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上拖鞋打算直接上楼,身後的人这时开口:“怎麽?跟我在一起被人看到很丢脸所以生气了?”语气中满是冷酷的讽刺,他极少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还没说什麽,他倒先发起脾气来,我站定转身看著陈安,说:“你送她回家怎麽不顺便留宿,嗯?”
“你到底在说什麽?”他怔了一下,然後烦躁地露出一脸“你简直不可理喻”的表qíng。
“我在说什麽?我在说被人看到又怎麽样?谁用你那个什麽奥黛丽来帮忙?”
“奥黛丽又哪里让你不痛快了?那次我们在警局你以为真的没有记者拍到,要不是她帮我压下来,你我能走到今天?”
“这麽说我要感谢她喽!”
“不然怎麽办,你愿意让人猜忌你?”
“陈安你少拿我当作借口,你自己不也是想著如何让这段关系避人耳目!”我脱掉外套甩在沙发上。
“我这麽做是为了谁?”
“我知道你为了谁!”我有些口不择言了,“一边享受著花花大少的名声,一边还有充满了神秘感的地下恋qíng,陈安你的生活还真够丰富啊?”
“你——”他不可置信地瞪著我,好半天才找到语言:“梁纪业你也够了,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病,才找你这麽一个不懂得回报感qíng的冷血人,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我的感受?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今天就告诉你,自从跟你上过chuáng之後,我就没碰过任何一个男男女女的手指头!你现在因为这个来指责我!”
“少说得像qíng圣一样!”
“赵浩辉那次我就知道你很怕——是真的很怕,一点也不想让我们的事qíng公开……”
听他提到赵浩辉,我有些迟疑。其实我和陈安都知道,那件事已经触及到了彼此之间关系上的某种底线,让我们感到不安的并不是赵浩辉这个人,而是由他所引发的对自己的追索和拷问。双方都拒绝在这件事qíng上深究,以免过早地揭露某个仍然时机未到的玄机,这也是为什麽我们都在事後绝口不提有关赵浩辉的一切的原因,也使得那场风波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在彼此的心照不宣中蒙混过关。
“以我的xing格,我想让全世界人知道我和你梁纪业躺在一张chuáng上!你说我为什麽搞什麽地下恋qíng?嗯,我为什麽?还不是我知道你是个众人眼中的王子殿下,不敢随意破坏你的良好形象!我什麽时候这样为某人忍耐过?”话说到最後,陈安的语气几乎充满了委屈,不过他努力掩饰著不让自己太过难堪。
“……我跟我妈说了我们的关系。”沈默了一会儿,我缓缓开口。
陈安惊讶地抬头看著我,仿佛不能理解我这句话的含义。
“你想让全世界知道,而对我来说只需要让我妈知道。”
他终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向我走来,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懊恼地说:“你都没有跟我说过。”
一场歇斯底里的互相指责就这样在瞬间烟消云散。qíng绪发泄出来就够了,还有事qíng需要彼此共同考虑,但我知道这样的争吵今後要能免则免,我不得不说这太伤感qíng,起因都是这一天那一连串的刺激。如果不是我说出那句话成为了这次无休止埋怨的转折点,那麽这个夜晚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结束。我知道一直以来陈安都对我做出最大程度的容忍,但无论如何刚刚我所说的那些话却是任何人都无法置之不理的,想到我们两个人其中一个转身走掉的场景,我突然觉得难过。我承认,我不想看到那样的qíng况发生。
“结果怎麽样?”陈安发问。
“还能怎麽样!”想到母亲忧伤的脸,我不禁难过起来,坐在沙发上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
“你该让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一同面对。”他在我身边坐下,抱住我的肩膀。
“那样场面会更加失控。”
“我不介意被你母亲甩几个巴掌。”陈安苦笑著说道。
“反正你皮厚,被打几下算什麽!”我毫不留qíng地揶揄他。
44
经过这一天大起大落的qíng绪变化,我和陈安在jīng神上都有些脱力。争执结束之後,两个人默默地各自洗澡,一前一後上chuáng,然後并肩躺著等待入睡,再没有过任何jiāo谈。所幸这样的安静是达成共识後的默契使然,而不是令人窒息的沈闷压抑。
清晨还在睡梦中,门铃就异常执著地响起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陈安正要爬起来。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我去吧。”他点点头,拉了枕头又倒回到chuáng上半坐起来。
下楼打开门,把胳膊架在门框上,想看看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到访,结果外面站著的人却著实让我吃了一惊——居然是我的阿姨乐星。她是我母亲的小妹妹,也是这个家族里的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长期旅居国外,终年不见人影。
“你怎麽会回来?”
“想回来就回来喽!”她一把推开我,毫不客气地走进来。
“你从西半球哪里回来的,在这个时间来我家做客?”我没有掩饰自己对於被人从睡梦中qiáng制唤醒的不悦,我跟乐星的年纪差得不算多,所以她从来不让我叫她阿姨,与她之间也没有需要恪守的长幼规矩。
我拉上门,转身看著她走进去的婀娜背影,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背後,末梢自然大方的波làng随著她韵律十足的步伐而轻微摆动,散发著属於这个年纪女人所独有的韵致。从小到大我跟乐星这个叛逆阿姨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对於她的亲切感却胜过所有亲戚,我仍然记得这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脸上时而流露的十六岁女子的纯真,以及时而散发的男人一般的qiáng悍气质。如果她不是选在这样一个不适宜的时间到来,我想我会首先向她表示我的欢迎,而不是脱口而出的质问。
不过,对此她当然不会介意:“你管我从哪儿来!总之刚回来就听闻了一个爆炸xing的大事件。”她回过头来看著我,眼神闪闪发光。
“你有什麽想说的?”我递给她一个了然的表qíng,很直接地发问。我已经猜到她是为这个来的。
“我想见见那个人——那个让你不惜忤逆我姐姐的男人。”
“——我来了。”
听到属於另一个人的回答,我和乐星同时向楼上看去,陈安穿著浴袍缓步走下来,体态慵懒得如同一只散步的豹子。
她看了看陈安,又看了看我,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开口却是对我说话:“的确是个漂亮的男人啊!纪业,你没有他漂亮。”
我的右边太阳xué跳动了几下,终於忍住没有说话。
“我觉得用英俊或者帅来形容我更为恰当。”陈安居然一派自然地接口。
“啊,没想到纪业是被你这种轻佻的人搞到手!”说到这儿,乐星走上前,开始对他“动手动脚”起来,“不过看样子,你们各方面都旗鼓相当。”
“没错。”陈安嘿嘿一笑。
“看过了吧?看过我洗澡上班了。”我再也无法忍受地开口道。
她看了我一眼,理都不理地在沙发上坐下,叠放著双腿,优雅从容地点燃一支烟。
这时陈安走过来,站到我身边。
“你们有什麽打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乐星开口。
“你指什麽?”我不动声色地问。
她沈吟了一下,然後沈静地说:“纪业,我想我还是有资格给你一些意见的,虽然我不认为像你们这麽棘手的感qíng事件会有什麽好的解决方法。”
“我们并没有想解决什麽,我们已经做出决定,我以为这显而易见。”说话的人是陈安。
乐星冲他摆了摆手,说:“不要急躁,你这样的xing格真是好坏兼有,拥有他和失去他同样容易,你要小心。”她的食指向他缓缓点了点,然後看向我:“你确定了,纪业,不是开玩笑?”
我笑著摇摇头,拉著陈安一同坐下来,说:“你知道我从小长大都不是一个会随便开玩笑的人。”
“可是你一旦那样做了就效果轰动。”她对我眨了一下眼睛,弯弯的双眸里有著最坚定的东西,qiáng烈地要求我一个确定无疑的答案。
没有回避的可能,我坦承:“是的,我爱他。”
顿了一下,她转头对上陈安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笑了出来,说:“陈安,你本事不小!”
“这句话你应该跟梁纪业说。相信我,一年前的陈安绝不是你眼前的这一个。”
乐星有些玩味地一笑:“看来,我什麽都不必再说,因为接下来的事qíng再简单不过了。事实上我从来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麽事qíng是困难的,只要你有完成它的意愿。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我轻轻点点头。
她在烟灰碟里按熄指间的半截烟,继续说:“我不喜欢简简单单就可以到手的东西,纪业,我宁愿你不得不为此努力、争取、甚至打破某种东西,那样的获得会让幸福更加真实且坚定。”
“我知道你在这方面一直都是我的楷模。”我淡笑著说道。我这个阿姨的离家几乎是用“出走”的方式,执意要去追逐她认定的幸福。那段婚姻维持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虽然以和平分手为结局,但她并不认为那是一次失败,我知道她也从不为此後悔,她甚至不为任何事後悔。
乐星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毛,哼了一声说:“你是这个陈旧的香港大家族里第二个挑战整个梁氏权威的人,我就知道你并没有看上去的那麽乖!”
我还没有说话,陈安就迫不及待地反驳了:“我怎麽没有看出他哪里乖?”
她再次笑出来,颇具风qíng的唇线勾出一个忍俊不禁的弧度,指著陈安说:“这个男人我喜欢,纪业,你眼光不错。”
“还行。”我也笑。
然後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著我说:“我不能帮你说服姐姐,你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她自己不认可,那麽没有人可以改变她。”
“我知道——我有准备。”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回答她。
“那你可要准备好。”她意有所指。
三个人站在那儿有些感慨地共同沈默著,直到乐星走过来,轻轻地拥抱我:“无论如何,我仍然要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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