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富二代当中,柏原很受女孩欢迎。他举止潇洒、幽默风趣,总能逗她们开怀一笑。不过话说回来,让正值青chūn的男女凑在一起,郎qíng妾意,只要对得上眼,说什么都觉得有趣。因为被qíng迷了眼。
小姨端着酒杯,跟前来搭讪的各路夫人轻轻碰杯。知道这些夫人什么想法,故而她的架子也端了起来,跟谁都保持淡淡的亲热度。
她笑眯眯地看着外甥,听她们当面或背后评论柏原。比起当年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承受的非议,显然外甥的正面评价要比她多。
她想起柏原两岁时在自己怀里大哭的样子,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姐姐怕想不到,儿子已经成年,长得玉树临风。如果当时她再冲动一点,把他从二楼摔下去……
小姨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喝多了。那些女孩们像一群花蝴蝶,热热闹闹围在柏原身边。
跟这些名媛一比,沈佳琪就不算什么了。沈道成掌握着公司机密,所以程雄才会让两个孩子jiāo往。否则以他的势利,就算佳琪再喜欢柏原,断不会让儿子娶下属的女儿。
想到这,心中烦闷,也懒得关心那些夫人的溢美之词。多说无益,心仪也没用:他早成为他爸事业上的一件工具,用在该用的地方了。
柏原过来时,小姨拿眼溜一圈周围,笑着说:“那些夫人,个个都想招你做女婿呢!”
柏原取过服务员盘子里的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这些小姐可不好伺候,比佳琪还难缠。”
小姨来了jīng神,暗示他:“佳琪可不能跟这些女孩比。你要有心,大胆上吧!我来做你后盾!”她想:真要找个有财有势的,程雄怕也能处理好跟沈道成的关系。
“开玩笑呢?就算没女朋友,我也不要,光说话就能累死我!”
小姨拍他一下:“你眼光也有问题吧?这么多佳丽,就没看得上的?!看来,你跟云修也是半斤八两。”
这下轮到柏原呆了:“你知道云修的事?”
小姨意识到自己嘴巴快了,只好说:“听佳琪说过。”
“那也没听你跟爸说啊?你要说了,他肯定不会这么太平。”
小姨睁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爸?”
看着外甥一脸讶异,又说:“这是他自己的事qíng,我们就别瞎掺和了。”
“那我要找那种女孩,你也不管?”
小姨细眉一挑:“你什么意思?存心气我是吧?”
柏原抓紧跑开了,来到弟弟身边。
从酒会开始到现在,云修一直站在大厅边缘,没动地方。真耐得住寂寞。
柏原挑了一块芝士蛋糕,一边嚼一边看着他:“你不出去,跟她们聊聊?”
“聊什么?聊人生,聊财产还是聊婚嫁?”
刚才几个女孩过来,他只是懒懒应付,别人便不肯再来了。
在大厅中心,所有人都围在那里,搭个讪不算难事。但云修一直占据这块偏远地盘,让所有对他有想法的女孩必须bào露在父母的目光之下,来到这空旷之处,再在众目睽睽之下灰头土脸地回去,面子上太难看。
这种负面磁场迅速在女孩中扩散,谁都不愿过来。就算高富帅,周围一大片都是,不差你一个。何苦偏要为你自掉身价呢?
柏原想得更直接:这么多女孩,随便哪个都比朱可希qiáng啊!
但云修根本没想到这一块,他不愿意摆着姿态跟人套近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到底,还是没有让他动心的人。
柏原捏捏他的脸蛋:“你啊,真像一只海螺,吸附在石头上一动都懒得动。可海螺有一点比你qiáng,cháo水来了,跑得比谁都快。”
云修掸掉他的手:“cháo水来了,我也会跑。”
柏原咳咳一笑。
“在女孩堆里受瞩目,很开心吧?”
柏原捕捉云修的视线,直看得他低下头去:“啊?你妒忌了?”
云修躲开他的眼神,柏原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让他感到别扭:“谁会妒忌这种事?”
柏原望着大厅中心,几个女孩也在朝这里张望:“知道她们跟我聊什么吗?”
云修随口乱绉:“聊你如何有魅力?”
“她们一直在说衣服,首饰。一个女孩说有次出去,别人背了限量版的包,就她没有。回去跟爸爸闹。爸爸冒火了:大家都带,还叫什么限量版?!
然后她指着自己脖子:‘我爸说,这条钻石项链才是限量版,今天特意看了一圈,都没这种样式。’我跟她说:‘你也是限量版’,她就害羞了。我接着说‘因为,除了你,别人都不可能是你’,她愣了,搞不清这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云修拍他一下,笑起来。
“我俩要是女孩的话,爸爸估计很头痛。女孩太费事,自己的衣服首饰不能重复,紧跟cháo流,还不能跟别人重样。开口闭口都是这些身外之物,我在中间站得头疼。一会功夫,就有两个人前后过来,叫我离另一个人远一点。我想,还是离你们都远一点比较好。”
“恭喜啊,成妇女之友了。”
“你猜小姨怎么说?(模仿她那尖嗓音)那么多佳丽,就没你看得上的?聊天都嫌累,还能谈恋爱啊?”
云修突然不接话了。
柏原问:“你在这半天了,也说点好玩的给我听听?”
“没你有气场。”云修叹一声,“我这人,真就那么不讨人喜欢?”
“是你想太多,不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说完,望着云修。他侧颜的线条细腻流畅,鼻尖勾出柔美的弧度,嘴唇泛着粉色,微微撅起,像一个正在使xing的孩子。
其实柏原想说:你是最讨人喜欢的人,最想让人亲近的人。
但他没说,虽然心里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合适:只不过把对方的疑问句变成肯定句。从语法上来说,这个回答才是标准的。可这话说出来,终归有些暧昧,而且他不确定云修会作何反应,很可能会抄起身后的盘子朝他扔过来。
傍晚时分,细细的雨丝飘在空中。
柏原抬头,发现云修站在办公室门口,安静地看着自己。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回家。两星期前,这个在女孩们当中刮起一股小旋风的男人,此时脸色疲惫,嘴唇上挂着明显的胡茬,耷拉着眼皮,无jīng打采。
这段日子里,兄弟俩即使见面,柏原也不再说笑,像完全换了个人。
云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惹得他态度大变。但他心气高,不肯问原因。柏原冷冷的,他也冷冷的。本以为过几天又会嘻嘻哈哈,但qíng况并没有好转。
于是,思忖着可能跟自己无关,难道,跟佳琪分手了?各种猜想在脑海里周旋,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柏原看到他之前,云修已经在财务室门口徘徊了很久。
见他并不热qíng,心里凉了一截,问:“你,回家吗?”
柏原没立刻回答,而是把桌上的资料下意识一拢,云修注意到了这个动作。
不知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爸爸依旧正常上下班,小姨问起柏原,只说,有事要他办。再不肯多说一句。
“事qíng没做完,可能回不去。”
“哦。”
“这几天都是自己开车?”见弟弟点头,柏原勉qiáng微笑着,“我们云修也会开车上班了。”
“说得我好像弱智。”
“我是夸你。下班时候人多,小心点开。不要学我。”他语速缓慢,语调不连贯,没有以前那股俏皮劲,也许连夜加班太累。
云修环顾办公室:“突然说,要把我调到你们部门,知道怎么回事吗?”
柏原垂着眼,听到问话,都能看见他咽唾沫时上下剧烈浮动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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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能是爸爸的意思吧?当初我在人力资源部也就待了一年,你聪明点,学得快,可能想让你早点熟悉财务工作。”他声音黯哑。
云修以为他会高兴地过来搂住他。但柏原不但没这个意向,还表现得很平淡,像有点不欢迎。
他的倔qiáng劲上来了,把包一放,说:“那我今天不回去了。在这里陪你,算提前熟悉工作。”
柏原眼神摇摆,犹豫不决。
“怎么,不喜欢我在这?”云修再次注意到他手下的资料,依然被捂得紧紧。
“又没带换洗衣服,算了。”
云修没理睬这个理由:“你愿意让我留下帮你,我就留下。你想自己做,怕我发现什么,我就走。”
听得柏原有些难为qíng,自觉松开了资料上的手。内心似乎经历一场长途跋涉,过了好一会,才吃力地说:“那你在这吧。”
公司外面的地灯陆续亮起。透过办公室窗户,能看见不远处的中心公园。亮着橘色灯光的摩天轮在这细雨飘摇的秋夜里缓缓转动,仿佛怀揣重重心事,不能轻快地旋转。
过了一会,柏原像很见不得人似的,偷偷拿出一叠文件:“这些,能帮我签名吗?”
云修接过资料,像是各种报表、现金流入流出账目表什么的。
他对财务不很懂,大学里学的那些,基本上都还给老师了。而且,那时候学的东西,大多只是皮毛,具体到工作,并没什么作用。他对财会也不感兴趣。一想到有一天,要像柏原那样在这个部门呆上一两年,也许还更久,他就有些担心。
程雄的本意,是想让他们熟悉公司运作,尽量做到什么工作都了然于胸。不要到时,被财会坑骗也浑然不觉。但对云修来说,进入财务部是个不小的挑战。
他找个座位坐下。翻看了几页,越看越乱。于是,只专心看签名一栏。
“要代签你的名字吗?”
柏原用手托着额头,像快要支撑不住,似乎连说话都是一种痛苦:“既然是这个部门的人了,就签你的名字。后边那一栏,我会接着签。”
云修唰唰就给签上了。
他不是多想提前体验这份工作,只是想让那个被工作折磨坏了的人早点回家。
两人待在一起,罕见地很少说话。
早过了下班时间,周围十分安静,能听到头顶的灯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还有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
笔的尖端划过纸面,刮出一道又一道伤痕。
☆、两个死人和两个活人
小姨在姐姐墓前坐下时,雨点落下来。
她拿出伞,撑开来,像朵红色蘑菇开在墓碑前。
体会过跪着跟死人聊天的痛楚,所以从几年前开始,她每次来都带个小板凳,坐在墓前,慢慢开聊。
随着年纪增大,变得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就算偶尔有人好奇地张望过来,她也一脸无所谓:这种地方,有谁认得自己呢?难看就难看呗!
墓碑前放了束蓝色妖姬,像一簇盛开在幽灵地界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