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_山楂果儿【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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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看起来安静平和的男人,态度谦和、不骄不躁,怎么可能?他策划这一切,只是为心爱的人报仇?还有,他怎么知道苏悦是被陷害,而不是死于意外呢?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此时,他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亲子鉴定。他虽然亲眼看见他取了样本,也是他自己寄出去,但……
如果是赵医生在幕后指使,那么,云修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了?他的疑心病开始发作,突然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件事。
柏原跟了没一会,云修头也没回就在前面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跑步了?”
柏原懊恼地想,那女孩说对了,他不可能跟踪云修。在一起时间长了,云修似乎练就了感知他方位的能力,只要他偷偷出现,云修总能知道。除了睡着的时候。
他哼哧跑上去,跟云修并排跑:“我感觉自己胖了。”
云修瞥一眼:“谁让你喜欢喝酒。”
跑到公园门口时,一个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柏原看着穿运动装的赵医生,颇感意外:“我还以为你从不出门哪。比我爸qiáng多了!”
赵医生哈哈一笑:“你们兄弟俩说的话一样。”
柏原看看他俩的qíng形,才明白云修跟他很熟。于是想起可希说过的话。
“你跟赵医生经常见面?”
赵医生说:“对啊,算跑友嘛。不过跟年轻人玩不起,我顶多跑个四十分钟,不得了啦!”
柏原客套地说:“最近也不见你来家里。”
“董事长怕不希望我经常去吧。”他比印象中会说话,“医生嘛,备时备用,紧急关头才是好人,平时能不去就不去,他身体康健,我们才能要口饭吃。”
云修表qíng奇怪,像吞了苍蝇。
赵医生似乎也看出他的不快,说几句就走开了。
云修埋头沿着公园里的小湖跑,双腿沉重。
柏再次追上去:“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云修只顾跑。他感到说不出来的压抑,不知道自己这样跑着,算人生的一部分么?不知道路在哪里,光在哪里。
赵医生说他生存下来就是为了复仇。可是,复仇!复仇!仿佛看到哈姆雷特在暗夜里徘徊。人家是王子,有家国重任(算了,其实他眼里也只有私人目的),对他而言,复仇算什么,这种荒诞的行径究竟能带给他什么,是更好的生活,更深的仇恨,还是更大的痛苦?
他不知道是自己无qíng还是懦弱,感知不到自己qiáng烈的愤怒,也感知不到这件事qíng的意义,只感到疲惫、厌烦,想要逃离。但他就像在笼子里拼命奔跑的仓鼠,跑得时间再长,跑得再快,依旧在原地徒劳地打转。
他从初中开始跑步,跑到现在,他还在湖滨大道,还在这个公园里转圈。他没有力量、没有意志跑出去。可如果不这样自欺欺人地逃跑,停在原地,就会感到四周的压力往中心挤,挤得他胸腔都要爆裂。
云修回来,看到柏原已经站在山脚的路口。他不经常跑,只跟着跑了一圈,就感觉嗓子疼得快要出血。
两人一路上都没开口,默默地走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个木亭子,柏原拉着他看周围的风景。
小时候,没有凉亭、竹节式栏杆或扶手游廊,都是后来添上去的,尽管有些假,但在一派秋风金韵中,不时浮现这样一个个小亭台,却也有些复古的味道,有点爬山的趣味。
云修对这种景致没什么兴趣,相比人工景观的用心,这里的植被就显得十分敷衍。
树木可能从来没被合理规划过,毫无章法地乱长一气,要么都挤在一块,彼此纠缠,藤蔓到处攀爬,已经枯死的藤条挂着朽烂的叶片覆盖在树冠上,看上去就像被蛛丝缠满的遗址。
要么,稀稀落落,都是些没有特色的灌木。路边的一些树上,挂着显示树名的牌子,看到不少叫紫薇树。听着文雅,其实就是一些让人没办法留下印象的小树,甚至都没有树的样子,纤细歪曲,挂着窄小且没有生气的叶片。
既然没条理,索xing就杂乱到底,可偏偏又不。这么多植物中,没发现一棵树上结着果实,甚至连柿子都没有。
轰轰烈烈地走过chūn走过夏,在应该收获的季节,这里的植物无一例外选择傻傻地看自己掉光叶子,掉到一无所有。或是顶一身肮脏的陈旧绿色,呆滞冷漠,像一个古老的守墓人。
两棵石榴树种在亭子一角,细huáng的叶子铺满地面。
初夏来的时候,这里开满红得耀眼的花,张扬恣肆。这些花儿经风沐雨,没过多久,一地láng藉的火红,满树芬芳过后,居然没见到一颗小石榴。
云修从那时开始就厌恶这种树,好像生来只是为了博人眼球。眼下,huáng叶纷纷,几只麻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正绕着石榴树飞快地转圈,像是鸟儿们在打闹嬉戏又像是警匪追逐。
这场景让云修看得发痴。
柏原笑着:“这些麻雀疯了。”
小时候,云修看到过两只麻雀,在窗台上唧唧喳喳。不知为什么,他认定是在吵架,因为它们只顾着面对面叽叽大叫,都没发现云修靠近。
激动之余互相纠缠了一下,那两只麻雀突然惊叫着跌落不见。他急忙望向楼下,院子里没有它们的身影,他当然知道麻雀会飞,但总觉得,那一下,不是那种安逸地往下俯冲再飞翔的动作,而是它们确实吵架了。
掉落下去时,尖细的声音还留在窗台上,因为还没吵完。现在,看着眼前这些麻雀,他不禁喃喃说道:“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找不到家的方向,才这样乱转的么?”
柏原觉得他最近文艺兮兮的,随口说道:“麻雀哪有家?它们都不会筑巢,因为懒,哪个地方都是家。”
云修听了,心中一疼:跟他一样,又跟他不一样,他做不到哪里都是家。
他怔怔地说:“可是,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总归有个出处,也总归有个去处。哪怕是屋檐下还是岩石fèng,再不像样,也是家。”
柏原不以为然:“如果有爱,哪里都是家。没有爱,哪里都无以为家。”他又拽住他,“走吧,好久没去山顶了!”
山顶上,那几块孤零零地大石头依然立在gān枯的糙坪上。这片地方,除了增盖了一个小卖部,倒是十几年未变。一个老头穿着白色对襟练功服,正对着朝阳吐纳舞剑。
他俩经常坐的那块石头上,还留着昨夜露水的痕迹。
从这里望着山下,看不到湖,只能看见jiāo错的道路和鳞次栉比的楼房。
在这个繁杂的世上,在每一条道路上的每一辆车里,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每一个楼房里的办公室、家里甚至车库里、商场里,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带着自身的色彩,只有他们自己才能阅读。
而在这众多故事中,云修觉得,只有他的故事格外虚假,没一样能让他真切感受到生活的实在。每个人都有家,就他没有。
以前,他总觉得那个家不像家,现在,连不像家的家都不再属于他。爱德华,一只没有行动能力的瓷兔子,尚能找到回家的路。而他却不能,只能像那些麻雀那样胡乱地围着一棵不会结果的树绕圈。
柏原说着什么,云修没有听进去。
以前,他喜欢听他说任何事,哪怕无聊至极。现在,仿佛随着这层关系破灭,似乎已经无法静下心来体会他的言语。
他感觉手指心发痒,就盯着那手指看。
柏原看到他无名指指腹上有一个瘀痕:“怎么回事?”
云修触电似地收回手:“早上醒来就有,可能碰到什么东西,无意中扎的。”
柏原有些落寞地看着他把手抽走,心想:真跟以前不同了。
“你记不得小时候说过,要我一直拉着你,怕我突然跑开,丢下你?”他还是想提醒一句。云修对他如此生分,他不太能接受。
上次说原谅,也就说说而已,他看起来不再生气,也不再坦诚,他真成别人家的哥哥了。
“人不是石头,不会永远不变。我长大了,长到足够大了。”他心里在说:大到可以独自承受风雨,大到不用乞求你们的感qíng来活着。
“如果你对我还心存芥蒂,我希望你能坦诚说。”
云修摇着头,心想,没有,再也没有了。
你和我只是某场舞台剧的角色,一曲终了,落幕,散场,我们遁入夜色,走向各自真实的生活中去,从此再不相gān。
说是不相gān,他又想赵医生的嘱托。
逃不开,放不下,他的人生不知道会是如何散场法。


☆、亲子疑云

阳光随着波纹晃dàng,柏原盯着水面,恍惚觉得自己也跟着漂dàng起来。
佳琪惨叫一声,柏原回头。原来她想站到他身后来,却由于船忽地拐弯,差点脸朝下摔倒在甲板上。
昨晚,她打电话过来,说很长时间没出去,明天去玩玩?
柏原盯着天花板,推脱道:“我还有工作……”
那丫头脾气上来了,像突然窜出的火焰:“那就分手!成天这也不去,那也不去,是不是要换个女朋友才肯去啊!”
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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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冲,柏原有些愧疚,就答应了。现在,也只有佳琪依赖他。
他望着那堵墙,那堵连着他和云修两个房间,又隔开两个房间的墙,长长地叹了口气。
电话没挂掉几分钟,她又打过来:“嗯啊的,你没说去哪啊?”
“你叫我出去,我哪知道去哪?”
电话那头爆出一串鞭pào似的说话声,她较起真来,很有股泼辣劲儿。柏原不知道,过几年,会不会像她老头那么能说会道。一边赶紧想着哪里适合约会又不会太劳神。
佳琪像看穿他的想法,说:“明天就去白湖吧。”
柏原没跟上她的思路,一时竟以为白湖在哪儿啊。
白湖,就在家门口。
他最近很不在状态。
早上出门时,阳光融融。进入十二月以来,还没下过雨。但当他站到船头,看着那些房子缓慢倒退,却感到凌冽的寒意,直透肌骨。
佳琪站在他身旁,她的声音被风chuī散,变得断断续续。但柏原还是听见她说:“要不是就你,否则,鬼才来这种破船chuī这种破风!”
柏原对着远处笑笑。
湖上早有这种游船,画舫样式或是这种游艇样式。白漆斑驳,底下一层是座位,上面一层,就是柏原现在站的地方,只是一个平坦的空间。两边的栏杆也涂成白色,经年累月,已露出锈斑。
虽然自己家紧靠湖岸,他从没有感受过站在水面、看着那栋砖红的别墅悠悠远去,似乎有种飘扬过海、瞬间就能远离家乡的意味。以前,他和云修怎么就没想过来坐一次呢?
佳琪把rǔ白色抓绒大衣反复往胸口掖:“冻死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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