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书请了长病假。他没回松江,在季祖萌给他和明芝准备的婚房里休养。明芝每周去探望一次,每次都看见他仿佛真的抛下世事,专心致志地养花种糙修心养xing。
小院里种满花糙,连围墙上都特意砌了花槽,种的是仙人球。曾经被他得罪过的记者来拍了围墙的照片,发表在报纸上,把沈凤书说成了一个xing格乖张的老男人。徐仲九和从前一样,仍然早请示晚汇报,办事也按沈凤书从前定下的规矩走,叫季祖萌帮沈凤书庆幸没看错人。
既然徐仲九又进一步,徐家叫他回去的声音已经没了,而他的婚事也谈起来了。
季家提出将来有一个男孩要姓季,其他别无要求。
徐家不同意,哪有儿女不一个姓的。
季家老太太出面,借去灵隐进香和徐家见了面。老太太恳切地说了家有六个孙女却没有男丁的苦恼,如今两个孩子相当谈得来,做祖母的心软,偷偷来请徐家体谅。老太太离开杭州的时候,得到了徐仲九父亲口头上的允许,将来第一个男丁姓徐,第二个男丁才姓季。
季家想把婚房设在梅城。徐家反对,现在徐仲九在梅城做事,以后则难讲,他的根在杭州,所以婚房必须在杭州。
这一次是徐仲九自己和家里谈妥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讲,他小小一个代理县长,等沈县长身体康复就要把职权还回去。季家在梅城是望族,有多处房产,他和初芝完全可以先借住,等小家庭有了积蓄再自行置办。
期间又有聘礼几何、仪式如何……许多世俗之事,连即将成婚的明芝也大为吃惊,原来一个婚事需要有这么多步骤,结亲的双方又有这么多讲究。相比较而言,她和沈凤书的定婚简单得就像一句话jiāo待过去了。
“你还会在意那些?初芝跟我抱怨好几次了,说早知道这么麻烦,宁可一辈子单身。”徐仲九把股权证明jiāo给她,除了热水瓶公司外明芝又买了些电气公司的股票。每次往匣子里放多一张类似的产权证明,明芝都觉得自己有一种变态的愉悦,好像它们能保证她未来的生活似的。
明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认真检查上面的字样,确认无误才有心思说别的,“说说罢了。”
徐仲九一笑,明芝这句话说的是她自己还是初芝,真是难讲。在他眼里明芝既是小孩子又是女人,有了他的纵容后她变得敢说多了。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是沈凤书给予的更多些,毕竟可能他拨到她名下的财产才是她变化的根源。
谁也不是傻瓜,天生喜欢被嫌弃、被伤害,有时只是迫于现实不得不受。如果有一个改头换面的机会,正常的人应该都想去抓住,而明芝可以算是其中之一。她努力抓住能得到的养分,如同chūn风里即将绽放的花蕾般使劲摆脱外在的困缚。
徐仲九冷眼旁观,觉得明芝说不定在嫁给沈凤书之后,真的会和丈夫相敬如宾、白头到老。因为她最需要的不是男子的热qíng,而是无尽的爱护,对于年长她许多的沈凤书,在这一点上很有付出的本钱,只要他愿意。
这样可不行,徐仲九想。他向来喜欢沈凤书,在因了明芝的关系,竟然暗暗产生了一种妒恨。他比沈凤书先发现明芝可爱的地方,正是由于他的挖掘才让她闪现出应有的光芒。如今要被人摘现成,除了不舍外还有气愤:明明是他先,凭什么让给后来的?而且后来者有心无力,能够给她幸福吗?
尽管徐仲九信誓旦旦向明芝说过彼此之间只是jīng神上的恋爱,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也可以将之转变成现实的身体关系。只是如何下手,他一直在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他想给明芝留下美好的回忆,让她想一尝再尝。可明芝吃过两次惊吓后变得格外谨慎,让这个机会变得很不好找。
徐仲九一边安慰自己随时有机会,一边小心翼翼地制造机会。
这天chūn风和煦,正是游玩的好时光,季祖萌做校董的两间中学组织了一场远游。目的地是浙江的山区,时间是两天。领队之一是初芝,因为人手不够,还拉了明芝去帮忙。徐仲九闻讯后自告奋勇担任向导一职,跟着车队一起去了。
第二十八章
参加这次活动的大多是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少数几个有十六七岁,正在对异xing开始产生好感的阶段,一路上对明芝的各种讨好没停过。徐仲九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偏偏一帮孩子对他这个代理县长恭恭敬敬,开头动不动叫他徐县长,在徐仲九反对后,他们改叫他徐叔叔。
那边左一声Miss 季右一声Miss季,这边孩子们见了他便老实地“徐叔叔”,徐仲九平白长了辈分,头一回感觉到长江后làng拍前làng,青chūn易逝年华似水。原来在别人眼里,他比明芝大得也不少,说不定跟他看沈凤书和明芝一样,根本没把老的那个当成竞争对手。
徐仲九心想明芝也是快毕业的人了,gān吗穿着中西女子学堂的校服,还垂着两条辫子,难怪这群孩子把她当成同学般的存在,有什么事都爱去找她,反而把正常的领队丢在一旁。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因为领队正好坐满一辆小车,明芝只能和学生们一起挤在大车的车斗里,一路上相处下来,自然比和初芝更熟。
初芝不明状况,笑盈盈地跟徐仲九说,“从前明芝在学校体育一项并不出色,难得现在竟然大有改观,你看她都爬上半山腰了。”徐仲九笑着点头,心里暗骂,要不是为了陪着初芝,给他一个钟他能翻过整个山头,哪里轮得到这群孩子有表示的机会,他们竟然挟卷明芝一路绝尘而去。
“运之,”初芝叫着徐仲九的字,“你近来是不是工作太过忙碌,好像脸色没有过去好?有人为难你吗?”
“没有。”徐仲九摇了摇头,有前面沈凤书大刀阔斧打基础,如今季祖萌明里暗里的相助,他这个代理县长做得并不辛苦,“你呢?打算把学校的工作辞了?”初芝和他说过,这次出行是她助理教员的告别之作,回去后就不再去学校上班。
初芝自己有些犹豫,但季太太再三剖析过其中利弊,婚后除了原来的家务一摊外,还要cao持家务生儿育女,如果样样不放手,必定忙不过来,不如趁现在有计划地退出一些不重要的事。
徐仲九见初芝踩到块石头,便伸手扶了她一把,温声和气地说,“你再考虑考虑,一来家里的事没那么多,二来可以请人帮忙,并不需要你放弃喜欢的工作。”
“已经定好了,我不会再改。”徐仲九通qíng达理地一说,初芝反而下定了决心。她知道和徐仲九之间差着好几岁,徐仲九算不上是顶顶热qíng的未婚夫,但因为年龄在那,又一直跟沈凤书学习,所以淡定成熟,不是莽撞的毛头小伙子比得上的。
读得起书的学生家庭条件大多不差,等徐仲九和初芝爬上山,正有一个拿着架相机在那里拍明芝。明芝侧过身不让拍,但那个孩子依然拍个不停。旁边的更是起哄叫好,直到看见脸色发黑的徐仲九,这才怯怯地收了声。
“你也真是,这么大个人!”背着众人,徐仲九好好数说了明芝一顿,“他敢拍你,你上去一脚踢翻他。我不是教过你怎么用巧劲踢翻成年男人,他一个鬼刮过的芦柴棒,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我不生气啊。”明芝只是不喜欢拍照,对于孩子的热qíng并不觉得不能忍受。
徐仲九的脸又黑了,“你……”
明芝不明所以,但看他像是不高兴,还是解释了两句,“下半年我就进沈家门了,到时再想这么玩也不可能。何况他们还是孩子。”
对,半大孩子才可怕,因为无所畏惧,冲劲无限。徐仲九很懂半大孩子能做什么,所以并不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几个半大孩子huáng蜂似的从他俩身边冲过,“快去看看。”
明芝叫住他们,原来初芝的帽子被山风一chuī飞到树上,还被树枝卷住了,孩子们听说后跃跃yù试想把帽子弄下来。但初芝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决不允许孩子们爬树。孩子们表示在家也时常爬树,所以决不会有问题。
双方僵持着,徐仲九看了看高度,退后几步一个助跑,蹬着树gān往上一跃,抓住树顶最粗的枝gān来了个漂亮的挺身向上,腿一分勾住枝条坐了上去。不过数秒间一个大活人“蹭”的上了树,树下的孩子们兴奋得忘记眼前这人是代理县长,高声大叫徐叔叔加油,差点把快够着帽子的徐仲九气得掉下来。
他晃了两下,往下看去,只看到明芝孤单地站在人群后面,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还算有良心。徐仲九想,满意地探身过去把帽子解了下来。
下树对徐仲九来说更快,众人也没看清,就见他三下两下跳了下来,气不喘脸不热,把帽子递回给初芝。徐仲九再抬起头,已经不见了明芝的踪影。
难怪不把上二楼当回事,明芝信步往山间走去,一边回想徐仲九刚才的动作。
“Miss季!”
她应声回头,闪光灯一亮,追拍她的男孩终于得到想要的,收了照相机,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解摄影的要决,还许诺洗出来后会送到她家。
明芝啼笑皆非,“你怎么不去拍别人,我有什么好的。”
男孩不满,“你老气横秋在我面前摆长辈样,我又不是小孩,季明芝!你忘了,我是蒋家的小七?论年龄我比你还大两个月。”
季蒋两家是世jiāo,女孩子们更是从小到大来往甚密,明芝看着这张脸,终于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人,小时候还捉弄过她!
蒋七脸一红,“那时是小孩子不懂事。”和明芝一样,他即将结束中学的学业,已经考取上海的同济,打算入读工学院。这次他来主要是陪着他十三岁的弟弟,家里不放心让幼子外宿,蒋七作为兄长陪着来了。他认认真真行了个礼,又笑道,“你记xing也太好,居然记得六七岁时的事qíng。”
明芝怎么可能不记得,蒋七偷偷往她衣服口袋里塞了只蛤蟆,她手伸进去碰到冷冰冰粘糊糊的东西,吓得当众尖叫,被季太太取消了出去做客的资格,直到十二三岁后才恢复。她撇撇嘴,想起蒋七那帮还说过她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不配跟初芝以及蒋家的女孩子们玩。
蒋七知道她都想起来了,挠着头发gān笑,“那时屁事不懂。”谁知道当年的小丫头会长成高挑漂亮的大姑娘呢。他连忙转换话题,“你打算进哪家大学?”
明芝摇头,“我不读书了。”
蒋七诧异,“可我听说你去年特意去上海拜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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