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受不了你这羊骚味儿不行啊?你敢说你身上没有羊骚味儿?你这只披着láng皮的羊,在姐姐面前装什么装?”我挤兑道。
季泽清他煞有其事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的刘海被他掀开,露出浅浅一道疤。他的指腹在疤上摩挲,道:“定qíng物在这儿呢。你跟我再怎么离也抹不掉这个啊。”
说完他魅惑地笑了笑,嘴角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他忽然一手托起我的后脑勺,在我还来不及搞清楚怎么回事时,我看见季泽清在我眼前的脸盘越来越大,最终他的脸覆盖在我脸上,而我嘴上如被蜻蜓点水一般,停有一刹那软软的散发着牛奶味的温暖。
等我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幕是什么时,季泽清早已痞痞地站在我面前,坏坏地笑:“这是迟到的结婚吻。新郎亲新娘,居然等了快四年,怎么说都难以让人相信吧?难怪会让新娘一片怨言了。算了,赐你一个吻,算是补偿了,以后别到处叫唤了啊。”
我擦了擦嘴,说道:“你等着,季泽清。等我把结婚证摊到你妹妹前面去。”
“你去啊,顺带让文诺也开开眼!”他不慌不忙的说道。
我看眼前伶牙俐齿、油头滑脸的季泽清,实在无法搞清楚,一个人是如何能在三年半间脱胎换骨了呢?
要说起三年半前的小结巴,时间还得倒退到我第一次高考前后。
在艾紫香捡走我的日记本后,我提心吊胆地过完了高中剩余的时间。成绩越来越不如人意。除了艾紫香的外部矛盾,我的父母也闹得越来越凶,已经剑拔弩张闹到了分居的地步。我爸给冯佳柏的爸爸送礼后,并没有从民办学校直接调到C城一中教学,而是在送礼后的第三年,随着教育部扩大招生政策的深入,我爸才被提到C城二中。但我妈对这结果却一直抱有不满,言辞间对我爸多有奚落。我爸无以宽慰,便把所有对人生的指望转移到我身上。
那时我能跨区到C城一中上学已是耗费了我爸很多积蓄。我小学成绩一直一枝独秀,即便到了C城一中,我的成绩也是保证在全年级前五名内。可等到了高中,我妈的脾气已经越来越bào躁,似乎见不得容不下咱家任何东西。我爸为了让我专心念书,索xing让我搬到学校住。住到学校后,我眼不见为净了,我爸又隐瞒得紧,竟然不知道家里早乱成一团,直至我被艾紫香威胁,我昏昏沉沉地回了趟家,奶奶在吃饭时无意间告诉我父母分居,其实是我妈跟别人跑了的事。我更加崩溃,成绩几近失控,终于在高考中滑铁卢到谷底。
我爸在得知我成绩后,死活不信。他虽然将我惨不忍睹的模考成绩看在眼里,可一直在努力说服我并说服自己:“你是个有灵xing的学生。我教了这么多学生,从来没有像你一样对读书有天赋。这次考试是意外,下次就好了。”这种安慰终于在高考成绩出来后彻底夭折。
我爸屏着一口气,骑着摩托车去省里查成绩。滑铁卢不是没道理的。我最有把握的作文被判离题,60分总分我只得了10分。我爸找各种关系想重新判卷,得到了答案无比的统一:文是好文,可惜不扣题啊。
就跟我的人生一样:人是好人,可惜不招人疼啊。
第6章
我在出成绩后的几个月里,变得有些类似于游魂。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追随着冯佳柏的脚步,他考到了C大,我几乎不用思考,也确定了C大的目标。可惜我最后一年的表现除了摇头叹息,真不知道令人怎么评价。
我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连填报志愿的表格也没填。我爸也迷失了目标。父女俩沉默在家,相对无言,我不会做饭,我爸没心qíng做饭,平时咱家最热闹的暑假过得跟寒天饮冰水一般。
直到我收到同学电话,说咱班艾紫香写了本书可火了,真没想到她平时蔫不拉几的,高考前居然出版了书。这事儿跟咱学校出的高考状元一样红火,都被媒体争相采访呢。我看风头快要盖过那状元了……
我哆嗦着问,那书叫什么名字?
我同学欢快地道,《跪着爱》,新华书店都脱销了。我这里有一本要不要借你?你不要弄丢了啊。写得可好了,真不愧为青chūn悲qíng小天后啊,我半夜里都看得哭死了。那叫再再的女主角真可怜,最后怎么就死了呢。
我挂了电话之后,大脑又是如同艾紫香威胁我那时的空白。再再,比冉冉多了一横。我的日记里,也是这么称呼我自己的。我早先听说过她的父亲是某出版社的高层,总隐隐担心我的日记会被她恶毒地落成铅字连载在报刊上。只不过我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在这本日记上看到商机。艾紫香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抄袭我的日记,就吃定了我不会揭露她。
很快我从这个消息中恢复理智了。当我意识到从此之后我和艾紫香变成一根线上的蚂蚱,我突然觉得罩在我头顶的乌云散去了,久违的太阳光源源不断地刺过我皮肤。我豁然开朗了。
那时已是十月份初,我在我爸下班后,主动说了复读的事。于是,我爸也豁然开朗了。
可我已经错过了复读报名的机会。我爸在学校混得不咋样,在C城没认识几个有头有脸说话一锤定音的人物,但好歹在我焦灼地等待两周后,他告诉我他战友的妹夫的拜把子兄弟在huáng城高中当校长,可以接纳我复读,并且能帮我搞定以应届生的身份参加高考。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huáng城。我以为是“皇城”,一度以为我要赴京学习。后来我爸打开我们家角落里满是灰尘的地图册,在某省的行政规划图一个疙瘩角落里,费力地找到了huáng城这个名字指给我看,我才知道,我去的地方大概是古代发放宁古塔一样专门用来流放犯人的天涯海角。
几天后,我拉着一个行李、背着一个书包,怀揣着方便办应届生资格的户口本,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五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又转了两趟公jiāo车,我终于爬到了huáng城高中。确实是爬上去的。因为huáng城高中坐落在半山腰,隔壁是个寺庙,进学校的时候没听见朗朗读书声,却听到了寺庙里和尚绕梁唱诵。
这是我开始新生活的地方。我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觉得人生太荒唐。这个陌生的小山城鸟不拉屎,却是我企图翘起未来人生的支点,虽小却需要问它借很大的力。
这所学校的高三只有两个班。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迷你得让人哆嗦。我本是紧跟冯佳柏的脚步读理科的,但这一次我决定遵照自己的内心,选择了文科。我被班主任徐老师当做转学生介绍给了文科班。
这个地方大概很少接纳转学生,对我充满了新奇。就像即便你来自纽约的贫民窟到了国内的小城市,仍有一双双艳羡的眼睛盯着你一样。相对于他们而言,我是城里人,大城市过来的人。俗话说“宁做jī头不做凤尾”,之前因为平庸的家庭背景我在C城一中靠优异的成绩勉qiáng维持着二等公民的身份,随着成绩下滑和冯佳柏、沈青chūn毕业离去,到后期直接堕入三等废物。现在我站在讲台上,如同君王一般睥睨了一圈下面淳朴到掉渣的同学,浅浅地笑道:“请多关照。”
我在这种畸形的自信里找到了存在感。这里没有那么多达官贵人的后代,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倾轧,也没有冯佳柏和沈青chūn残留的痕迹。只有染红了半边山的枫林,还有钟声绕梁的古庙。
我改头换面、朝气蓬勃地生活下来。自然地,成绩很快成为班级里的佼佼者。
一个月后,山上的枫叶红得滴血,秋风chuī来,枫林跟海làng一般发出簌簌的声音。有一天,隔壁寺庙的钟声比平时略微晚了些。徐老师在上课前带来了一个新学生。
徐老师把身子一让,露出身后的男孩,道:“今天我们又迎来了新同学。他叫季泽清。”
我看到班级里所有女同学的眼睛都亮了。我也无节cao地亮了。
季泽清生了一张俊脸。他的眉毛很浓,弯弯地好脾气地长在一双水蒙蒙的眼睛上。鼻子高高挺挺的,嘴巴小而薄,像是沾染了淡淡的桃花。那时候的季泽清,虽然有着一米八几的身高,可眉眼间长得有些娘气,可这并不影响女同学们暗许的芳心。要知道在弥漫着厚重泥土气息的huáng城高中,季泽清的外貌无疑是鹤立jī群的。哪怕放在时髦的C城一中,季泽清也是校糙级别。可是qíng人眼里出西施,我更倾向于冯佳柏的帅气。我总觉得季泽清这人充斥着一种病态美,看着很刺激人的母xing,但并不是我的菜。
季泽清抿了抿嘴,在讲台上微微鞠了躬,说道:“请多关照。”
跟我进来的时候一字不差,台下的观众不由一愣,但他的嗓音跟寺庙里的吟唱一样销魂,女同学们很快抛掉对他寡言的遗憾,热烈地鼓起掌来。
季泽清坐在我隔壁一桌的位置。我们是转校生,无论身高差异,一律都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看我盯着他,转过头,朝我扯了下嘴角,算是皮笑ròu不笑地打过招呼了。笑容有点发凉和诡异,让人不好接近。
接下去的几天,我们班级越来越热闹。高一高二的姑娘们纷纷过来围观新引进的帅哥。当然她们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大抵都是过来借书或者问师姐师兄问题,实在找不到理由的,鉴于我们教室挨着女厕所,就涌现出一批范品楠之流,每节课下课都往厕所跑,跟膀胱得重病似的。
其实再小再偏远的学校,女孩子们的那点心思都是差不多的。也许心眼没有C城那么多,城府也没有C城那么深,但总会有各种小团体。去食堂吃饭时是一帮人,去厕所尿尿也是一帮人。对于这点,我一直不太理解。厕所就几个隔间,又不是有双人雅座,为什么要成群结队地前往呢?我不能理解,也无法参与其中,所以我即便融入得很好,在同学眼里还是显得有点孤僻,却基于这个地方学风较为单纯,我并没受什么排挤。
不管如何,我的座位因为绝佳的地理位置,毫无争议地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大家并没有因为我的孤僻绕开我的座位,反而因为我不算任何一个小团体,成为任何女生可以拉拢或忽视的对象。我上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总是能看见我的座位上坐了别人。季泽清似乎习惯他身边有这么多的莺莺燕燕了,慈眉善目地端坐在位置上,不厌其烦地给排着队的女同学答疑解惑。
将心比心,我暗恋冯佳柏的时候,做的事更加上不得台面。于是我很是体贴地站在教室外的过道上,等上课铃声响。到后来,我的座位跟C城最繁华的金宝街一样,只要下课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索xing我就抄一本英语词汇本站过道上背单词。这成为huáng城高中亮丽的风景线,在我毕业后的日子里,被徐老师他们口口相传成一个励志故事。“你们都一门心思急着谈恋爱,只有像季晴冉一样脑子清醒才考到了C大啊!”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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