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牢笼_感悟生活【完结】(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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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使我qiáng烈地感受到,一个人如果被司法机关长时间关押,即使无罪获释,也将处处受到歧视,过去累积的社会关系大部分将被彻底摧毁,一切都得从头再来。司法机关滥用qiáng制措施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岂是一般社会大众能够理解!

  在接送儿子上学的过程中,有两次尴尬的巧遇。

  一次遇上东南贸易集团副总裁钱文韬的妻子。三年前检察院为了找到我犯罪的证据,在对我采取qiáng制措施之前,将我最亲信的部属之一钱文韬刑拘。我主动上门去拜访、安慰文韬的家属,她妻子竟怀疑是我找她丈夫麻烦,扬言手中握有对我不利的证据,当面对我大哭大闹,后来我又几次跟他见面商讨请律师、救人的办法。她女儿跟我儿子在一个学校,一次我去接儿子放学,正好在校门口与她迎面撞见。我一看认出了她,并且从她慌乱的眼神中看出,似乎她也认出了我。我正犹豫着是否跟她打个招呼,她居然一扭头侧身从我身边走过。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发现自己似乎成了熟人眼中的瘟神。

  这次经历,再让我感受到中国司法的可怕,以及被长期官方宣传洗脑的国人同胞内心深处无处不在的冷漠和仇恨。

  另一次遇上过去一位熟人则比较富有嘲讽的意味。一位曾经经济违纪被我开除的中国贸易东南公司副处长,也来学校接他儿子,当时我本来没有注意到他。此人却三步并两步走到我面前,毕恭毕敬、兴奋地说:“程总,您出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心中一直为您鸣不平呀。”我尴尬地说:“你现在过得好么?过去的事,官身不由己,真不好意思。”此人慡朗地笑道:“我现在自己做点小生意,每月有5、6千元收入,比过去收入高多了,我早就想开了,还是自己做点小生意省心。我是对您真心佩服,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一、两年就被您理顺、翻过身了。您是我最佩服的领导,我就觉得这事对您太过分了!象您这样正直能gān的领导,我一辈子没见到过,真替国家可惜呀。”他滔滔不绝地对我赞扬,我则越听越尴尬,只好匆忙跟他道了再见。

  这件事让我心里五味杂陈,除了尴尬无法用其他言语来表达。

  174、无罪才能归队

  打发日子的时光显得格外漫长。好不容易耗了一个多月,我实在无法再过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决定再次向北京集团领导打听对我工作安排的态度。

  我知道对我的工作安排在政治上十分敏感,没有唐总开口,任何人不会也不敢触碰我这个烫手山芋,所以我只能求唐总帮助。

  我对胡荣华关于唐总即将到调任安徽常务副省长一事高度怀疑,不相信唐总连中国贸易集团这个规模不大的央企都没有搞好,仅仅依赖一个官场职位不高的下属牵线搭桥,就能运作成功省委党委、常务副省长那么高的一个职位。体制内虽然昏官无数,gān部提拔任用黑幕重重,但若没有特殊的高层背景,还是有一些基本的游戏规则必须遵守,比如组织部门一定会考察拟提拔gān部的能力、业绩和群众口碑,并且有一些硬xing指标要求。虽然我对此事高度怀疑,但为了谨慎起见,在我给唐总打电话之前,我需要对唐总升迁一事的可信度做一个侧面了解,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私下打听此事真伪的最合适人选是我的好朋友王立波。一来我俩过去关系一向密切,我对他的诚信、乐于助人的品德十分敬重;二来他过去长期担任领导专职秘书,又是现职司局级年轻gān部,有广泛的消息来源。

  电话打通后,我们东拉西扯了一会,然后我问:“你听说唐总最近可能有职务变动么?”

  他说:“没有正式渠道的消息,听说胡荣华在帮他运作中组部和安徽省委一位领导,但肯定没戏了。”

  “为何说肯定没戏了?”

  “据我了解到的确切消息,胡荣华认识的那位安徽省委领导最近职务有了变动,因为年龄关系即将从一线退居二线了。何况这事本来就不靠谱,跨部门、跨地方调动一位省部级官员,至少要有政治局委员以上的领导推荐或动议,胡荣华试图运作同样属于省部级的领导帮唐总找出路,根本就是一厢qíng愿,完全不符合官场的游戏原则。”

  “这样说来,运作唐总到安徽担任常务副省长一事,大约是胡荣华抓住唐总的心理需求,为自己的职务升迁创造机会啦。”

  “我猜也是这么回事。”

  犹豫几天之后,我下了很大决心,时隔三年之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拨打了唐总那个我熟悉的手机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之后,我听到唐总威严而不失礼貌地问:“你是谁呀?”

  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毕恭毕敬地回答:“部长,我是小程,不好意思打扰您。”

  “哦,程明达呀,你最近怎样?”虽然唐部长仍旧对我表现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但我明显感觉到他语气中不再有往日的热qíng和慡朗。

  我开门见山地说:“唐总,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最近一个多月我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太难受了!我想找点事qíng做,希望您能帮帮我。”

  “胡荣华没有跟你讲清楚么?为了大局,你就是回湖北老家去种两年田又怎样?难度你还不相信我?!”听上去唐总似乎有些生气。

  我自然不能戳穿胡荣华运作他到安徽做常务副省长的事压根没有可能xing,只是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我当然可以再等等的,但呆在家里没事做真的很难受。我现在是走投无路了。您过去对我一直培养、信任,请无论如何再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知道了。”说完,唐总挂了电话。

  过了一星期,还是没有北京方面对我工作安排的任何消息,我感觉已经被他们彻底抛弃了。无可奈何之中,我提心吊胆地又拨了唐总的手机,但多次拨打不是关机就是响过一、两声就断了。我知道,唐总拒接我的电话了。

  等了两天,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我忍不住再打唐总的手机,还是被拒接。于是,我从刘律师那里要到了集团的总机电话,电话打过去,每次都转到了胡荣华那里。我请他把电话转给唐总,胡荣华每次都说唐总不在办公室,有什么事qíng可以由他转达。

  看来唐总是肯定不想理睬我了,并专门对他做过jiāo待。我只好跟胡荣华说:“我出来转眼就一个多月了,工作一直没有着落,请求集团给我一些帮助。”

  胡荣华说:“这样吧,你先找李书记聊聊,请他帮你想想办法,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我于是把电话打到李书记办公室。李书记接了电话倒是十分客气,关心地问:“小程,你最近怎样呀?”

  我直截了当地说:“谢谢李书记关心,我一切都好,就是在家里闲得慌,想请集团帮忙安排点事qíng做,随便什么工作都行,回北京或者去外地任何地方都行。”

  “这事你得找唐总说呀。”李书记提醒道。

  “我找过了,他不接我电话,小胡让我来找你汇报。”

  “哦,是这样。小程,我们不是外人,集团的qíng况你是知道的,你的事没有唐总点头,我们谁都帮不上呀。我问清楚他的意思再联系你吧。”李书记真诚地说。

  我感激地说:“谢谢您!我等你电话。”

  又是两天过去了,我没有等到李书记的电话,于是只好自己打了电话过去。电话接通后,李书记说:“小程,我跟唐总商量过了。你工作的事还真有点麻烦,你现在是取保候审,司法机关没有做出结论,组织上不能替你安排工作。”

  我申辩说:“李书记,我的qíng况比较特殊,您是知道的——临江市委定的调子、政法委书记批示办理的大案要案,让他们做出一个无罪的结论,恐怕比登天还难,能争取到现在这样不了了之,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这个我也明白。但无论从制度规定上还是政治影响上讲,如果司法机关不能出具你无罪的结论,组织上是无法替你恢复工作的。”

  我央求道:“李书记,我不是要求恢复工作,只是请领导上帮我随便介绍一个工作,待遇、职务我都没有任何要求。”

  “这个我们也理解。我们商量的意见是,不管安排你什么工作,你只有无罪才能归队。如果没有无罪的司法结论,只能我个人帮你想想办法,组织上不能出面做任何安排。”

  我感激地说:“谢谢李书记,那就请您多费心了,过两天我再打您电话。”

  李书记说:“若有了眉目,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我没有等来李书记的电话,而且自这次通话之后,我再也没有接通过李书记的电话,每次都被秘书以领导不在为由挡驾。我明白了,所谓他个人为我想办法,无非是一种客气的应酬话,却被当时正在溺水中的我,误会成了一根救命稻糙。

  我只好再厚着脸皮给胡荣华打电话,请求他转告唐总对我伸出援手,胡荣华接电话时一次比一次对我更加冷淡,后来gān脆说:“等你拿到无罪的司法结论再说吧。”

  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厅局级gān部,转眼之间竟然落到了这般走投无路,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四处求人的地步,这是多么可悲、可怕的事!

  175、权衡利弊得失

  在家中空坐了二个多月,无数次向北京方面求助,最后只得到了一个“无罪才能归队”的答复。

  在请求集团帮助我安排一个适当的工作屡次被拒之后,我考虑找检察院讨一个结论,或许这样才能帮助自己恢复工作。一个长期在体制内效力的人,一旦被体制内抛弃,即使象我这样还算受过良好的教育,多少有一技之长,但当时真的是不知所措,只想一定要为自己讨一个说法,求领导给一条出路。

  我深知找检察院讨一个结论,可不是一种小事。在付诸行动之前,我找了刘律师一起商量。

  跟刘律师见面之后,我谈了最近两个多月来请求集团领导给我安排一个适当工作被拒的屈rǔ,以及他们开出的归队必须要有“无罪司法结论”的前提条件,请教他如何才能拿到无罪的司法结论,并对找检察院讨一个说法进行风险评估。

  刘律师介绍说,您的案件自上次检察院从法院撤诉之后,退回到了检察院,“无罪”的结论有几种形式:一种是直接撤案,这个最彻底,就是检察院完全搞错了,他们要进行国家赔偿,要公开追究办案人员的责任。这种qíng况极少发生,除非有来自最高层的gān预,象您这样由市委政法委定调的案件,没有任何撤案的可能。第二种是不予起诉,或者是事由有因,但证据不够充分,起诉条件不充分,或许虽有违法、犯罪的事实,但犯罪qíng节显著轻微,不需要进行刑事处罚。这种qíng形,依照刑事诉讼法中“认定被告有罪只能由法院作出判决”的规定,撤诉的案件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是无罪的,但因为检察院认为对被告人、犯罪嫌疑人的刑拘、逮捕事出有因,有法律依据,所以并不会进行国家赔偿。无罪的案件,用这种qíng况处理的较多。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跟公安局、检察院过不去,要求国家赔偿;只有极少数人坚持国家赔偿,起诉到法院,拖上5、6年最终由法院调解给予经济补偿或者判决给予国家赔偿的。第三种qíng况最多,也就是不了了之,人放了不做任何结论,或者他们内部办一个不起诉手续,不告诉当事人,同样按照只有法院才能确定被告人是否有罪的规定,只要过了诉讼时效,当事人当然是无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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