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燕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说:“对,刚刚去楼下,让工人把那些箱子放到电梯旁的储物室里。”
傅政微微点头:“你办事总是很仔细,不错。”
这就又有点老板的拿腔派头了,两个人的寂静多少有点不自在,江子燕边盯着微波炉转完最后的一分钟,心知不能总让老板找话题,便主动说:“大屏幕最迟本周五就能装好。”
傅政却因为她的敷衍态度笑了,他说:“嗯,我也看到了群里的回复。”
他这时想到两人上次在兰羽面前的尴尬,刚想随口说点别的,比如问问他们部门在忙什么。但江子燕却已经转了个180度的话题,单刀直入地说:“兰羽是您的女朋友吗?”
傅政终于因为她的话,脸色变了变。
江子燕做人实在是很厉害,至今都有一种残酷程度上的大胆。这句话原本是不能问,她也没资格问,但因为傅政那天在她和兰羽的争执里无奈接过她的名片,她就决定不掩太平了。况且,江子燕内心对兰羽的存在总有点耿耿于怀的,傅政虽然是她老板,她也决定一探究竟。
傅政果然只是表qíng略微古怪,但并没有被冒犯。他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否认:“不是女友。”
她继续追问:“您和她是在丹佛认识的吗?”
他下意识说:“不,是在湾区。”
江子燕适可而止地打住,她故意露出一丝很无奈地笑容:“抱歉,Jack,我和兰小姐的事不会影响到我工作。”
傅政再次哑然失笑,所谓是旁观者清,他哪里看不出她的那些小主意。傅政确实是不打算管这闲事的,不过,人都有好奇之心,他对江子燕是总有些好奇的。
他索xing也反问了她一个较为隐私的问题:“我听兰羽那天说,你失忆过?”
“失忆过”这个状态并不妥当,至少对于江子燕,她应该出于“失忆中”。
看她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傅政饶有兴趣地问:“一个人失忆了是什么感受?”
江子燕沉默几秒。
她对傅政的感受,同样一直有点微妙。她是很欣赏他的,但欣赏之余,江子燕隐隐觉得,这个老板的本质有点……娘。
喜欢问问题是一个好习惯,但对于一个领导者,问任何问题要经过脑子思考,至少得有针对xing。傅政的缺点在于,他实在是太喜欢问开放xing问题了,简直就像一个首席女记者,或者是《傅政有约 》的主持人。
阳光落在她那过分清淡的脸上,江子燕微笑着回答:“不要放葱花。”
见傅政怔住,她已经敛起神qíng。
江子燕今天急着出门,套的是藏青直腿牛仔裤,松松垮垮,膝盖处几丝猫须破dòng。左手腕上带着那块巨大又华丽的表,何绍礼帮她重新改了表带,bī着日夜不摘。她的气息有时候很温婉,但刹那间仿佛又是曾经的女阎王,没有喜怒也没有哀吟。
“我听过一个冷笑话,说每个人死后,在下一世投胎之前都要去喝孟婆汤。孟婆就站给奈何桥,说只要喝下我这碗孟婆汤,就能忘记一切前尘往事,你还有什么最后想说的话吗。等排到小明喝孟婆汤的时候,他说,我就说一句话,请不要放葱花,谢谢。”
江子燕以前的学霸称呼,到底不是chuī的。失忆后,反应纵然慢了很多,却学会了瞎编故事的技能,每每能糊弄得何智尧一愣一愣。
“我觉得我对失忆的感受就是那样,喝了碗不加葱花的汤而已。该是我的东西,还该是我的。不该是的……那我也要先看看是什么。”
此刻,她从微波炉里取出散发出热气的饭盒,仔细装到包里,也只是半打趣地讲了个冷笑话搪塞过去。
原本想等傅政表态,无论赞赏或轻蔑一笑,都结束话题。不料,傅政听了这个冷笑话后沉默,他的目光望向更远处,仿佛陷入某场沉思。
江子燕不想更多耽误时间,她抱歉地说:“Jack,我要接孩子,得先走了。“傅政却突然回神,他冷不丁地说:“我开车把你捎带过去吧。”
她终于脸色微微一塌,刚要婉言拒绝,傅政已经gān脆地合上眼前的电脑盖站起身:“走吧,我不是见过你儿子。很可爱的小朋友。”
何小朋友看到傅政,虽然已经完全认不出对方,依旧表现出一种让他妈妈尴尬的狂喜。
何智尧高兴的原因很实在,他每次游完泳,都仿佛全身被掏空,只想仰天躺着吃零食。要是何绍礼也在,何智尧就一定要爸爸全程把自己公主抱回家。但江子燕确实是抱不动他,何智尧不得不每次都悲愤地自己走路。他目前深感自己岁数小,人生愿望是希望赶紧从幼儿园毕业和长高。
何智尧坐在傅政的车后座,跟傅政甜甜地打完招呼后,转头就喋喋不休地跟江子燕说什么今天水凉,他学会在水里翻跟头,有小朋友的游泳镜掉在池底等等,因为有陌生人在,何智尧莫名兴奋,也忘了对妈妈索要食物的流程。
江子燕除了日常三餐,平时并不会主动劝儿子吃,此刻也担心会弄脏老板的车,更是决口不提。
傅政不顾她的阻拦,把母子俩一路送回家,他听着何智尧的唠叨,没有说话。
临下车前,傅政忽然开口感慨说:“我如果有儿子,大概也像你孩子这么大。”他说完后就仿佛后悔了,对何智尧摆了摆手,笑说,“小朋友再见。”
第45章
下周的时间,江子燕无论如何都决意现身上班。
她依旧来的全公司最早,大格子间和周六日样发空, 但工作邮件和内部im已经热闹起来,群里也各种哀嚎周一的来临。坐了没一会, 晓珍走过来, 询问她需不需要更新公司新名片, 进行统一登记。
江子燕正垂眸挑着几个名片样板,晓珍又神秘兮兮地问她知不知道上周三发生的事qíng。
原来,徐周周和huáng董不知道什么原因, 忽地就翻脸大吵起来,声音响亮,几乎整个大格子间都能听到。两个主管和其他同事都赶去当和事佬,huáng董很快就偃旗息鼓,但不知怎么, 徐周周反而气得把她自己电脑摔在地上, 据说当时眼圈都红了。
“我在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想找你打听的, 唉,看不出徐周周脾气也够大的, ”晓珍撇着嘴,“她那办公电脑是公司给她配的,到时候摔坏了,还得来我这里报保修,说不定,还得求到我这里来报销。”
江子燕也是不解。
她部门里的风气是很融洽平等,各人各忙自己的活。徐周周xing格开朗,huáng董有些小聪明但平常又算是躲着不惹事型,都想不通这两个同事能为什么原因吵。主管那晚回复她的在家工作申请时,也没有提及此事。
出得职场,人人都要练习处理网状关系,至少表面如此。部门下午开了个短会,徐周周和huáng董除了目光不直接接触,其他看不出任何异常。而这几天部门的工作群里,也恢复了平常热闹的灌水。
傅政依旧坐在她对面,自从那天送自己和儿子回家后,江子燕觉得她的老板有点隐约避开她。
——是因为兰羽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说的什么话?总不该是因为看何智尧喷的英语,而自惭形秽吧?
他当时的表qíng,有略微的怅然。只有几秒,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jīng明。
不知怎么,江子燕脑海里浮出了曾经帮傅政翻译个人资料,他的介绍是加粗黑体字的“离异”。简简单单的词,江子燕原本看过就忘,如今婚娶自由,但“离异”对个人终究不算是小事。至少这几天来,她都忍不住想,她愿意和何绍礼离异吗?
以前是无所谓的,最多想想何智尧。
但现在,江子燕望着越来越活泼的何智尧,心里却更多的是想着他的爸爸。何智尧以前总会叫她姐姐,也会小声地叫她妈妈,但最近,他已经很固定地喊她妈妈,莺啼婉转的连续叫。有时候听多了,隐隐还有点魔音灌耳之感。不过每次对上何绍礼,何智尧就又是很狡猾的“哥哥”和“爸爸”混着叫,非常看人下菜碟。
“你这是想整啥呀?”
江子燕极力忍笑,小声地模仿着何智尧神奇的语调。
她和何绍礼都试图去探究他东北腔的具体来由,但那神奇的老师又始终都没找到。何绍礼甚至和每个来家里的男家政都聊了聊,依旧一无所获。到了后来,何智尧过于魔xing的口音,居然能把他俩都感染了不少。
何智尧专心地玩着他玩具,没答应。
他说话很晚,学习也慢而吃力,但专注xing和更深层次的领悟力比同龄小朋友要高出很多,他的父母从不在孩子玩的时候,去用别的事qíng打扰他,最多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有时候三人同在客厅里,各做各事,何智尧小儿心xing,会突然开始兴高采烈地呜呜chuī玩具上的哨子,或者高声跟着卡通片快速地念英文,制造诸多噪音。江子燕被打扰后,戴着耳机仍然忍不住皱一皱眉,但何绍礼跟聋了似得,依旧全神贯注地回复自己的公事。
她记得刚回国的时候,默默跟着何绍礼父子去超市。何绍礼正俯身盯着琳琅满目的儿童麦片,何智尧当时不喜欢她总试图牵着他的小手。小朋友一着急,突然跑上前捉住爸爸的裤子,求助般地狠力一扯。
于是,在场的人,多多少少瞻仰了一眼何绍礼的黑色底裤和劲瘦大腿。但他随后只是迅速提起裤子,坚定制止儿子的时候,永远理xing多一点,平静多一点。他身上没有富二代的任何典型优缺点,因为平时不主动说,看不出也在独自管理自己公司。
更多细微之处,非要和何绍礼共同生活才能体会,再相处久了,江子燕居然感觉隐隐佩服何绍礼,她莫名觉得他会是一个好老板。真奇怪,她对自己神奇的老板傅政只是觉得有趣,并没有产生任何佩服的qíng绪。
江子燕由衷的希望,她儿子的xing格以后能多像他爸爸一些。
何绍舒开始第二波刷屏的时候,两个女婴只占据九宫格的一张图片,其余更多的都是 LA gān燥少雨的蓝天,和五花八门的各种搅拌果汁。
等到江子燕再去幼儿园的时候,她得知一个不大不小的噩耗,老师通知要放暑假了。
现在从补习班私教到游泳班幼儿班,老师和孩子家长联系都是通过qq和微信。江子燕后知后觉的把班级群家长群幼儿园群各种群都扫了一遍,然后汗颜发现至少加了五十个群,莫名攒了不少人脉。
本班级的群里,江子燕把自己的群昵称改为接地气的“智尧妈”,群里最活跃的妈妈是一个土豪单身母亲,她自己开个高端大气的空气氧吧,有一个很爱尖叫的中法混血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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