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从容自若的傅景豪,对方正在有些凌乱的办公桌上看着刚才的资料。
那一页文件上有几滴很明显的水痕,如果这份文件辗转流落到他的员工手里,会不会引发什么样的猜测和反应?
想到这儿余彦觉得脸上微热,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厚脸皮神功总是练不到家,人家天天坐在这儿的老总都不觉得怎样,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还要多久?要是还早的话我想先去一趟紫夜。”
傅景豪头也不抬地否决:“哪也不许去。等着我忙完,带你去个地方。”
得,您是老大您做主!
余彦啥也不说了,侧着身窝进沙发里平复身后的不适感。
一路劳顿,又被折腾半天,正要沉沉入睡时,听见傅景豪的脚步声走过来。
“起来,走了。”
温热的手掌摸上他的发梢颈后,傅景豪特有的浑厚嗓音,低沉而又柔软,依旧带着时常让他产生错觉的温柔。
余彦忍不住睁开眼抬起双臂,勾住傅景豪的脖子,静静地与他对视,脱口问道:“傅景豪,你喜欢我吗?”
傅景豪手从他的后颈转到面颊,柔柔抚摸。
“不喜欢你,只喜欢gān你!”
余彦圈着他的手臂瞬间变得僵硬,脸上也跟着失了血色。
这是他第一次问傅景豪这样幼稚的问题,其实是经过了冲动的加工,提了点勇气才能问出口,却只是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他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却被傅景豪牢牢抓住,然后连着他的整个人揽入怀中。
“你是傻瓜吗?”
傅景豪贴在他的耳边轻问。
……
到达目的地时,夕阳的余晖尚好,斜斜地晕染在安静肃穆的土地上。
一个个黑的、灰的、大理石白的墓碑静静矗立,默默诉说着那些入土的逝者生前的悲欢离合。
余彦没料到傅景豪带他来的是这样一个地方。更没想到,他带他看望的,是两个同寝而眠的男人。
合葬他不是没听说过,但两个男人合葬却是第一次见识。
照片上两个并肩的男人长相很普通,但笑容却很感染人。
温和的,满足的。
好像在告诉前来瞻仰他们的人,这一生,无怨无悔。
傅景豪掏出白帕子,擦拭照片上风chuī拂过的微尘,然后用手指指着右侧的圆脸男子,对余彦说道:“这是我的养父,”又移到左边岁数看起来稍大一些的人脸上:“我养父的爱人。”
余彦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人,把目光转到碑上并排的名字:徐卫,huáng晓冬。
墓碑的一角还刻着短短的一行字:
再没有什么能让你们分离。
署名写的是:
子:傅景豪。
第26章 第 26 章
如果傅景豪愿意,余彦很想听他讲讲墓地里同眠的两位前辈的故事。
但傅景豪一直很沉默,默默地摆放鲜花,清理杂糙,擦拭墓碑。
直到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大地陷入一片昏暗,傅景豪才站到余彦身边,拉起他的手轻轻握住。
“徐卫,我带人过来给你看看。他长得是不是很好看?比你家的那口子好看多了吧?”
余彦转头看傅景豪的表qíng,却什么都没发现。
“huáng晓冬,我现在不嫉妒你,也不羡慕你。因为……
我挣得钱比你多,活得也会比你久。”
说着话,他再次把手抚上照片上的两张笑脸。
“好好照顾徐卫,别再让他难过。”
……
坐车回去的路上,余彦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们两个的事……能给我讲讲吗?”
年纪不大双双身亡,死后同xué共寝,的确挺让人好奇的。
傅景豪揽住余彦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头靠在椅背和余彦的头顶之间,闭上了眼:“等回去让安明给你讲吧!我要睡一会儿。”
余彦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说话和呼吸时吞吐的气息,心里又开始觉得柔柔的。
“你很累吗?”
傅景豪微微伏低头,亲亲他的额角,梦呓一般喃喃说道:“是很累。你不在,我睡不着。”
明明是很轻的一句话,听在余彦耳朵里却像惊雷一般,震得他心里一阵翻涌。
往傅景豪怀里钻了钻,把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握了握紧,车厢里陷入一片静默,却让人觉得安详。
过了很久,寂静的空间里响起细微的低语:
“傅景豪,我喜欢你。”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得见?
……
余彦亲自动手沏了好茶,端到院子里凉亭的石桌上。
虽是酷夏,但今天是yīn天,没有炎炎烈日,感觉还挺舒服。
他为对面的安明斟上茶水。
“傅景豪是不是告诉你了,让你给我讲讲徐卫和huáng晓冬的事?”
将近大半年的相处,他和安管家混得挺熟。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就跟着安明在别墅里瞎转悠。
比如剪剪花糙,喂喂小池塘里的鱼,检查别墅里的设备电器各种设施,有时还一起去超市采购。
当然,也会像这样坐在一起聊聊天。
不过安明是个安份的管家,除了分内之事,从不八卦多言。
所以来别墅这么久,关于傅景豪的一切,余彦还是知之甚少。
“先生没和我说过。要是你想听,我就跟你说说。”
余彦忙点头:“我想听,你说吧。”
安明端起茶杯,小小的品了一口,望着远处的天空,慢慢回忆着说起来:“其实我们老板和徐卫的故事很简单,但就是听过的人心里不会太痛快。
哦,对了,我们老板就是huáng晓冬,他活着的时候我跟过他很长时间。”
安明又抿了口茶,把杯子拿在手里轻轻地转。
“我们老板和徐卫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年龄上差了几岁。老板上大学的时候徐卫才刚上高一。
不知是什么因缘际会,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开始好的。
我只知道徐卫大学毕业后两人就开始同居过日子了。
徐卫上班,我们老板自己创业。做的虽然只是小生意,但还算红火。
我那时候就开始跟着老板了。
他俩当着我的面也不是特别忌讳,虽然表现不是那么明显,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
我虽然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为什么能一起过日子?但老板和徐卫在一起相处真得特别好,每天都像蜜月小夫妻似得,又甜又腻。
我就想着,要是老板哪天不和徐卫在一起了,而是换个女的一起过,肯定不会像他和徐卫那样,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可惜,那一年他们在同居屋亲密时,被过去看望儿子的徐卫爸爸发现,一时闹得不可开jiāo。
徐卫被家人领回了老家,两人断了联系。
我们老板表面看起来像没事人似得,但其实过得特别不好。
他白天gān劲十足的投入生意中,晚上不睡觉每天出去喝大酒,没过多久身体就糟蹋的不像样子,瘦得皮包骨头。
有一次他实在憋不住,连夜开车想回老家去找徐卫,却在半路翻了车,差点没当场丧命。
养病的时候老板状态看起来更差了,明明伤口在愈合,但人却一天比一天没生气。
我实在看不了老板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偷偷打电话告诉了徐卫。”
安明说到这儿沉默了,半天都没再开口。
余彦轻轻地把茶杯从他手里拿出来,为他重新续上一盏茶。
安明回过神,喃喃说道:
“我常常在想,要是我当年没打这个电话……”说到这又顿住,只是长长地叹气。
余彦不知道后边的故事,所以也没办法安慰他,只好问道:“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安明又呆了片刻,这才重新说道:
“徐卫很快就来了。我才发现他的样子也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估计和老板一样过得不好。
当时老板的父母都在,看见徐卫就没什么好话,又打又骂的把他赶出了医院。
当天晚上老板就从病房里失踪了。直到三个多月后才出现。
过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和徐卫回了老家,闹腾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人一起来了A市。从那以后一直到死,也再没和家里人有过来往。”
余彦听到也沉默了,那两个人感qíng太深,谁也不能没了谁。但世事两难全,为了彼此,不得不与至亲的家人决裂,想来其中的当事人,都会受到伤害。
他和傅景豪倒是不用面对这方面的压力,只可惜他们也没有徐卫和huáng晓冬那般炽烈的感qíng。
“那他们应该挺幸福了,后来怎么又……”余彦想到了冰冷沉寂的墓园,问道。
“老板病了,一病不起。”
余彦知道一定是不可抗拒的原因,才会让那两个相爱的人无声地卧在冰冷的墓xué里。
原因如此简单直白,却是任谁也无力更改。
“那……徐卫呢?”
“我们老板死后一年祭日的当天,徐卫在从墓园回来的当天发生车祸,当场身亡。
先生说,徐卫是故意寻死,说他独自活着面对漫长的生命,太过痛苦。”
余彦没再说话,虽然他不认识那两个人,但心里还是觉得酸酸的不舒服。
生是如此美好,但有时候孤独却让人绝望。
余彦不能体会那种绝望,可能是他从未拥有过像徐卫和huáng晓冬那样厚重到无法割舍的幸福。
亭子里的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一直等余彦伸手摸到茶壶里的茶已经凉透,他倒了重新沏上,才又问道:“傅景豪是怎么回事?徐卫收养了他吗?”
他从没在安明跟前打听过傅景豪的事,这一次顺便开一下口,安明应该不会拒绝回答吧?
安明喝了口茶,说道:“也算不上是收养,没有正式的收养手续,真要说,应该说是先生赖上了徐卫。”
“赖?”余彦对这个词用在傅景豪身上感到稀奇。
安明点头给予确认:“那时候先生的母亲要结婚,就把他扔给傅家抚养。但傅家正室夫人根本容不下他,每天打骂还不给饭吃,睡得地方甚至都不如傅家的狗窝好。所以先生就跑了,然后遇到了徐卫,从那之后就赖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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