个佣人招招手,佣人会意,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问过才知道沈畹畹从书房出来以后进去了她的房间。
不,是沈玉的房间。
她点点头,遣走了目光里满是好奇的佣人,转身慢慢走向幽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四格玻璃窗,巨大而通透,窗棱仿佛切割着茫茫的黑夜。
走廊里jīng致的壁灯映着壁纸上jīng致的花纹,喻尘握住铜把手,房门没有反锁,被无声地推开了。
房间里并没有沈畹畹的影子,喻尘打开灯,然后一步一步走向窗边。
窗帘被紧紧地拉上了,厚重的天鹅绒垂坠到松软的地毯上,墙角边鼓起了小小的一团。
她蹲下身,将手搁在那小小的一团上,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小团动了动,从里面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我姐姐真的死了?”
喻尘想了想:“她在一个很美好的地方,比我们没去到的雨崩还美。”
过了很久,沈畹畹的小脸儿从窗帘里露出来,因为哭过,脸上的红痕肿得更厉害了,头发也散乱地黏在脸颊上。
“你太会演了,比演员演得还好,全世界都欠你一座奥斯卡。”
喻尘没有辩驳,伸出手想帮女孩擦去眼泪。沈畹畹却偏过脸,躲开了,有些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怨恨:“你骗了朗唯哥哥,用我姐姐的身份抢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手臂的肌肤下酸酸麻麻的,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噬。
“我会告诉他的,一定会。”
“你用我姐姐的身份撩拨朗唯哥哥,让他爱上你,然后再告诉他其实他心爱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沈畹畹瞪着她,怨毒的眼神甚至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他会jīng神分裂的,你这样会让他伤心难过一辈子,也会对我姐姐愧疚一辈子。”
沈畹畹见她不说话,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信笺,故意很大声地念给她听:“最近我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糟了,有时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时常在梦里看见一个景象:阳光漫漫地洒在无边的糙坪上,亮闪闪的,把糙地映照成镜子一样白茫茫的一片。我坐在一颗酸枣树上,两只脚晃来晃去,朗唯哥哥从远处跑过来,轻轻握住我的脚踝,为我穿上跑丢了的咖啡色小皮鞋......在梦里我用旁观的视角看着朗唯哥哥和我自己,这感觉可真奇怪。”
“这些天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好消息是,我终于减肥成功了,再见到朗唯哥哥,他就再也不能叫我小玉猪了。坏消息是......我大概再也不会见到朗唯哥哥了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很害怕照镜子,甚至连喝汤都不敢――”
一只手紧紧握住沈畹畹捧着信笺的手腕,女孩大声朗读的声音停下了,空dàngdàng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她抬眸看着喻尘湿漉漉的脸,眼睛里闪烁起一丝报复的快意。
“对不起。”喻尘紧紧闭着眼睛,嘴唇颤抖:“我愿意尽一切可能去弥补。”
“怎么做都可以?”
她抬眸看着沈畹畹冷漠的眼睛,点点头。
“好呀。”沈畹畹bī视着她的眼睛:“我要你发誓,会一辈子用我姐姐沈玉的身份陪在朗唯哥哥身边,一辈子无法用你真实的身份公明正大地爱他。哪怕以后你们结婚,结婚证上写在‘盛朗唯’旁边的也是‘沈玉’,而不是‘喻尘’。如果你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那么此生你最爱的那个人将会不得好死,就算死了也会下地狱。”
喻尘愣愣地看着她,沈畹畹嘲讽地回视她:“只有你这么做,朗唯哥哥才不会受到伤害,你也算对得起我姐姐。只需要你牺牲这一点点,大家都能好过,你愿不愿意?”
喻尘有些jīng神恍惚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脸,然后看着沈畹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夜风从窗子里chuī进来,拂起女孩乌黑的头发,露出白皙gān净的侧脸,只是脸上的神qíng狠绝得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喻尘跌坐在地上望着沈畹畹脸上那道突兀的红痕,呆呆地失了声。
***
有时候猝不及防的,生活会偏离它原本的轨迹,进入一个迷局。时间就像钟表生了锈的走针,被卡在了原地。
那夜之后,似乎一切都在发生改变,而一切又都没变。
沈峰带沈畹畹去医治脸上迟迟没有痊愈的蜇伤,沈太太搬回了疗养院,偌大的房子像往日一样,只有她和一群佣人,除了林特助隔三差五地来探监。
电视上和微博上,随着剧组杀青消息的传出,有关萧意和新戏的新闻也被炒得越来越火热,女主角林纯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再传出她和萧意和的绯闻,几乎所有媒体都缄默地避开了这个微妙的话题。
喻尘坐在阳台上,出神地看着手心里的怀表,银制的外壳在月光下漾出一道温柔的弧。
冬天的夜晚,连蝉声和鸟啼都没有,楼下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树下闪过一个黑影。
喻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又探身向院子里看了看。
一只手忽然攀上她小腿边的窗棱,一个身影从窗口跃上来,揽着她的肩膀一同滚落在窗边的地毯上。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笑了笑,低下头轻啄她的唇。
“想我了没有?”
眼底莫名地泛起酸涩,喻尘偏过头忍着喉咙里的哽咽:“没有。”
盛朗唯点点她的鼻尖:“小骗子。”
她侧过身去不看他,偷偷用手肘上的布料在眼角蹭了蹭。他翻过身在她身边躺下,从背后抱住她,像两只重叠的逗号。
“在机场分手那天,不是约我在独克宗的转经筒见面?为什么失约。”
“呀,你竟然看懂了。”她故作惊讶地感叹:“我还以为你肯定看不懂,想想还是别去了。”
他叹了口气,拉开皮衣的拉锁,从T恤衫里摸出那枚红绳穿着的平安符,清了清嗓:“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签文后面题字:当归,这两个字,是你写的吧?”
喻尘淡淡“嗯”了一声。
“亏我在寒冬腊月的山顶寺院傻等了你两个晚上,真是可以算得上空虚,寂寞,冷。”身后的男人不客气地横过一条腿压在她腰上,撑起上半身在她耳边轻轻chuī了chuī气:“不过庙里的老和尚说是好签,求到这签的qíng侣姻缘圆满,灵ròu相合。”
最后四个字被他念得暧昧异常,她偏过身仰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老和尚会说出这么色气满满的词?”
他俯下身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吟:“骗我冻了两个晚上,是不是该有所补偿?”
月光洒在他黑色的头发上,喻尘望着他点点头:“好啊。”
他反倒愣住了,支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表qíng。
她顿了顿,咬唇看着他:“但是......能不能不要在这里?”
盛朗唯眸色深深地打量着她,然后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去穿件厚实的衣服,我在下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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