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对王奎的方案没啥信心,被他们这种气场一吓,还真有几分胆怯。
我悄悄地问王奎:“今天都有谁来听啊?谁是头儿?”
王奎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来的头儿比较多,我也不知道大公司里这个总和那个总有什么区别。反正这里的人都爱叫人X总。刚才都有人叫季泽清季总。”
我瞪大眼睛:“季泽清也在呢?”
王奎摇摇头:“不知道。我今天着急出来,忘记戴眼镜了,离我稍微远点的,我就看不清楚了。刚才接你都是凭直觉的。”
“那幸好,我今天化了个死人妆,你不看见也罢。”
正当我俩说话的时候,上面的主持人宣布了:“下面是来自C大心理咨询室的方案。主讲人,纪晴冉。”
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前讲演的经验,撑死了就是在九年制义务教育期间,有被老师点名朗读课文的经历罢了。屏幕上已转成了我的PPT。我悄悄擦了擦手汗,戴上眼镜,走上了台。
我往台下一扫,便看见前边坐着的一排人里,季泽清正似笑非笑地抱手看好戏。
我腿一哆嗦,真想落荒而逃。
季泽清依然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我,似乎他很享受我这样窘迫的状态。我的士气被他好整以暇的样子激起,我润了润嘴唇,抛开那个PPT,说道:“之前很早的时候,我们心理咨询室接待过几位同学,一位女同学进来说:‘反正男人都花心,还不如找个帅的呢’,我刚跟她聊完,过会儿又进来了一位男同学,他说:‘反正女人都虚荣,不如找个漂亮的呢。’我当时真想把刚送走的女同学接回来,让他俩好好谈谈。”
下面的人笑了起来。
我继续说道:“可是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我是中xing的工作人员。女人只会和女人分享这种秘密,男人也是只跟兄弟分享心得。女人在男人面前,男人在女人面前,自然要摆出一副我是爱你的灵魂这种姿态的。就像我们抱怨职场时,会说‘反正工作都是辛苦的,不如找个钱多的。’‘反正这次的任命都是内定的,不如随便凑活写个工作总结。’‘反正这个部门就是靠潜规则吃饭的,不如我也别那么较真了。’当我们有这些抱怨时,跟谁说呢?我想他们都会选择和私下的朋友圈,谁会跟公司的咨询室说呢?因为公司的咨询室是隶属公司管辖的,跟它抱怨公司的不好总让人心有不安,表忠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过去骂公司的不好呢,那和检举有什么区别?——这是我国很多公司自营咨询室的困境。他们听不到真实的声音,解决的往往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表层问题。”
我顿了顿,接着讲:“这是我们公益咨询室愿意积极介入季氏集团的原因。我们并不是说要推翻原来咨询室的设置。你们拥有良好的设备和专业的人才,是我们没法比拟的。可我们却拥有我们特殊的身份和背景。我们稚嫩,更容易让职员诉说出他们的心声,所以是良好的倾听者。而我们也承诺在倾听时,将用匿名的方式,在每月月底递jiāo相对客观的不针对个案的报告,以促进公司的正向发展。这是我们这项合作的大致方向。如果各位没意见,我将进入我的PPT,简要说一下我们学校咨询室的信息和具体的合作模式。”
我紧张地看了看下面。季泽清忽然看着我问道:“既然是匿名咨询,那我们怎么考核你的报告属实呢?”
我笑道:“不会有人因为神父缺乏教民告解的信息而觉得神父有失职守。您可以定期做心理测验,来检验公司职员的满意度是否提高。我们也会配合贵公司的咨询室做这方面的调查。”
他点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便在剩下的二十分钟里将PPT简单地说了一遍,就下了台。
刚才听说讲演完的人可以先走。我一下台,王奎就收拾东西出门了。
我偷偷问王奎:“你觉得我讲得怎么样?”
王奎眨着眼,抱着我的肩说道:“我觉得很牛啊,反正比刚才那一堆学生噼里啪啦说一堆堆数据要好。你想他们真要找专业的机构合作,gān嘛找学校的公益组织?他们不就图个慈善的名声么?那当然是越质朴越没侵略xing的组织啦。你的演讲,既表明了咱是个很有意思很有想法的机构,也表明了咱就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抢地盘的立场,天然无害多好啊。”
我说道:“你现在理解得这么深刻,怎么昨天晚上没说?”
“我也是从今天大家演讲的反应中摸索出来的嘛。下次就不会啦。”
“还有下次?!”我怒视他。
王奎笑:“这次要是成功了,就没下次了呀。”
我俩正往回走,季泽清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看了看王奎搭在我肩上的手,说道:“纪晴冉,我找你有点事儿。”
王奎在旁边问:“啥事儿啊?”
季泽清说道:“有点私事。”
王奎立刻了然地跟我说拜拜了。
他把我带到一个隐蔽的平台。它处在公司的九层高空中,突兀地从走道上延伸出去。幸好两边有栏杆围着,不至于让人害怕掉下去。
今天的阳光不错,跟几年前我在小结巴院子里晒太阳的天气很像。万里无云,天蓝得纯粹,似是一张被蓝墨水浸染的宣纸。
我趴在栏杆上:“听你妹妹的口气,跟你在公司当了多大的官儿似的,可连这种芝麻粒大的合作项目你都要过问,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他陪我趴在栏杆上,说道:“刚到公司,什么事qíng都会参一脚。今天刚好听说有这个议程,顺便来听听,没想到遇见你了。”
“什么事qíng都参一脚?董事长秘书啊?”
他笑,那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差不多吧。今天表现得不错啊。”
“那我们会被选中吗?”我连忙问道。
他摇头:“我不知道啊,得看其它人讨论结果出来才能知道。我们也要走流程。”
“唉,你这董事长秘书当的!这个‘秘书’不是指那种专门帮董事长订票冲咖啡的行政助理吧?要这样你的学历可有点làng费了。”我分析道。
他转了转眼睛,认真地说道:“偶尔也要帮他冲咖啡,我煮咖啡很有一套,在美国学会的。”
我摇着头:“唉,季泽清,我怎么觉得我们要是跟你们合作了,你会是我们第一个客户啊。你迟早要被你们董事长潜规则了不可……”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是咽下一盘爆炒苍蝇一般。
我感到脚微微有些不适,脱掉高跟鞋,光脚站在地上,问道:“找我什么事儿?”
“吃饭了没?一起吃个饭吧。”他将我飘起来的一缕头发塞到我耳边,对我说道。
“这么早?十一点都不到。”
“我饿了,你多少吃点吧。”
我想着跟他离婚的计划,便答应了。
季泽清开着他的帕萨特,把我带到了一个杭帮菜馆子。我着急解着安全带,又着急在车座底下找我的皮鞋,抬头一看,他已下车帮我开门,我有些不适应。这种绅士的礼仪,像我们这种普通diǎo丝是承受不来的。
进了餐馆,他找了个幽静的角落,点了几道菜。才很快上桌,一盘虾仁凉拌马兰头,一盘糖醋小排,一盘油焖笋,两个例汤,两碗饭。
杭帮菜的菜量都偏少,我看着寥寥的几道菜,问道:“你一个月赚多少钱?”
“够养你了,怎么了?”他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我说道:“你很勤俭节约啊。”
“钱不是用来摆阔的,要花在刀刃上。”
“你这个样子在国内很难追到女人啊。小说里,那些男主角动不动就是甩一叠钱出来拍死我们这种路人的。我一直没见识过,还挺想看看这种场面的。”
他夹了一块排骨放我的碗里,说道:“那这个男主角肯定还没老婆,有了老婆就要辛苦赚钱养家,哪能随便拍钱给路人的?”
我摇头:“季泽清,你真是没qíng趣。虽然你在这方面很扣分,不过你长得不错,可以弥补一下刚才的失分。”
他敲了敲碗沿,让我先吃几口饭。
看我扒拉了两口,他说道:“你今天也很好看。一化妆我都认不出来了。咱这算是男才女貌珠联璧合么?”
我差点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喷饭出来,连忙喝了几口水,才咽下道:“你又打什么主意呢?想怎么报复我啊?”
他埋头吃饭不理我了。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他要么威胁我,要么无视我。
我想了想,问道:“季泽清,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他抬头看我。
我说道:“季泽清,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擦了擦嘴,说道:“如果有,又怎么样呢?”
我倒是没想到季泽清能这么大方地承认,貌似他的心qíng不错,对话也很有进展,于是我倍受鼓舞地说道:“那你不想和她结婚吗?你看,咱俩要这么绑在一起,只能是两败俱伤。我倒无所谓,反正我这辈子是打算做尼姑了,可你不一样啊,你有喜欢的人,怎么能随便就这么jiāo待了呢。对吧?”
季泽清喝了口水,看着我说:“纪晴冉,你都跟我结婚了,怎么会做尼姑呢?你才24岁,别动不动就下一辈子的定论。离婚的事qíng你别提了,除非——”
我像是看到了希望的裂fèng,连忙叮上去问:“除非什么?”
季泽清不紧不慢地说道:“除非你让冯佳柏跟我来说。你因为他跟我结婚了,不觉得理应由他来提离婚的事吗?你放心,只要他跟我说,他希望我俩离婚,我二话不说离婚。”
我立马变得跟泄气的皮球一样。我要是有这出息,我还能跟你结婚?!
季泽清从兜里拿出一款新的手机,放在桌上,说道:“重新给你买了个手机,可别再砸我了。”
我把手机推回去,说道:“你不是说花钱花在刀刃上吗?gān嘛一直给我手机啊。你要真为我好,就把婚离了吧,我求你了。”
季泽清平静地说道:“你要是不喜欢,那我把这手机砸了,你不是喜欢看男人拍钱的样子吗?这手机也值点钱,我拍一个给你看看?”
我总觉得这样的季泽清很陌生很可怕,似是狂风bào雨之前的宁静一样。我只好把手机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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