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不想打击他对我做无罪辩护的信心,故意淡化在我这个案件上的政治压力,说:“你们法律人不是只相信法律与事实么?只有法律与事实站得住脚,没人敢乱来的。”
“这倒是。”刘律师身为法律人的自豪感似乎被我调动了起来。
“外边有什么消息?我家里人怎样?我父亲是否知道我又进来了?两位老人家身体怎样?”
“你那天被检察院重新收押,当晚我就见到了你外甥女和你爱人,今天上午又跟你爱人见过一次面,家里一切都好,你父母知道你又进来了,身体还好。只是北京和你单位上各种传言就多了,说什么的都有。”
“可以理解,按一般常识,我二次进宫,当然是在劫难逃了。”
“就是。您父母、爱人和你外甥女都有这个担心。”
“他们的担心也是正常人的思维,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案子不是正常思维能理解的。我对在法庭上讨回自己的自由和清白充满信心。”
刘律师受到我的感染,说:“我不信临江检察院真能把这个冤案做死,一审之后还有二审,二审之后还可以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诉。我一定帮你讨个公道!”
我深知刘律师是一个激qíng满怀的人,有时甚至言过其实。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审的重要xing,严肃地说:“如果一审结束,再翻案就几乎没有可能了。一审、二审都是临江的天下,象我这样由领导指示办理的案子,加之案子本身争议很大,必定由政法委统一协调,二审基本上就是走过场,毫无实际意义。至于申诉,不要说临江在中国官场本身具有特殊的政治地位,北京很少受理来自临江的申诉案件,即使就全国一般qíng况而言,申诉成功的案件连万分之一也没有!因此,我们必须在一审jīng心准备,一决胜负。”
“您说得非常有道理,在中国一审处于关键地位。不过,如果在二审或者申诉时拿出有力证据,翻案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刘律师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我担心他对一审的重要xing认识不足,语气十分坚定地说:“刘律师,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必须达成高度一致,所有有力的证据和辩解都必然在一审完成,不能对二审和申诉抱任何希望,而且我不想旷日持久地与他们耗下去。检察院是一个政府机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人走了那人来,办案是他们的职业,他们有的是时间、jīng力;我作为个人却jīng力有限、生命有限,现在关在这里和将来申诉都是làng费自己的生命。如果我们一审尽了最大努力,哪怕最终还是牺牲在一个罪恶的司法制度之下,良心上也不会留下个人努力不够的遗憾。”
刘律师大约见我有些生气的样子,慎重表态:“我同意您的意见,一定全力做好一审的各项准备。”
我觉得让他相信我一定可以无罪获释,对他认真办案至关重要,于是继续鼓动他的自信心和斗志:“你看过我的卷宗,对我的为人又十分了解,难道你对这个案子最终获胜没有信心?”
刘律师停顿了片刻,犹豫着说:“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我们能否做有罪的辩护,争取缓刑或免于刑事处罚的结果?这样对临江市委政法委、检察院、法院都比较容易下台阶,或许能争取让你早日恢复自由。今天上午,我专门听取了你爱人的意见,这也是她对您的建议。”
我觉得一个有罪的判决,无异于对我进行人格侮rǔ和政治谋杀,但我必须耐心听取来自各方面的消息,以便做好各种心理准备。我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平心静气地请教:“我想了解,你们做出这个建议,是基于政治上的压力,还是案件本身的事实对我不利,或者纯粹只是亲人们病急乱投医的忠告?”
“没有任何政治上的压力,我看了检察院提供给法院的卷宗,指控您贪污6万元的证据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增加了几项指控。我们只是觉得,在明确证据不足的qíng况下,检察院仍然不断加码对你提出指控,显然受到了来自更上层的压力,说白了就是临江市政法委左右了这个案件,如果不做适当的让步,很难短时间让你恢复自由。如果直接告诉他们,你准备接受缓刑可免于刑事处罚的有罪判决,可以争取一审早些开庭、早些宣判,甚至在一审开庭之后、宣判之前,争取到对你变更qiáng制措施取保候审。”
“检察院、法院有这样的明确暗示么?”
“没有。这只是我们律师所几位律师专门针对您这个案子,依据以往疑难案件做出的分析建议。您爱人也同意我们的意见。”
我苦笑道:“看来检察院和法院的人比你和我爱人更了解我呢,我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妥协的!已经关了三年,我不在乎最后6个月了。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无路可退,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明明无罪,认罪就必须提供有罪的事实,绝对不是声明自己认罪那么简单。一旦按照检察院的办案思路,编造出自己有罪的口供,之后法院是缓刑、免于刑事处罚还是判处重刑,就完全不由我们自己的意志左右了。我不想冒这个没有任何胜算的风险!若是我真的有罪,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接受反贪局长郝立民的妥协建议了。”
“你有这个信心就好。只要抓住关键的要害,我有充足的把握推翻他们对你的指控!”刘律师一下子找回了一向拥有的自信和激qíng。
我真诚表示:“谢谢你!我现在关在这里与世隔绝,没有你的帮助,我就象瞎子一样找不到方向。”
刘律师豪慡地说:“您放心,有您对我的信任,无论遇到多大困难,我会负责到底的!”
简单聊完家里的qíng况,并再次鼓起刘律师对我无罪辩护的信心后,我们很快进入案件的实质*流。我们都判断检察院不会再监控律师跟我的会见了,因为这种监控本来就不合法,况且案子已经由检察院移jiāo到了法院来管辖,安排这样的非法监控因为涉及公检法三家,就基本上没有可能,因此我们的谈话就畅所yù言。尽管如此,我们的谈话还是尽量避免涉及任何不法的讨论。bookbao8.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184、生死攸关的关键所在
我切入正题,虚心向他请教:“我想听听你对起诉书的看法:我要做哪些开庭准备,重点在哪些方面做好功课?”
刘律师说:“起诉书指控您的贪污罪,第一部分我们有发奖金的收条在,时间上又完全吻合,没有任何问题;第二部分与低价折股是一回事,只要低价折股罪不成立,贪污24万元自然也不能成立;低价折股的事看上去有些麻烦,过去我们在这方面jiāo换意见不多,你一直不承认有这个事实,但审计结论和其他证人的笔录证明事实存在,我个人认为这是财务违规问题,不涉及犯罪,详细qíng况等会听听您的意见;受贿部分我们律师所几位律师看了都觉得好笑,象您这样的身份,住院费是能全额报销的,不存在非法所得的问题,何来受贿之说,这个百分之百不能成立。这个起诉书一看就知道检察院心虚。”
“正因为心虚,他们才罗列了那么多罪状。不过这样一来,法院就为难了,总不能把这么多罪名全都推翻吧。”我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法院那边我会想办法,关键是政法委对他们的压力太大。”
我不想刘律师被鼓动起来的信心又发生动摇,语气坚定地说:“现在毕竟不是*那个时候了,事实和证据很关键,若能在证据上彻底推翻检方的指控,相信没有任何人会明令法院违法判决!”
刘律师露出他那标志xing的有点玩世不恭的自信笑容,附和道:“这倒是,现在的领导个个jīng明得很,刑事案件的罪与非罪非同儿戏,谁也不敢明目张胆下令法官乱来的,所以,私下做好法官的工作非常重要。”
我完全同意他的见解,qiáng调说:“法官是整个司法制度最重要的一环,当整个国家体制和制度设计出现问题时,唤起法官的良知和正义感,或许是我们能做的最后努力。不过,鉴于我这个案子的特殊xing,你自己一定要十分小心谨慎,一切依法行事,提防检察院找你麻烦,不要被他们抓住任何把柄。”
刘律师苦笑着说:“实际上一年前他们就间接威胁、警告过我了。在你第一次被起诉后,我找全伟做了份对你有利的笔录,检察院马上把全伟找去,对他重新做了笔录,最后特别提到律师曾经教他说了一些对你有利的证言。我在法院看到这份笔录后,去找全伟问他是怎么回事,全伟害怕得要命,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是办案人员威胁他,他不得不那样说。我让他做一份笔录,他不肯,还好我偷偷将谈话录音了。如果检察院找我麻烦,我就公开这份证据。看得出全伟对你十分敬佩,内心有些愧疚,所以才同意见我,你原来那些亲信其他人根本就不见我。”
“你为何不把这个证据jiāo给检察院上级纪检部门或政法委呢?”
刘律师无奈地说:“没用的。证人这种一面之词,可以推翻检方对我非法取证的指控、起到保护我自己的作用,但远远不足以对办案人员进行非法取证提出指控。”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检方可以凭证人一面之词立案刑拘抓人,律师可没有这个权力。我只好再次善意提醒他:“有前面这件事,你更是要小心一点好。”
“这个你放心。”刘律师又露出他那玩世不恭的自信笑容。
我最关心检方起诉我贪污24万元和低价折股的证据何在,但被告与律师之间是禁止串证串供的。我对刘律师说:“麻烦你帮我查一下低价折股的法律规定,我上来看看。”我边说边走上前去,小声问道:“低价折股问题,检方在第一次对我起诉失败,重新侦查之后补充了什么新证据么?”
刘律师开玩笑似地同样小声说道:“按规定我是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的,或许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提问。”
我会心一笑,问:“我相信他们找不到任何所谓新证据,为何他们第一次没有起诉,第二次却拿这个事qíng来说事呢?”
刘律师严肃地说:“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在第一次起诉之后,检察院重新找您的部下做过笔录,证据对您相当不利!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您真的不清楚股票转让的事?”
我心里一沉:“流通股转让的事我不清楚,法人股转让的事我是清楚的,两者之间有何不同等会我们详细jiāo流。我特别想请教,证人笔录前后不一致法院会采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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