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韩煦阳茫然地看向笑声来处。
他们公司的法务矜持地忍住笑意,说:“你要是没去翻过他的办公桌,怎么知道他桌上没有文件篮和摆件?他这是诈你呢。”
韩煦阳瞬间哑火。
江可舟彬彬有礼地欠身:“我想之后就不用多说了。我下班了,韩先生,祝你下个工作顺利。”
叶峥和江可舟回到车里,关上门方长出一口气。叶峥打开空调,江可舟想起正事,问:“你怎么过来了?”
叶峥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他:“徐岚是谁?”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江可舟有点无奈地瞅着他:“你想什么呢?一个实习生而已。别听韩煦阳瞎说。”
叶峥像只十分不高兴的大猫,高贵冷艳地冷哼一声:“苍蝇不叮无fèng的蛋。要么你gān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要么就是那个徐岚对你有非分之想。”
“冤,”江可舟立刻说,“老佛爷明鉴,我们部门就两个实习生。一个是刚才那混账玩意,另一个是徐岚。韩煦阳要污蔑我,只能拉她下水。我真是冤得六月飞雪。”
叶峥冷淡地绷着嘴角,也不说话,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方向盘上,仿佛要在那上面盯出朵花来——他连江可舟喊他“老佛爷”都忘了计较,可见是真气着了。
江可舟吃亏就亏在太懂事上。他要是不这么有眼力见儿,每次叶峥闹脾气都百依百顺地哄着,也不至于惯得他这些毛病。
“刚才谢谢你帮我,要不然这事不好解决。至于其他——”江可舟凑近他,低声叹了口气,“我哪有闲心去忽悠别人啊……叶先生。”
叶峥转过脸,依然是从上往下冷冰冰地看他:“那你想怎么谢我?”
“啊?”
叶峥嗤笑一声:“动动嘴皮子就想打发我?你以为我的人qíng是那么好还的?”
江可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短暂震惊过后平静下来,心里涌起一阵自嘲,还夹杂着一点说不清的涩。
大概时隔太久,今天又太混乱,才会让他险些忘了自己的“义务”。
江可舟心里清楚,其实他和韩煦阳并无不同,今天的待遇却截然相反,不是因为他被指责、甚至不是因为道理在他这边,而是因为在叶峥眼里,他还是个有价值的玩意儿,叶峥愿意出手保住他。
倘若易地而处,对面是个更得叶峥欢心的人,自己大约也是要被一脚踹开的。
而在叶峥这里,他唯一能实现的“价值”,也就只有这具身体而已。
江可舟眼里的神采慢慢黯下去,唇角回落成平淡的一线。他直起身子,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去哪里?酒店还是回家……回公寓?”
叶峥脸上略略有了点笑意:“回家吧。”
江可舟道:“那一会儿路过超市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叶峥道:“我陪你去?”
江可舟:“不用了,我自己就行,很快。”
叶峥欣然道:“多买点。”
江可舟蹙眉,朝右侧车窗别过头,花了很大力气才压平眉头,说:“好……”
话音未落,叶峥突然倾身压下来,高大身影把他完全笼在yīn影里,狭小空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温度急剧上升,空气骤然变得烫人起来。
“这眉头皱的,”叶峥用手指在他眉心处压了压,“请我吃顿饭而已,又不是让你放血,至于为难成这样?”
跟叶峻聊过后,叶峥开始留意起那些平时不曾注意的细节。他将江可舟全程的表qíng变化纳入眼底,也第一时间意识到江可舟想偏了,却为了逗他好玩,故意不肯明说,非要跟他话赶话。想把这人bī到死角,看他不qíng愿却隐忍着无法反抗,一如每次他在淋漓汗水和昏暗灯光下注视的模样。
变态的是他,舍不得的也是他。
江可舟完全懵bī了,不明白画风怎么说变就变:“你……什么意思?”
叶峥故意在他耳边轻轻chuī着气,惹得江可舟不住偏头躲,一边问:“我帮了你个大忙,让你请我吃顿饭不过分吧?”
江可舟无暇细究叶峥这横cha一杠究竟是怎么升级成“帮了个大忙”的,他只抓住了另一个词:“吃饭?”
“要不呢?”叶峥忍不住笑起来,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捧住他的脸,“你以为我要gān吗?”
江可舟稍一回想刚才的对话,意识到自己跑偏了,顿时大窘。偏偏叶峥这个没眼色的混帐还不肯放过他:“不许躲。你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十八禁吗?江先生,你怎么这么不纯洁?”
江可舟恼羞成怒地横了他一眼,然而毫无威慑力,只好伸手推他:“两毛钱捡了个乐,没完没了了还……快起来,一会儿要被贴条了。”
叶峥最近堵心的事太多,好不容易抓着一个送上门的笑料,连日来的郁结一扫而空,把江可舟娱乐得面红耳赤才肯罢休。他拧动车钥匙打着了火,余光一扫江可舟,突然又毫无预兆地倾身过去。
江可舟刚受过他的惊吓,条件反she地往后仰,然而后面是座椅靠背,无处可躲。叶峥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自己都觉得今天笑点低得令人发指。
他努力绷住脸,说:“安全带。”
江可舟这才反应过来,要不是在车里,他肯定就找个地fèng钻进去了。
叶峥替他扣好安全带,还没等江可舟松口气,叶峥就势低下头,无比自然流畅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江可舟:“……”
“满足你的想象,”叶峥正人君子似地踩油门打方向盘,目不斜视,“省得你这一路都惦记着。”
Chapter 14
在叶峥的挟恩图报下,江可舟当晚做了四菜一汤。叶峥稍一留意,就能看出全是他喜欢的口味。他后知后觉地在一桌家常菜里尝到了久违而熟悉的、“被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短短数息之间,多年漏风的心仿佛被人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窗户,一时间将凄风苦雨和五光十色全都隔绝在外,只剩满腔温暖平静的惘然。
江可舟的手艺算不上顶尖,做出来的全是家常味道,唯一的优势在于“熟能生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做饭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只是上学时吃饭都在食堂解决,厨艺没有用武之地。还是在江可舟毕业搬出来住之后,有时候叶峥应酬太多,喝完酒胃不舒服,又挑嘴得厉害,这不吃那不吃的。江可舟没办法,横不能眼睁睁地看他饿死,只好慢慢把做饭这门手艺捡起来,从此除chuáng伴外又多了一重身份,厨娘。
叶峥这顿饭吃的舒服而窝心,江可舟倒是没觉察出他细微的不在状态。吃完饭,叶峥将空盘和碗摞在一起,正要端去厨房,却被江可舟半途截下:“我来吧。”
叶峥不怎么qíng愿地松手,看起来对那几个碗颇有点依依不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刷碗事业爱得十分深沉。
他不是不会,只是家境使然,平时无需他动手,自有人将他的衣食住行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是在江可舟住进这幢房子以后,有一次吃晚饭时开着电视,两人灯下对坐,正好听见某个连续剧里飘来一句:“做饭的人不洗碗,洗碗的人不做饭。你瞅瞅你,整天就知道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江可舟被莫名戳中了笑点,噗地笑出声来。
叶峥无奈地看着他,挣扎了一会,说:“行了,我知道了。”
此后家里的洗碗活计就全落了叶总身上。叶峥还从没遇到过这种跟包养包得跟过日子一样的qíng况,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认为一切都要归咎于那时气氛太温和,两人之间的隔阂近乎透明。他愿意放下身段去洗碗,不过是为了让那人难得出现笑容的脸上多保留几分笑意。
昔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肯爱千金轻一笑;那么如今他屈尊洗两个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然而现在江可舟却低眉顺目地从他手中接走了碗筷,这个客气的举动一下子将他排除在外。两个人用了几年时间,好不容易搭起的一层岌岌可危的温qíng,却在一夕之间落回了冰天雪地的原点。
屋子是暖的,灯火也是暖的,可人心一旦冷了,要怎么做才能回暖如初?
江可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在厨房里听见铃声,正要冲掉满手泡沫,只见叶峥拿着手机走进来。屏幕上来电显示是苏达,叶峥问:“接吗?”
江可舟愣了愣,条件反she地点头,叶峥便把电话接起开,随手将听筒放在他耳边。
厨房空间很大,可两个人同时往这里一站,却莫名拥挤起来。尤其是叶峥就站在他身后,一手撑着料理台,一手替他举着电话,身形高大,仿佛把他圈在了怀里。这个认知让江可舟心里突地一跳,不知为何有点发慌。恰好这时苏达的大嗓门响起来:“喂,小船儿,最近忙什么呢?”
江可舟手中半碗水没端稳,一下全泼在叶峥手上。
叶峥:“……”
他抬起湿淋淋的左手,握住某人僵悬在半空的手腕,推回到水龙头底下,对他做了个口型:“专心。”
“哦,在。怎么了?”
苏达听他那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奇怪道:“你那儿什么动静?”
“刷碗呢,找我什么事?”江可舟把两个碗冲gān净,开始洗盘子。叶峥就像一只黏人的大型犬,若即若离地贴着他后背,默不作声地跟他一起听苏达的电话。
“这不是快到年底了吗,几个老同学前两天联系我,寻思着要在年前开同学聚会。前两年他们几个在S市,有时候会聚一聚,不过人不齐。今年好多出国的都回来了,打算攒个大局。你来不来?”
江可舟:“唔,天太冷,懒得动。”
苏达:“哎哟,看把你懒的。光喘个气就要把您老累死了吧?”
江可舟:“你们去玩吧,我跟他们本来也不太熟。”
苏达:“不熟没关系,你还有我呀宝贝儿~”
叶峥:“!!!”
这王八蛋当他是死的吗?!
内心暗搓搓不满的叶总圈住江可舟的腰,把下巴重重地垫进他的肩窝里。
江可舟心累地转头做口型:“别捣乱。”
又对苏达说:“少扯淡。”
“哎,机会难得,来玩玩呗,”苏达热qíng地忽悠道,“这都是当年课上一起抄作业的革命友qíng啊。听说翔哥小曹回来了,你要是不去,回头我让他俩八抬大轿亲自来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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