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不断掉落石块,即使跳进水里也不可能一帆风顺。文睿狠狠吸进一口气,这口气要让他撑到漂出山外。地下河无qíng地冲刷着胆敢利用自己的这群人,手腕被绳索勒得生疼,可他知道他们还在一起。
祖少游没法在这么急的水流中保护文睿,那些石块砸进河里,砸到身上,血腥味很快被冲散,但疼痛却依然存在。黑暗中他感觉到文睿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自己,那是一种伤感和期冀jiāo织的眼神。是不是自己的行为让他想起什么人?其实他已经发觉,他刚才的一系列举动没有祖少游的行事风格,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
这条河道很长,长得就像永远无法走完。huáng泉、竹叶青和眼镜豆已经不见踪迹,只剩他俩在亘古不变的黑暗中漂流。
文睿知道,他是祖少游,并非祖天戈。头顶石块大有填平地下河的趋势,他的腿被砸到,已经麻木不觉疼痛。突然,水流缓下来,祖少游用力扯过文睿,将他抱在怀中,覆上冰凉的嘴唇,一瞬成就永恒。
生又何欢死又何哀?能同生共死才是最大的幸福吧。
两人的身体从一个小型瀑布上跌落,庆幸下面河水不深,不过正因为如此,垫背的祖少游骨头都快散架了。
“你没事吧?”文睿的脑袋从水里冒出来,手抵在祖少游的腰部紧张地问道。
“你是紧张我呢?还是紧张那个人?”
印象中,他一直在乎的都是那个人。
也许是错觉,文睿的眸色似乎变深了。祖少游拉着他从水里站起来,两人手腕处已经勒破了皮,血迹被水流冲刷得很gān净。
“我到底是谁?”祖少游微笑。
“你什么意思?”文睿抿着唇。
“据我所知,我除了神经衰弱外没有人格分裂的毛病,为什么我觉得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还在装!”蓦地,祖少游粗鲁地抓起文睿的手臂,“我的记忆,我的经历,我在中国政府的部队里!”
文睿挣脱祖少游的束缚,水滴顺着发根流进脖子,表qíng相当震惊。
“还有我对你的爱。”祖少游看着被挣脱的手,狭长的双眼漠然无神,“那是一个陌生人对你的爱,可我又觉得是我对你的爱。”
“爱?谁的爱?”文睿忽然按住祖少游的双肩。
他是不是已经意识到祖天戈的存在?他口中所说陌生人的爱是否就是祖天戈的爱?虽然从huáng泉的话语中,文睿判断祖天戈爱着自己,可对方从来没有亲口承认。
祖少游笑了。
纵你无qíng,我犹自顾盼。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爱过我?”祖少游问。
135、第 135 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香火鼎盛。寺庙的横梁上有张蜘蛛网,上面停留着蜘蛛,由于此蛛每天受到香火和虔诚祭拜的熏陶,很快便有了佛xing。
一天,佛祖显灵圆音寺,问横梁上的蜘蛛,“你在此地千年可有所感悟?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蜘蛛想了想,说:“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点点头,离开了。
千年之后,蜘蛛佛xing大增,而佛祖再度显灵圆音寺,“你可还好,一千年前的问题你可有另外一种答案?”
蜘蛛想了想,依然回答,“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说:“本座会再来。”
如此这般又是一千年,某天刮起大风,风将一滴甘露chuī到蜘蛛网上。蜘蛛望着甘露,见它晶莹透亮顿生喜爱之意。蜘蛛每天看着甘露很开心,它觉得这是三千年来最开心的几天。突然,又刮起一阵大风将甘露chuī走了,蜘蛛怅然若失,感到寂寞和难过。这时佛祖来了,问蜘蛛:“这一千年,你可好好想过这个问题: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到了甘露,回答:“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主说:“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认识,本座让你到人间走一遭。”
蜘蛛投胎到一个官宦家庭,出落得亭亭玉立。很快,新科状元甘鹿出现在她眼前,她喜不自禁,知道这是佛祖特意为她安排的姻缘。可惜甘鹿并不记得十六年前圆音寺的事qíng,而且奉皇命与长风公主完婚,而她将成为太子芝糙的太子妃。
蜘蛛不吃不喝,生命危在旦夕。太子一往qíng深,细说当日如何一见钟qíng,苦苦哀求皇帝才能迎娶她。蜘蛛灵魂出窍,佛祖于莲台上显灵,问:“蜘蛛,你可曾想过,甘露是由谁带到你这里?是风带来的,最后也是风将它带走。甘鹿属于长风公主,他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段cha曲。而太子芝糙是当年圆音寺门前的一棵小糙,他看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你却从没低头看过它。蜘蛛,本座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文睿从未见过这样的祖少游,就像有人熄灭了他眼底的星光,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爱过我?”
文睿低头检查身上的伤口,天快亮了,朦胧的微光落在翠绿的树叶上,看不见那人的脸。
“文睿?”
“走吧。先找到huáng泉他们。”文睿身上仅存一把军用匕首,一个手电筒,一把微声手枪。
祖少游立在原地,脸上挂着挫败的表qíng,他的人生一帆风顺,文睿却是他求而不得的人,是他最大的失败。文睿开始辨别方向,huáng泉他们可能从瀑布另一侧跌落,但肯定不会漂得多远,走上一段距离后会遇到。他原本在实验室爆炸的那一刻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只不过真想……真想再看他一眼……
山中爆炸,如果说没有惊动老挝政府想必不可能,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人屁股后面还追着残存的赤色黎明恐怖分子。文睿和祖少游一路向北,北方是祖国,但不是祖少游的祖国。半天后,文睿在雨林中发现huáng泉留下的暗号,原来他们出来时已经遇到一小股火力,没有武器,只得仓惶而láng狈地逃亡。现在想来,莫非孟然进入实验室前留下了什么命令,即使自己死亡,也要他们陪葬?
石彬达?
文睿想起唯一没在实验室露脸的人。石彬达几次三番跑来暗示,他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qíng,但是……
孟然抓了裴喆,文睿不知道这个消息。
眼镜豆知道,他汇报了上级。石彬达在实验室爆炸之前已经秘密行动,因为孟然怀疑祖少游。方卓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致使孟然抓不到什么把柄,一直只是怀疑。石彬达的示好有安抚作用,想要稳住文睿他们而已。
总之,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任何作用了。
文睿感到祖少游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在充满危险的雨林中奔跑,很久之后,他会在闲暇的时候想起某个清晨,那个与自己共同逃亡的人不是祖天戈,而是祖少游。
文睿的双腿开始溃烂,没有药,只在雨林中找了些用得上的糙药,他慢慢变得不能行走。祖少游把他背在背上,手里捏着捡来的树枝做支撑,随着时间的流逝,祖少游体内的药xing也发作了。很久很久,他们没有遇到河流,雨林中毒物众多,高温容易滋生细菌。文睿拧紧清秀的双眉,盯着自己的双腿,心想或许是报应,报应祖少游废了张涵一双腿,他替他偿还。
除了必要的话,祖少游几乎没有吱过声,更没有正眼瞧过文睿。夜里,他会做梦,梦里他会笑,可醒来后马上变得bào躁无比,虎视眈眈瞪着文睿,脸上的表qíng就像要杀死什么人。终于,祖少游把新摘的芭蕉叶拿给文睿,眼底雾气沉沉,“把你扔在这里,我也许能活。”
文睿望着芭蕉叶上的露水,晶莹、圆滚、透亮,仰起脸舔了舔gān裂的嘴唇,“好。”两小时后文睿开始发烧,即使是特种兵也承受不住这样恶劣条件下的煎熬。迷糊中,他能感到祖少游在呼唤他的名字,耳边风声呼呼,脸颊有过一阵剧痛,但很快被人温柔的抚过。
祖少游很庆幸他们没有从排污管道中带出埃博拉病毒,文睿的高烧完全是由双腿溃烂细菌滋生引起的。他背着他在雨林中四处寻找水源,体力不支摔倒后,他的手掌裂了很大一道口子。如果再寻不着水源,光靠露水,他怀疑自己会死在文睿前面,他死了,文睿怎么走出这茫茫雨林?如今是旱季,可见老天爷都不肯帮忙。
由于文睿陷入昏迷,huáng泉留下的暗号也已消失,祖少游只能靠自己一路北上。他在几颗榕树间找了个天然树dòng,地面铺了几层厚厚的芭蕉叶,利用文睿教给他的知识摘了驱虫糙摆在一边。背着文睿行走已经力不从心,他只能自己出去寻找水源,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意志力会这么坚qiáng,如果换在以前,没有药物支持的他肯定连手指都不愿抬。
这几夜,他不停地做梦,梦的内容不尽相同,但主角永远是那两个人。
文睿和他。
他不是他,是祖天戈。
祖天戈的记忆在他的意识里复苏,应该说他主动想要接触这段记忆。他看到文睿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的一面,甚至还有更久远的记忆,青葱岁月,长着青chūn痘的少年们。他突然明白,他得不到文睿,此生无望。
文睿不是没发过烧,可这次最厉害,双腿疼痛难忍,恨不得拿刀给锯掉。
“文睿。”有人喊他的名字,嘴边清凉一片。
没想到祖少游真的找到了水源,积存在洼地里,仅仅一小口。
“喝不喝?”我可是喝自己的尿。祖少游一脸嫌弃,可惜文睿看不到。
这个青年一直qiáng大得令人不敢直视,文睿代表了中国特种兵在祖少游心中的形象,他们非人,他们坚忍,他们还出奇地热爱中国。
“我不是很明白。”祖少游把文睿抱着怀里,下巴抵着对方沁满汗水的额头,身体微微抖动,“做了这么多天的梦,我在想,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死了,祖少游已经死了,祖天戈在国安时的记忆虽然断断续续,可他不是傻子。那些在指间悄然流逝的时光,初见时的冷漠、轻挑、傲慢,还有误解和争吵似乎都美好得不似真实。从中国到老挝,再从老挝到中国,一段祖少游永远无法忘记的记忆。
人生若只如初见。
文睿咳了几声,不顾高温将身体蜷进祖少游怀里,没了刺鼻的古龙水香味,只有令人熟悉心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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