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看着鼻尖冻得通红的阿姨我有些愧疚。
但她似乎很喜欢这里,跟叔叔两个人拿着相机互相拍照。
当然,他们胸口的口袋里还装着柏林的照片。
导游说我们来的季节不对,北极光要在夏至前后才更容易看到。
“没关系,我们就碰碰运气。”柏川哥拉着我往前走,我们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雪地上。
我们在中国最北面,继续向北走,据说“最北点”只能徒步才能到。
我们走走停停,虽然冷,但却出了一身汗。
叔叔阿姨的体力支撑不了了,找了个农舍休息,说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我跟柏川哥,还有一路上滔滔不绝给我们讲述北极村历史的导游继续向前。
又前行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我看到了一块石碑。
导游说:“就是这里了!”
我跟柏川哥走过去,还没站稳就听见那导游又说:“其实吧,跟你们说句实话,这只是名义上的最北点,中国真正的最北点在距离北极村90公里的乌苏里浅滩,你们过去比较不方便,所以……哈哈,你们就当这里就是最北吧!”
听完他的话,我跟柏川哥都觉得被骗了。
然而给了的钱要不回来了,只能认命了。
邢柏川 0.9
江洛能说出心里的想法,对我来说非常欣慰。
他内敛了,以至于连自己的意愿都不想表达,我不知道是因为他原本xing格就如此,还是源于对我们的不信任,但更大的可能是不想给我们造成负担吧。
我们站在“伪”最北点,江洛发起了呆。
这边空气很好,只不过确实温度太低了,我们都把自己包裹成了圆滚滚的粽子,却依旧冻得脸颊生疼。
那个话唠导游还在不停地说:“你们这个时间来基本上是看不到北极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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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回去给你们拿两张我的名片,夏至的时候来,多住一阵子,肯定能遇上。”
我不想搭理那个导游,对于他骗了我们这件事有些记仇。
江洛还在慢慢往前走,绕过这块石碑,看着远方。
我在他斜后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心事重重的模样让我的心qíng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应该是在想柏林,毕竟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站在这里。
也或许,如果他们一起来,会有幸看到北极光,应该很幸福。
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胸口的口袋里塞着柏林的照片,那里隐隐发烫。
江洛突然转过来,逆着光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qíng。
他对我说:“哥,我们夏至的时候再来一次吧。”
我觉得大概李江洛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他。
“好。”我对他笑了一下,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
我跟江洛都没什么心思拍照,只有导游不停地问:“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真的不拍张照片纪念一下吗?我给你们拍,你们快去站好!”
我有些无奈,实在受不了这样吵闹的人。
江洛大概跟我想得一样,不想多跟他费口舌,所以认命地站到了石碑前。
“你们俩……”导游拿着我的手机,不满地对我们说,“靠近点儿呗,像两个站岗的。”
我有些不耐烦,江洛却笑了。
他看了我一眼,慢慢凑过来,我也只好往他那边靠一靠,一起站在了中间。
“你们把石碑上的字挡上了!”
那导游还是不满,拉着我们俩摆了个姿势说:“别动啊!千万别动!”
我真的特别后悔站在这儿,谁能想象我跟江洛这样的两个人会像傻子一样一人伸出一条胳膊凑在一起比了个心。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qíng,反正我的表qíng不太好。
终于拍了一张导游满意的照片,我看都没看直接收起手机往回走。
江洛跟着我,后面是依旧在絮叨的导游。
下次再来,我们应该不会再找他了。
在农舍跟爸妈汇合,他们在人家家里吃了顿jī,我们俩却饿着肚子。
我发现这段时间我爸妈真的是心qíng好了,胃口也好了不少。
这样挺好的,起码我不用再整宿整宿不敢睡觉,怕家里再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晚上住在一个酒庄,要了一个大的家庭房,刚好可以睡四个人,不过尴尬的是,两个房间的都是大chuáng,我爸妈自然是要睡一起的,而我跟江洛却有些尴尬。
如果是两个直男,随便怎么睡都无所谓,但我们的xing取向和身份关系,注定睡觉成了难题。
“叔叔阿姨就睡这间吧,我跟哥去那边那间。”江洛像是心里有了盘算,提着行李叫上我往里面的房间走。
我跟着他过去,回头的时候我妈皱着眉看我。
我挥挥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我和江洛都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我本来以为他有什么好方法能让我们既睡得舒服又不尴尬,结果进了门,他说:“哥,晚上我睡地上吧,chuáng上的褥子给我拿下来一条就行了。”
我自然是不会同意的,要睡地上也是我睡地上。
“不行。”我抓住他去翻chuáng单的手腕说,“这边天冷,不能睡地上,我不睡,你也不许睡,就一个晚上,你睡chuáng,这不还有个沙发么。”
我说着就把厚重的外套脱了丢在了沙发上:“沙发还挺软,你是怎么找到这家酒庄的?应该是这边儿条件最好的了吧?”
李江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把chuáng单铺好说:“之前上网查过,这个地方住宿都很便宜,大部分都是农家院和青年旅社,其实一开始我们是准备住青旅的。”
我知道他说的“我们”指的是谁,他也楞了一下,然后我们非常默契地都没有提那个人。
“当时我查的时候就记住了这家,确实是这边最好的了。”江洛说,“这家晚上十点酒吧开放,要过去看看吗?”
我是很少去酒吧的人,除非应酬,否则不会轻易去凑热闹。
也没想到江洛会对酒吧感兴趣,所以说,果然人不可貌相吗?
“我以为你是从来不去酒吧的人。”我笑他说。
他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说:“我确实没怎么去过,只是觉得这么gān坐着也挺无聊的。”
确实无聊,这房间连个电视都没有,我也没有带笔记本过来,因为当时听别人说这边信号不太好,于是就觉得不如gān脆回归自然好了。
但来了才发现,那些人都是乱说的。
“也对。”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真的是累坏了,“先冲个澡,晚上哥请你喝酒。”
整个套房只有一间浴室,等到爸妈洗完睡下我们俩才轮流过去洗澡。
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能痛痛快快地冲个热水澡,真的是种享受。
洗好了出去,江洛已经换了衣服,头发也chuīgān了。
他先是递了gān毛巾过来让我擦头发,然后拿着chuī风机站在那里看着我。
“你这是要亲自给我chuī头发吗?”我故意逗他。
确实只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他害羞得慌慌张张把chuī风机掉在了地上。
他这模样太好笑了,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江洛。
终于等我也收拾好,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
我们俩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生怕吵醒爸妈。
这家酒庄自营的酒吧开在地下,拿着他们的房卡可以自由出入,据说不对外开放,只接待房客。
这样也好,没有那么鱼龙混杂。
我们俩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瓶威士忌,我摸了摸口袋,发现忘了拿烟出来。
“喏。”李江洛突然抵过烟,不是我的那包,但是同一个牌子。
我现在非常怀疑李江洛以前根本不抽烟,是在柏林离开后才开始,这么一想,他的烟瘾还是我带出来的,因为第一支烟是我给的。
我们一人拿着一杯酒,一人叼着一支烟。
震天响的音乐,所有人说话都要用喊的。
我们俩长久地没有jiāo流,各自放空。
我突然发现酒吧其实是个思考的好地方,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大家都忙着jiāo际和玩乐,根本不会去管你是否有心事。
我胡乱地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从我跟柏林在幼儿园跟人打架,到他毕业册上穿着学士服的照片,再到他跟李江洛的合照,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张属于李江洛的冷淡毫无表qíng的脸。
柏林刚去世的时候,江洛每天都不言不语也没什么表qíng,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个抑郁症患者。
那时候我也差不多以为他病了,现在看看身边的人,他一定是非常努力才摆脱那样的yīn霾吧。
我转过去,看了他一眼。
他在盯着烟头看,我们说好了一起戒烟,可谁都没戒掉。
烟这个东西,跟爱qíng很像,一旦你爱上了,就没那么容易放弃。
它能缓解你的疲劳,也能给你造成伤害,你想甩开它,需要脱掉一层皮。
我拿着杯子,跟他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碰。
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向我。
我将杯子往上举了举,示意他喝酒。
相视一笑,各自喝了一口。
不同的是,我熟悉威士忌的酒xing,只慢慢地喝,而江洛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惊得我赶紧夺下了他的酒杯。
“这酒不能这么喝!”我把杯子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拿了点儿吃的给他。
他抿着嘴,低着头,酒吧魔幻的灯光把他染得斑斓又不真实。
我站了起来,他仰头看向我。
按灭手里的烟,一把将人拉起,他一脸茫然,大声问我:“怎么了?”
我搂过他的脖子,带着他往前走。
我们这边一直往前再右转就是舞池,舞池里正群魔乱舞。
那些妖魔鬼怪的前方是个舞台,此刻正有一个把头发剃成yīn阳两面的男人在搔首弄姿地跳舞。
“跳舞去!”我凑近他的耳朵喊道。
他有些慌,连连推脱,我却不依不饶。
我也不会跳,只是觉得在这个地方就该忘掉一切,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什么来这儿,所有好的坏的,此刻都全都放下。
我们已经过得这么艰难了,找个机会发泄一下也并非是件坏事。
到了舞池边上,我也觉得尴尬,但还是拉着江洛一起随着音乐摇摆,我靠近他,趴在他耳边,大声地说:“反正没人认识我们,痛快一次吧!”
他抓着我的衣角,似乎非常不安。
我顺手拉住他的手,跟着人们一起欢呼一起呐喊一起又蹦又闹。
此刻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哪里还有个创业青年该有的稳重模样。
不过,说真的,从舞池里出来的时候,我一身大汗,江洛也是一样,我们的手拉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李江洛 1.0
我特别累,但特别开心。
上一次放声大笑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至少,三四个月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