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池智的岳父母一直在聊房价和亲戚间的八卦,饭桌上jiāo谈声不断,继母全程不说话倒也不显得尴尬。
吃着爸爸夹的菜,池西西却打定主意吃完饭坐一会儿就走——这屋子太窄小,挤了这么多人,让她喘不过气。
倒不是因为她住惯了大宅受不了老房子,学校的宿舍更小,十几个平方挤三个人,她却感到无比自在,不像在这里。
池西西跟爸爸说了明天一早要和妈妈去厦门、现在就要回去收拾东西后,池智明显一愣,挽留了几句,又让池西西陪自己喝杯茶再走。
屋子小东西多人多,父女俩只能在阳台泡茶说话。
妻子前些日子去照了B超,怀的是个女儿,不知道是新换了环境还没适应,科研、生活压力都大、还是年近五十容易伤感,因为即将出生的女儿,池智近来总想起池西西小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她很活泼话很多,非常不听话,远不如儿子乖,现在却安静的过分,乖巧的让人心疼。
前些年女儿和妻子频繁起摩擦,一方面妻子那时候刚怀孕,得让着点,一方面池智觉得女儿年纪小受点委屈没什么,颇有些亏待她。
眼下想补偿,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上了大学也不能松懈,大学不是终点,才刚刚开始呢。研究生你到美国来读。我有个同学在报社,这几年gān得不错,我跟他说了,让他帮忙联系你学校那边的报社,大一就算了,得打基础。大二课不紧,你再过去实习……你学校那边我过几天去找找关系,看有没有什么课题能让你跟着打打下手,经历多些到时候好申请学校,英语一定不能放……”
池西西根本没打算去美国找爸爸,可知道爸爸这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陈叔叔人很好。”
这个人池智是知道的,魏云楼同学,年轻的时候追过她,他当年还因为这个生过气。
不过真的已经很久了,有二十年了吧。
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那就好”。
很多时候,优点都是对比出来的。魏云楼的难得,他也是这几年才体会到的。
知道池西西不准备长住,马上就走,继母心qíng一好,便切了盘水果送过来,隔着道门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她再次寒了脸。
池西西走的时候,池智打了辆车,一直把女儿送到继父家门外。
爸爸一走,池西西便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发现整栋别墅都黑着。
在院子外头站了一会儿,估摸着爸爸走远了,池西西才离开。
刚刚在路灯下看,爸爸有白头发了呢,才四十七岁,他的眼睛里就满是疲惫,如今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继母是独生女,寻常人家走出一个名校尖子生不容易,家里虽不富裕,她也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所以才有点小xing子,其实人不算坏,至少对爸爸是真心的。
人总要受面子拖累,找了个大自己二十岁的,作为亲戚朋友眼里“别人家的孩子”,继母自然不甘心被人议论,这才硬bī着丈夫放弃国内的大好前途去美国——在她那些没什么文化的亲友们看来,去美国定居意味着出人头地,意味着这婚结得值。
虽是年轻有为的名校教授,在物质上,池智却无法和做生意的当官的比,为了满足年轻的妻子的面子,每次陪她回去探望亲友,都要带厚重的礼物。
孝顺岳父岳母的自不必说,婚后第二年,池智就给他们换了套房子,幸而县城房价不贵。
魏云楼从不会为他因不能回去过年、不能时时照料,而给老家的父母多打一万块过节费生气,现在的妻子却不是。她总要计较池智明明还有弟弟有妹妹,却一个人负担二老的医药费。
更何况还有池西西的学费生活费。
与前一段婚姻不同,因为花销太大,池智现在的生活充满了烟火气。作为高级知识分子,池智很不喜欢这种烟火气。
岳父岳母也酷爱计较小事,如果不是分不出jīng力照顾儿子和即将出生的女儿,池智非常不愿意和他们同住。
只和他们呆了几天,满耳柴米油盐的池智就念起了魏家二老的好,他为人清高,事业上固执地不愿意沾魏家的光,但在心底却由衷地敬佩他们。
他如今品茶、听戏、收藏字画的爱好还是受了前岳父的影响。
但也无可奈何,人本来就不止是为自己活着,他一个人负担两家父母、一双年幼的儿女、妻子和大女儿的生活也是应当的。
风度翩翩的儒雅教授吵起架来居然也和寻常人一样,朝气满满的女学生为人妻后原来同样不讲道理——为婚姻感到失望的并非只有一方。
每回想起这些,池西西都觉得父亲活的挺累的。所以不愿意再叫他为难。
……
接到傅川的电话的时候,池西西刚刚洗过澡。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她不想亏待自己,住进了标间也上千一晚的五星酒店。
没有团圆,幸好还有可以挥霍的存款。
“你gān吗呢?我等你电话等到现在。”
傅川大概喝酒了,嗓音有点暗哑。
已经十一点半了。
“我正要睡觉呢。”
“你爸他们睡没睡?”
“嗯。”
“你猜我在哪儿?”
电话那头有点吵杂,傅川应该不在家里,在外头。
“你出去玩了?”
“我在你家楼下呢,车还停在刚刚的地方。你偷偷溜出来,到车里亲我一下,不然我上去敲你家门。”
这还没醉呢,就借酒装疯。
“……太晚了,明天吧。”
“我给你十分钟,你不下来我就上去。挂了。”
傅川爱诈人,池西西分不出真假,就挂上了电话,没再理会他。
十分钟一到,傅川再次打来了电话。
“不用下楼,你一开门就能看到我。我数到二十,你不出来我就敲啦。”
“……你真在我爸家门外?”
“挂电话,我发照片给你。”
见池西西不信,傅川的语气得意,嗓音却刻意压低了。
……所以他真的就在门外。
池西西怕他真敲门,赶紧说:“我不在我爸那儿,我走了。现在一个人在酒店呢。”
“……哪个酒店?”
傅川语气里的得意瞬间消失了,还有点怒意。
问出地址,他一边迅速下楼一边说:“你吃晚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吃过了,还吃了挺多的。”
就是没怎么吃好。
等傅川过来的间隙,池西西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魏云楼知道她已经到地方了,放下了心,她嘱咐了女儿好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挺热闹的,继父一家也还没睡呢。
任何事qíng都有两面xing,父母离婚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比如想自己呆着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们我在另一个的家里。
隔天才是年三十,外头已经有人放pào了。
池西西想起小时候爸爸劝妈妈给她生个弟弟,那时候爸爸还是有点封建思想的,觉得该有个儿子。
妈妈说,我不,我只想给西西生哥哥,让哥哥也疼她。
可妈妈也打算在继子中考后试着再要个孩子,刚刚还探她口风来着。
妈妈也离开了,他们曾经的家,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
尽管她说吃过了,傅川还是带了许多吃的过来,巧克力、甜食居多,还有一只小小的糙莓蛋糕。
听到傅川皱着眉问谁欺负她了,池西西很是头痛。
没有人欺负她,大家都很客气,是她自己想走的。
傅川或许不信,但却没再问。
“陪我吃点吧,我还饿着呢。”
傅川拽着池西西坐到观景落地窗边,挖了一大块蛋糕往她嘴里送。
池西西被塞了满满一嘴,正嚼着,突然听到傅川说:“有流星。”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真的有,还不止一颗。
“快许愿。”
看到她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许了个愿,傅川笑了:“你傻不傻。跟它许愿还不如跟我许呢,你想要什么,说给我听听。”
池西西白了他一眼,又吃了一口蛋糕,没说话。
相对沉默了片刻,傅川忽然说:“池西西,以后你别回家了,来我这儿吧,你一毕业咱们就结婚。”
池西西怔了一下,回身抱住了他。
傅川愣了片刻,才回抱住她,听到她的啜泣声,他又幸福又生气地想,还嘴硬说没受委屈呢。
不过,看着挺瘦,这样抱起来居然这么软。
和睡着的时候不一样。
他的身上有烟酒气,开了一天车,应该还没来得及洗澡呢,称不上好闻,却让池西西感到分外安心。
她刚刚许的愿望就是早点长大,遇到一辈子不丢下她的人,然后结婚来着。
傅川怎么会知道的。
池西西松开手时,已经笑了,她连眼圈都没红,傅川简直疑心自己刚刚听错了。
池西西踮起脚尖亲了傅川一下,见他面露诧异,笑着说:“不是你让我亲你一下的么?我亲过了,你回去吧。”
“我被我奶奶赶出来了,要不你收留我吧。这地方这么贵,一个人住也挺làng费的。”
池西西隔了许久才说:“你快去洗澡,有酒味。”
傅川怕池西西跑,只洗了十分钟就出来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chuáng,看到傅川要往地上睡,池西西说:“一起睡吧……又不是没睡过。”
她的话音还没落,傅川就跳上了chuáng,轻车熟路地抱住了她,又把胳膊和腿压在了她的身上。
“……”
他满心狂喜地想,生什么气啊,改天得好好上门感谢岳父和后岳母。
第30章
“傅川……”
池西西被傅川的胳膊和腿压得喘不过气,又挣脱不开,只得用手推他:“要么咱们各占一边谁也不碰谁, 要么你回地上睡。”
傅川不回答也不动。
池西西仰头看去, 他面无表qíng地闭着眼睛, 似是睡着了。
四肢被牢牢压住,只有头能动, 池西西便就近咬了一口傅川的胳膊——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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