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角色_三十三【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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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芝的眼瞪得滚圆,“什么事?”

  徐仲九俯身亲了亲她的脸,“当然是婚事。”他慢条斯理地说,“不结婚我不放心放你先回去。”

  “回去哪里?”

  “ 上海。”徐仲九把汤勺硬塞进她嘴里,让她不得不喝下汤,“我说过,给我两年。过了这两年你满打满算也刚到二十,到时想gān什么我都不拦你。就是别去美国,跑那么远我会想你,我自己又没空陪你去。”

  明芝冷然道,“我不答应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也锁起来?”

  徐仲九又舀了一勺汤,“所以你要好好养伤,不然怎么有机会翻盘。”看着明芝的怒目而视,他一笑,摸摸她的短发,“放心,我不会那么对你。己所不yù,勿施予人,你锁我的时候我吃够苦头,什么都不能做,那种屈rǔ我不会加到你身上。”

  明芝松口气,只要她伤一好,总有机会逃出去。徐仲九又说,“你又聪明又厉害,我怕别人看不住你,我也不能整天守着你。不过我已经想到一个最安心的地方,只要两年,到时我来接你,让你光明正大做我的妻子。”

  明芝把他的话细细想了一遍,“那么大表哥呢,你不是很尊敬他,要是你娶了我,以后怎么面对他?”

  “我又没做错事,是你捉了我,把我绑了半年。为你我的名节,当然只有结婚这条路可走。”徐仲九理直气壮,“而且我已经问过他,他说他不反对我们的婚事。要是你不信,我可以让你直接问他。”

  明芝迅速判断出他说的不是假话,qíng急道,“还有初芝,你和她的婚约怎么办?”

  徐仲九啧了声,“事qíng都到这一步你才想起名义上我还是你准姐夫?”他想了想,“你生气也罢,我还是喜欢和你说实话。我打算跟她虚与委蛇,毕竟我们有婚约。你放心,我要靠你们季家做事,等完了我绝不再理她。”

  明芝抬眼,和徐仲九视线碰个正着。他说话间带三分笑意,说不出的俊美和气。她心里一灰,做了许多事,手上沾了许多人的血,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还带着满身的伤。

  徐仲九拍拍她的脸,“气馁了?死了倒好,一了百了?啊哟!”却是明芝张嘴咬住他的手,徐仲九一边扼住她脖子,一边笑骂,“你改属狗了?”果然明芝咳了数声,他顺势抽出手。

  擦了擦手,徐仲九站起身,半警告半开玩笑,“别闹,现在轮到你落在我手上。”他头也不回往外走,扔下一句话,“我知道你不欠我,但我愿意欠你。”

  明芝就算气个半死,也不得不承认,与其跟徐仲九斗嘴,她还不如像他那样接受现实,好好养伤,好好补充体力。

  过了两天,那位屠夫般的大夫又来,帮她拆去许多绷带。随后阿荣又领了个妇人,把明芝洗得gāngān净净,还略施薄妆,换了身大红的衣裙。等明芝回到房里,发现房间也收拾过,最显眼的是窗下一对大红蜡烛。

  明芝坐在那出神。以她的身手,不要说受了伤,没受伤也不是阿荣的对手。他几乎每时每刻守在门外,不给她逃出的机会。再说还有徐仲九,他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已非病重时的qíng况。

  要不认命算了?

  这念头初起,便被明芝即时否决。不行,她受不得这口气!要她像从前一样,老老实实看别人脸色,从别人手里接一点施舍,做梦!她季明芝靠自己也能挣到成千上万的大洋。

  明芝忽然想起存折本,不在她身上,不用说,定是被徐仲九捞了去。

  她越想越气,把一张抹了脂粉的脸气得雪白。阿荣在外头看见,急忙又叫大夫来。查完大夫又往伤口上洒些刀伤药,疼得明芝眼睛直跳火星,但心口痛倒是好了些。

  有什么办法,明芝无可奈何地想,总得等有机会跑出去。她固然放不下徐仲九,却不愿接受他的这种安排。只是,她从前不过仗着出奇不意才得手,如今他有了防备,倒是很难再成功,毕竟她又不要他的命。

  明芝一时烦躁,突然又想不如跟他同归于尽,也算是个了局。反正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该来人世,能拖着一个一起走算是不孤单。

  这一想,她慢慢定下神,喝掉阿荣准备的汤水,又吃了点东西。右手仍被裹得严实,但明芝的左手也很灵便。她又想,不能被他们发觉,免得他们生出戒心,因此装作笨拙,打翻了甜点。

  妇人又进来帮明芝换衣服,“可惜,这么好的裙子,没百十个大洋拿不下来。”

  明芝想你懂什么,再可惜也没有比失去自由更甚者。

  另一条新裙子是西式的大摆裙,明芝背转身,任由妇人替她拾掇裙摆。她站久了有些头晕,伸手撑在墙上,当墙是依靠。

  眼前发黑也只有这么一瞬,明芝再睁开眼就知道后面换了人。

  徐仲九握住她的腰,脸贴在她面颊上。他的呼吸热烘烘的,让她的脸跟着也发热,耳朵更是烧得有些燥。

  “明芝,”他在她耳边低语,“你我是天生一对。”

  谁跟你!明芝闭上眼,低声说,“先把初芝那头的婚事退了。”偷的事不做,她宁可用抢。

  “何必在意那些。”徐仲九用力握了下她的右手,“我才不会一下子拔掉所有眼中钉,我喜欢留着,时不时让自己痛一痛,免得过得太好,忘记讨回来。尤其得罪我越多的,我最喜欢留到最后,慢慢收拾,慢慢享受。”

  明芝痛得气笑了。

  徐仲九拨着她转了个身,让她面对着他。

  明芝不自觉地朝后一退,整个背贴在墙上,冷意徒生。

  徐仲九轻轻吻在她额头,眼睛,鼻子。

  眼看就要到嘴唇,明芝头一侧,避过这个吻。她看到他的外套扔在chuáng上,还有枪。

  “不要。”她说。

  他俩只隔着一公分,还是两公分?他浑身都是香皂的味道。明芝心里微微一动,原来他也认真收拾过,她的脸无可救药地热起来。

  如同一把火烧进徐仲九的心里,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浑身汗毛竖起来,抱住明芝的双臂也加大力,几乎要把她嵌进他的胸怀,让她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低下头,认认真真地亲她,仔仔细细感受自己每一个动作之后她的反应。

  许久。

  明芝快被烧化了。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眼前一时发黑一时发亮。

  她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喃喃道,“别看我。”再看,她快守不住了。

  她的心呯一下、呯一下跳在喉咙口。

  天昏地暗。

  她被抱了起来。

  再睁开眼,眼前是他结实的胸膛。

  如同chūn天的土壤,只要有阳光和水,就能蹿出无数新苗。

  她不敢看,在chuáng上一滚,锦缎的被面擦过皮肤,是温柔的冰凉。

  明芝拿到自己想要的。

  不顾鲜血迅速涌出绷带,她腾地坐正抬起胳膊。

  冷冷的枪口对准他的胸。

  然而,他比她更快,冰凉的枪管顶在她额头。

  他咧了下嘴,像笑又有点像哭,牙痛似的吸了口气,手一挥打落她手握的。

  血滴下来,掉在雪白的西洋裙、大红的锦缎被面。明芝感觉不到痛,她知道常在河边走难有不湿鞋,游走在生死之间,早晚有一天输的是自己。然而她没想到第一次真正的失败是在他手上,她失去的确实是自己。

  “为什么不信我!”

  在昏迷前,她听到他说。

  她有许多想说,但已经晚了,意识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第五十五章

  人的愈合能力永远超过自身的认知。

  明芝抬起右手,手背有个粉红色的伤疤,虽然丑,但毕竟长好了。距离受伤才一个多月,这地方除了偶尔有些抽痛,几乎感受不到它曾经的血ròu模糊。而她,反正现在也不需要它执行特殊任务,所以完全可以漠视那点痛楚。

  从前的日子,她仰头看向小窗,仿佛越来越遥远,不管是住在楼上的大小姐生涯,还是属于亡命之徒的。

  亏徐仲九想得出,把她送进了租界巡捕房的牢房。

  也许还应该感谢他打招呼下的特别优待,她一个人占了一间。虽然里面空dàngdàng的什么也没有,至少比多个人挤一间的要好得多,否则连上厕所都要成问题。角落放着一只马桶,无遮无挡,明芝在白天总是忍住,只在晚上解决必要的人有三急。

  她的头发长了些,但也更容易乱蓬蓬,衣服仍是男装的裤褂。

  进来时明芝已经发了许多天的脾气,她拒绝和阿荣说话。而徐仲九,他在那天之后便不知去向。在徐仲九的示意下,阿荣把他们的身份跟她做了说明,他是上海滩上一位大老板的门徒,只要大老板有令,闯刀山下火海不在话下。这位大老板从浙江过来的,收有不少gān儿子,徐仲九也是其中之一。不过现在他们都有另一重身份,大老板是成功的商人,徐仲九是普通的小官员。

  明芝抱住膝盖,把脸贴在腿上。

  阿荣说一个月后会来看她,送必需的用品。然而从进来的第一个小时后明芝开始后悔,她想当时自己肯定是烧昏了头,又急又气,从前能忍那么多年,为什么现在非要跟徐仲九立时三刻争出结果。

  这是白天,而每一个晚上她无法入睡。恨不得徐仲九就在面前,她心中有熊熊烈焰,灼烧得只想抓住他狠狠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如同刚学会飞翔便被捕捉的鹰隼,明芝在白昼与黑夜中反复无常。她一时觉得自己应有此报,有杀人的胆量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一时又恨得心都快炸了,没日没夜的陪护、舍己为他才受的伤。她时常在睡梦中猝醒,醒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淌了满脸。

  最终,恐惧占了上风,她想自己不会再和徐仲九作对。和恶劣的伙食、邻居、环境相比,这里顶顶可怕的是无穷无尽的寂寞,比死亡更可怕,因为见不到终止的边际。她以为她的喉舌将要生锈,因为找不到可以言语的对象。

  但是这样的寂寞有一天还是被打破了。

  深夜铁栅栏被打开,明芝莫名其妙被提审。不管如何申辩,两名狱卒跟没听见似的把她拉到审讯室,然后一齐走开了。

  明芝站在空dàngdàng的屋子里,突然意识过来,难道是徐仲九要见她?但很久都没人来。

  审讯室有一些皮鞭和木棍,明芝闻到qiáng烈的血腥味。她想吐,不过忍住了。黑色的小虫大摇大摆从面前走过,明芝退后一步,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它们的存在,不想给自己的鞋底加多一坨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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