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她又是在闹,本想故意吓唬她两句,却没想到她从桌子旁边的隔间里拿出一个保温饭盒。
淡蓝色的保温饭盒,上面还贴着一张便签纸。
它的主人可能是怕它掉,外面用透明胶粘得牢牢的。
“邢总,这个是之前来的那位李先生送过来的,他说你晚上没时间出去吃饭。”
我看着那饭盒,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李江洛这是回了家做好饭又返回了这里,只是我当时还在会客,他就放在了前台。
我接过饭盒问:“他人呢?”
“走了啊。”小陈收拾好东西,一边打卡一边说,“他说让你早点回家,别太晚。”
我看着小陈的表qíng,她坏笑着,跟我说再见,我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我没跟别人提起过我的xing取向,不过公司前台永远都是掌握八卦最多的人,所以不排除她什么都知道。
我懒得管她,更懒得解释,掏出手机给江洛打电话。
“到家了吗?”他一接起来我就直接问道。
他笑着说:“客人走了?”
“嗯,谢谢你送来的晚饭。”我突然有些难为qíng,本来下午就耽误了人家的时间,结果没请他吃饭还让他跑来给我送饭。
“谢什么啊,我应该的。”李江洛的语调软软的,我猜他大概是不好意思了,他顿了顿,然后说,“你快吃吧,等会儿不是还要工作?今天空气很好,我陪阿姨在楼下散散步。”
“好,天黑了,你们别走远。”我叮嘱道。
“嗯,就在小区里,放心吧。”
李江洛语气轻松,像是真的把所有烦心的事qíng都忘记了,因为他,我的心qíng也变得愉悦起来。
他做了三个菜,两素一荤,都是快速就能出锅的,看起来是着急所以做了简单的菜色,大概是怕我饿着。
上一次被这样对待还是在温哥华的时候,我晚上在家里工作到深夜,我妈本来已经睡了,半夜醒来见我还在工作就做了夜宵给我。
江洛的厨艺很好,最普通的炒jī蛋也让我唇齿留香。
我突然走了神,开始不自觉地去想是不是为了柏林他才开始苦练厨艺。
回过神来,我苦笑,明明跟自己说好了不再动不动就想柏林,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他虽然不在,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我们的生活,每一个细节都好像有他的影子。
我知道,我们还是需要时间,现在不过两个月,再等两年、二十年,到时候柏林留给我们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伤痕也会越来越浅淡。
身为一个哥哥,我这么想其实是不对的,可我必须这么想,因为我必须让我的家人们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快乐。
李江洛 0.9
柏川哥问我们跨年想去哪里玩,我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以前跟柏林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事都是他决定,然后来问我的意见。
我当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只要想他去的地方我都愿意陪着他。
我们去过西雅图,去过夏威夷,去过曼谷,也去过圣托里尼,去年冬天,他不知道看了一篇什么文章,突然说想去北极村。
只是可惜了,后来我们工作都很忙,本来打算找个机会两个人一起休年假然后去那里,结果,成了泡影。
“江洛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阿姨沏了茶,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
我本来在走神,被她一问,心里“咯噔”一下。
其实我很想去北极村,这个季节应该非常冷,但那是柏林想去的地方。
可我说不出口,太冷的地方叔叔阿姨可能身体会受不了,而且我并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我都可以啊,你们决定就好了。”其实我想过跨年的时候让他们一家三口出去就好了,这段时间我始终搀和在人家的家庭里,虽然他们对我很好,我也努力想要照顾他们,可毕竟是外人。
“柏川啊,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啊?”叔叔一边浇花一边问。
柏川哥正在喝茶,听叔叔这么问,认真地想了想说:“你们想在国内玩还是出国啊?”
“国内吧。”阿姨说,“跨年当然要跟自己的国家一起,对不对江洛?”
我想,阿姨是怕我觉得他们冷落了我,不在意我的想法,所以一直想要听我的意见。
她问完,我也点了点头。
“那我这两天看看国内有什么地方值得去,这时候,走到哪儿人都多。”柏川哥看了眼时间,站起来说,“我去健身房,江洛要一起去吗?”
我对健身毫无兴趣,相比于这个,我更愿意把时间放在读书或者听音乐上面。
但柏川哥完全不同,他很喜欢健身,用他的话说就是平日工作太忙,只有健身时才能好好放松一下,又可以保持身材。
我摇摇头,笑着说:“我还是不去了,一进健身房就害怕。”
他大笑了两声,揉了揉我的头发,边往外走边说:“怎么跟柏林一个样儿!”
这话一出,我们都沉默了一下,还是阿姨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晚上回来记得买盐,不然晚饭你们就喝清水汤吧!”
柏川哥出门了,我没什么事做,就回房间去看网上的招聘信息。
元旦之后我就准备去找工作了,虽然说年前想要找份合心意的工作会有些难,但先看看吧,万一遇到合适的了呢。
我随便浏览了一下,然后找了份电子简历模板开始填。
自从柏林走后我的心思就几乎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过,如今填简历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也要赚钱养活自己,要走好往后的每一步路。
柏林带给我的痛苦被我藏在心里的一间小屋子里,只要不再屡屡提起,应该迟早会被封存。
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我不知道会不会不爱他,但一定不会忘记他。
这些年我最好的爱qíng最炽烈的爱qíng都给了那个坏人,他就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了我,我怎么能忘记。
当初在一起时的幸福,看到他尸体时的绝望,以及,恨不得吃掉那被我撕成碎片的遗书的痛苦,我都会记得。
我不能原谅他,就像不能再放纵自己一样。
爱qíng既然求不得,那就好好地生活。
我认认真真地填完了简历,我发誓,当初毕业找工作时的简历都没有我如今填得这么谨慎。
我渴望一份好的工作,幻想着它能拯救我,能让我走出这晦暗的心境。
不知为什么,投完简历心qíng竟好了许多。
大概是真的觉得生活会越来越好吧,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我还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样子的。
至少,在努力,不是么?
晚饭是我做的,柏川哥打下手。
我们做了个牛ròu汤,炒了三个菜。
饭后,柏川哥对我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很懒,若果不是必要,我真的不太想动。
“去吧,”阿姨拍拍我的背,“我来洗碗,你们出去转转。”
阿姨都发话了,我只好乖乖站起来。
柏川哥把大衣递给我,又翻了条围巾给我:“外面刮风,系上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其实我自己也有,只不过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我们一起出了门,我总觉得他是因为有话要跟我说所以才叫我出来,而且阿姨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刚出家门柏川哥就问:“徐钊又联系你了吗?”
我把脸缩在厚厚的毛线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偷偷地笑了笑,然后假装冷淡地说:“打过几次电话,但我没接。”
“嗯……”他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
今天晚上的风真的有点大,我有点埋怨他,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个天气出来。
我快走两步跟上他,发现躲在他旁边能让他帮我挡挡风。
柏川哥比我高一些,身材也更壮一些,我们站在一起,显然他比我男人味儿多多了。
尤其是现在,虽然ròu涨回来一些,但还是太瘦了。
我不喜欢现在自己的模样,为了避免心烦,每天连镜子都不照了。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有意无意地侧身帮我挡风,我全当作没注意到,只看着前面慢慢地走着。
“徐钊来找过我一次。”他突然又开了口。
我一听,心里有些不快,最近的徐钊很奇怪,一点儿都不像他以前。
以我对他的了解,一旦我拒绝了,他几乎就不会再重复提起同样的事,就像当初,我跟柏林在一起,他不开心,但我们聊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谈起过我恋爱相关的问题。
这一次,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了。
“江洛,我觉得我还是应该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我以为他要问我对徐钊到底有没有感qíng。
“你真的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吗?”柏川哥站住脚步,看向我,小区里的灯是昏huáng的橘色,大风chuī得旁边的枯枝左右摇摆。
我也停下来,转过来看他。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说:“徐钊给我的提示,我发现我确实忘了征求你的意见。”
我皱了皱眉,他继续说:“当初我只是觉得我们住在一起可以彼此有个慰藉,但没考虑到对你来说是否合适,我很抱歉。”
“你别这样。”我心跳很快,竟然生怕他说出让我去一个人生活,“我喜欢跟你们在一起。”
我说的是实话,渴望了这么多年的温暖家庭竟然在柏林死后我才体验到,我很珍惜,很小心翼翼地去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
每走一步都很谨慎,生怕给他们添麻烦惹他们不开心,原本应该比我更痛苦更需要照顾的一家人却时时刻刻都在关心我,除了感激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是想过应该离开他们的,从一开始就想过,但并非我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相反的,我很在意他们,怕他们讨厌我。
“是你说的,”我看着他,“我们是家人。”
他应该是笑了,风太大,我听不真切。
我们之间隔了差不多半步的距离,他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往前走:“那好,这事儿翻篇儿,现在你跟我说实话,跨年你是不是有想去的地方?”
我又低下了头,被人看穿了小心思总归是会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柏川哥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我倒是很好奇你会想去什么样的地方。”
“北极村。”我说,“哥,你知道北极村吗?”
中国最北边的小镇,据说幸运的话可以看到北极光。
“北极村?”
“嗯。”他应该是不知道,我解释说,“之前柏林说过想去,他说想去看看北极光,想去体验一下极昼和极夜。”
“那我们就去北极村。”柏川哥长长地舒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们带着柏林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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