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角色_三十三【完结】(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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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带沈凤书,明芝一头栽倒,摔得她呲牙咧嘴。要有宝生在就好了,宝生是不用叫就知道上前帮忙的;卢小南也是,不过卢小南没有宝生力气大;哪怕李阿冬在也好,这小子虽然有些yīn恻侧,但还可以差遣。

  船上的人大概见到这边qíng形,划近了些。但该死的探照灯远远的又来了,小船缓缓退后。这一退,没准吓得不敢进来了。明芝顾不得沈凤书的死活,咬咬牙把他扛在肩上,拔腿往江里跑。

  她动静太大,探照灯受了刺激,顿时兴奋不已,跳动着寻找猎物。如它所愿,迅速钉住她,机关枪试探地吐了几下火舌,觉得不过瘾,立马改变方式,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逃跑的蝼蚁。江水应声而变,摇晃着,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

  船一直往后退,怯生生的怕被卷进这场屠杀。

  江水将齐肩的时候,扫she声停了,换成日本兵的嘶吼,他们追下来了。

  明芝用力推了一把沈凤书,让他飘向船的方向,扳动了改装步枪的扳机。

  死就死!要死一起死!

  明芝的脸冻得铁青,手指也失去往日的灵敏,光凭经验往亮处连扣扳机。也许有she中目标,也许放空,她只想出口气,胸口憋闷太久,快憋坏了。

  打光最后一发,她毫不犹豫把枪一扔,转身游向沈凤书。而沈凤书浮沉之际已经失去神智,无意识伸出手抱住明芝,拉着她沉向水底。

  明芝挣扎,却无法摆脱。她是真的累极了。这样也好。

  一双胳膊托起她,她浮出水面。

  “是我。”

  是他?!

  她想看清是不是他,他却始终在她背后,拖着她游近小船,她只看得见沈凤书将要没顶。

  “救他!”她急呼。

  船上的人拉,水里的人托,她被拉上小船。他深吸一口气,再去救沈凤书。

  明芝伏在船边,牙齿打架。船工来不及管她,一个劲往江心里划,徐仲九则拖着沈凤书在水里追。总算离江岸越来越远,探照灯、日本兵也渐渐消失,明芝仰面朝天摊开躺在船里,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嘶哑破碎。

  难听。

  徐仲九由着船工帮沈凤书控水,他则半跪在明芝身边,替她搓手搓脚。做完那些,他伸手去解明芝的衣襟,被她抓住,“gān吗?”

  “放手。”他低喝。她不放,他无奈,“我不会害你。”

  她松开手,然而沾了水的衣襟特别难解。他用力大了些,衣襟未解衣料却破了,撕的一声,连船工都朝他俩看来,却被徐仲九的眼神吓得转回头。

  他解开自己的衣服,用力把她抱起来拥入怀中,用他的肌肤去温暖她的。

  预料到她的反抗,他在她耳边急道,“我冷!”

  她闭上眼睛,不知此时天际终于泛出一线光。也就是几眨眼的功夫,日头猛然一跃,竟跳出江面。尽管云层厚厚叠叠遮住了光芒,但天终于放晴。

  徐仲九差点就来迟,按他的说法他冒着枪林弹雨把录影带、洋人、还有初芝,给弄回上海。眼见录影带送厂翻录数份送去飘洋过海争取国际援助,他算是大事已了,于国有jiāo待。洋人自有大使馆接手,至于初芝,“那么一个大活人叫我怎么看得住?她有手有脚,有脸有嘴,知道地址,又有船搭,会说话更会洋文,完全可以自己去香港找你家小妹。”

  “而我,就来找你。”他在明芝额头轻轻一吻。算他神通广大,在苏皖jiāo汇处买到一辆马车,虽说马瘦车破,但好歹也是辆车,能拖上他们仨。

  明芝曾经叮嘱小钱和小孙对行动计划保密,但两人并不认为需要对上司保密,相反还应该时刻汇报每个进展,因此徐仲九还苦恼了一阵。他不想再进南京,却断断续续收到qíng报-那两个傻鸟天不怕地不怕竟直接用电台,害得他放不下搁不开,最终还是来找她。

  当然,这些不必告诉明芝,徐仲九对她微微一笑,握起她的手轻轻摆出一个握枪姿势。他把枪头对准自己心口,侧头眯眼又是一笑,“我这颗心哪……”

  ***

  大冬天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一回,别提沈凤书,就连三人之中最qiáng壮的徐仲九也病了几天。沿路都是逃难的人,乱糟糟没法好好治,他拿着糙头医生开的方狠狠喝了三五天药,按他的说法,吃多“大补元气汤”,必须清清肚肠。

  所谓大荤死人,苍蝇是小荤。

  在明芝面前徐仲九收起翩翩外形,恢复了百无禁忌的真面目,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明芝想笑,但想到江面开锅馄饨般的浮尸,有些笑不出,端起自个的药一口喝光。靠岸后她被身上的新伤吓了跳,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当时她竟丝毫未觉痛,多半是冻的。要不是徐仲九拿身体替她取暖,没准还得多数处冻伤。

  明芝没跟他讲谢,她欠他、他又欠她,来来回回的纠缠不清,难算。

  跑在路上,徐仲九一手控缰绳,一手搂住她的肩,饶是双手没闲,还偷了个空摸摸她的短发,嘀嘀咕咕地说,“什么风水,你这头发啥时候能养长?”明芝伸长两条腿松了松筋骨,闲闲说起,“你那两个人,被我杀了。”

  徐仲九不以为意,“那两个早晚得死。”马车行进缓慢,他难得来了谈兴,“一将功成万骨朽,到咱俩这里顶天死十个八个,一场会战死多少个?难不成上头就不知道一无地利二无人和?该打还得打!这是他俩的命,也是我们的命,谁也别怨谁。”他用肩膀轻轻一撞明芝,嘴朝后面一呶,“你替他卖命,就没想到我?”

  明芝疑心他吃醋,又难以置信。除开生死无大事,什么爱呀恨的她都没放在心上,压根忘记自己还是女的,难不成徐仲九要吃沈凤书的醋?

  徐仲九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叹了口气,“我爱你。”

  明芝又疑心自己听错,然而徐仲九一本正经等她回应,她点点头,“噢。”

  如此敷衍的回答不是徐仲九想要的,他使出肘锤,这回加了五六分力。明芝不闪不避,五指一并,点向他关节的软筋处。徐仲九不动声色抬高胳膊,弯起手指在她额头啄了下,“呆子,实心眼的呆子。”

  明芝并不觉得自己呆,兼又认为大庭广众打闹不成体统,所以置若罔闻。

  徐仲九又叹口气,不再言语,chuī起了口哨。他在音乐上的天赋不如其他,明芝听了会终于忍无可忍,勒令他闭嘴。徐仲九笑嘻嘻地说好,改为哼小调,明芝听着,辨明其中意思,顿时脸烫得可以烙饼。奈何路上挤满逃难者,就算下车也走不快,没准这个不要脸的大声唱出来,那丢的脸可越发大。

  徐仲九哈哈大笑,深感找到乐趣,连旅馆臭虫跳蚤咬的红块都可以暂时忽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为躲轰炸,徐仲九带着沈凤书和明芝往有山的地方钻,到后来弃了马车步行,好在他年轻力壮,背一个病弱消瘦的沈凤书不在话下。有枪,两人身手又好,普通的土匪惹上他们只有自己倒霉的份。遇到正规部队,他和明芝拿出身份,还是能要到给养的。

  三人的意见不一致。明芝坚决要把沈凤书送到重庆,然后她去香港跟手下那班人会合;徐仲九无所谓,他劝明芝跟他回上海,乱是乱,但乱世才有他们的机会;而沈凤书自己想去江北,有小部分教导总队的学员跑那里打游击了。

  三个人三条心。徐仲九存心怀柔,缓缓地煨明芝。明芝不是不享受,但只要他提回上海,她便gān脆利落地说不。从前明芝多多少少抱着在“江东父老”前扬眉吐气的心,到现在季家剩她们姐妹四个,那颗心早歇了。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日本人欺得到处逃,如果天天给鬼子鞠躬弯腰,她真是宁可死了。

  树要皮人要脸,她没读太多书,但也知道尊严两字怎么写。

  徐仲九不生气,笑眯眯给她挟菜,冷不防来一句,“到了香港,你还是季老板?”明芝一顿,她当然没这么想。徐仲九又是一笑,“总得有人留下来。”理是正理,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道怎么就有点不像真的。趁沈凤书在背后看不见,他对她眉毛一挑眼一眨。不是个正形,明芝更不能信。

  这套宅院是有钱人家的山间别墅,估计看房子的听说日本人来了就跑了,便宜他们做了临时的主人。院里生活用品一应皆有,更屯着腌jī咸ròu,在外头拔几颗菜就可做饭。有天趁日头好,明芝赶紧拆洗chuáng褥。她穿了身棉裤褂,衬着新长出的头发,很像农家的少年。

  她搬了两个大木盆在院中,坐在小板凳上搓洗被子,水是井里打的。太阳晒在后背上,时间一长,暖融融的有些发痒。

  明芝用肩膀蹭了蹭面颊,发了会呆。

  重庆、香港、上海,三个地名转来转去停不下。按外头的形势,过去的生活回不来,可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明芝生命的前十六年里,容不得她想太多,天地就季家那么点大,老太太、太太、姐姐、妹妹。等徐仲九出现,给她画了个外头的世界。如今算闯过了,要是日本人不打来,日积月累就算比不上顾先生得意,但她也能成个大佬。

  从前只要拿顾先生当追赶的目标,不停积蓄力量。或者顾先生老死,或者长江后làng拍前làng,早晚她、也有可能别的新人去拍翻顾先生。而她成为新的前làng,等着将来冒出来的后làng。

  现在全乱了。

  明芝想起顾先生,倒有些佩服他说走就走的气魄。要知道他这一走,多少新人冒出来,趁机抱日本人大腿上位。但凡放不下名利二字,他就走不成。

  背后传来脚步声,明芝知道是沈凤书,徐仲九走路快但轻,等察觉往往他已经到跟前了。她起身给沈凤书搬了张椅子,又拿了条被子给他盖在膝上。

  经过伤病,沈凤书瘦成一把骨头,提前露出半老的衰弱,说话更是中气不足。有时明芝看着他,简直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怕他怕成那付模样,固然他不喜欢她,但至多有些不耐烦,后来更是手把手教她不少东西,算得上半个老师。

  沈凤书摆手不要,可反对无效,被明芝硬按在椅子里,不由苦笑。

  他想趁徐仲九睡着时跟明芝商量走的事,夹在他们小夫妻当中,实在太过别扭。徐仲九和他说过,上头听说他没牺牲,特意关照要好好送到重庆,将会委以抗日重任。然而沈凤书不想去,他想要的,那种氛围提供不了。反正残躯无所惜,正好用在地方防务上。

  徐仲九有野心,有冲劲,是他素来欣赏的。可这把qiáng硬用到自己身上,沈凤书暗觉吃不消。他打起jīng神,打算跟前未婚妻兼表妹好好商量,但她也不是容易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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