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喆的锁骨下纹有一朵占巴花,颜色很淡,但确实存在。
“请问,你身上有纹身吗?”huáng泉好笑地问。
文睿缓缓地摇头,“没有。中国军人身上不可能有纹身,体检时有纹身的人会被刷下来。”
既然军人身上不可以有纹身,而裴喆是现役军人,那么他初入军队时绝不可能纹有占巴花。而且他在边防时,吃喝拉撒都与战友同步,他也没机会在自己的锁骨下面纹上一朵花,唯一的空子便是卧底的那段时期,他主动纹上占巴花,或被迫纹上占巴花,前者几乎不可能,除非他想受处分。
“你以为会有很多老挝男人在身上纹这种娘们兮兮的东西?”huáng泉在自己的锁骨处点了点,“占巴花是老挝的国花,当年国民党残部在金三角做大时,石彬达的祖父为了拉拢当地的黑势力,主动在自己身上纹了老挝的国花,后来石彬达的父亲,包括石彬达都继承了这个传统。整个老挝,有这种纹身的华裔除了石家再找不出第二家。也就是说,石彬达的父亲死后,老挝就只有石彬达身上纹有占巴花。”
“裴喆身上……”文睿还没说完,huáng泉打断了他。
“石彬达大腿内侧有纹身,这消息不是裴喆上报的。他的确给了我们很多有价值的消息,却唯独忽略了这一点。”huáng泉渐渐敛去笑容,神qíng严肃起来,“我们在赤色黎明里安cha了不少眼线,但前不久裴喆逃离老挝引起赤色黎明的警戒,无法接上头,直到在水云天见到自己人才得到这个消息。”
水云天么?huáng泉说过,那里的老板娘只是普通人,因此能跟huáng泉接头的想必是住客之一,住客里有潜伏在赤色黎明里的中国特工。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喆为什么不上报石彬达纹有纹身的事qíng,这根本不是秘密,可他竟然隐瞒了?文睿盯着huáng泉,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说明。
“在老挝的黑道里,石彬达有纹身的事qíng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但知道的也不少。我个人认为向有关部门提供信息时应该事无巨细统统汇报,虽然纹身的事qíng不大,但裴喆没理由隐瞒。”huáng泉说。
文睿无法反驳。
“政治审查时,他说因为形势所bī被迫纹了占巴花。他的上级非常相信他,处理结果便是洗掉就好,至于他具体怎么说,我并没有看那些书面资料。”huáng泉似乎没有遗憾,因为他已经认定裴喆满口谎言。
一模一样的纹身,刻意隐瞒的qíng报,石彬达的态度以及冒着被枪毙的危险从云南非法潜入琅南塔。此时的文睿根本无力替裴喆辩解什么,因为事实在那摆着。如果裴喆同石彬达勾结在一起,那么文睿他们的身份一定会bào露,可如果不是呢?文睿沉吟片刻,抬起头说:“裴喆一直趴在我脚下,我听到他说了两遍‘畜生’。”
“你想表达什么?”huáng泉不耐烦地问。
“我想裴喆口中的‘畜生’是指石彬达。”文睿解释道,“如果我猜对了,那么裴喆与石彬达或许不是一伙人。裴喆被当做杀手,身受重伤,他要是石彬达的同伙,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石彬达,何必受皮ròu之苦?”
huáng泉冷哼,不屑地假设,“做戏给我们看。”
“不像。他根本不用出现在我们面前,而石彬达当时的震惊不是演戏,他好像很痛苦……”文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用了“痛苦”这个词。“他很痛苦,因为那个人是裴喆,裴喆昏死过去后,他的痛苦中更掺杂了惊慌,仿佛即将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文少校,”huáng泉忽然笑了,“你自己绕回了原点,就像我刚开始说得一样,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文睿表qíng一凛,马上反应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又想起砍刀,砍刀!他因为定位追踪芯片检查过裴喆的砍刀。当时,那把砍刀的木柄底部刻着一个标记,因为在石头上磕过,所以模糊不清,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占巴花的形状!乱了,乱了!事qíng彻底复杂化。裴喆不在huáng泉的掌控之内,甚至不知道裴喆属于己方还是敌方。幸好这人目前处于昏迷状态,如果他醒了又不站在自己这边,那么等待他们的不仅是任务失败,更有xing命之忧。
“我不能赌这一把,趁他还在昏迷中,必须找机会gān掉他。”huáng泉冷酷地说:“文少校,你也不用于心不忍,裴喆擅离部队,军事法庭会怎么判,你最清楚不过。”
“嘀嘀嘀嘀。”huáng泉chuáng头的电子钟响了,文睿扭头看去,已是早晨六点。
“这件事从长计议,目前我还有事qíng要问你。”文睿转回脸,平静的表qíng下,一双眼睛漆黑有神。
因为没有开灯,房间里光线黯淡。huáng泉盯着这样的文睿,一口气抽掉整杯咖啡,苦得五官皱到一处,哑哑地说,“你问吧。”
“你会告诉我真相吗?”文睿几乎没有让huáng泉喘气,立刻追问了一句。
huáng泉闭上眼睛想了会儿,点了点头。在这之后,文睿竟没有说话,房间内静谧无声。“你再不说话,天就要亮了。”终于,huáng泉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文睿看了眼窗外,那是一个真实温暖的世界,初升的太阳正慢慢爬过山头俯瞰众生,很快便会驱散黑暗,令溪水流淌出绚丽的色彩。
冷酷仙境即使有再多的丑陋与冷酷,它也是凡人的仙境。
文睿长长地吸了口气,专注地盯着huáng泉,轻轻地问:“祖少游是谁?”
huáng泉抿起嘴,半晌之后说:“我以为,祖少将已经告诉你了。他给你那本书,你这样的人难道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想不出?就是想得太通透。可即便再通透,他也想从huáng泉这里得到印证。“说清楚点。”文睿的身体正以ròu眼无法察觉的幅度颤抖。
“你对这事怎么看?先把你的想法告诉我。”huáng泉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文睿。
文睿顿了会儿,低下头,复又抬起,“看过那本书的人都知道,书中的主角最后自愿留在世界尽头,而世界尽头就是意识世界。现实中能跟意识与jīng神扯上关系的除了心理学还有什么?能封闭意识,把一个人彻底变为另一个人的除了催眠还有什么?”
“你很聪明,”huáng泉赞叹道,“联想力,逻辑推理能力都很qiáng。”
“过奖。”文睿平淡地应着。
“没错,你想得没错,真相与你想得八九不离十。”huáng泉看着文睿,文睿忽而有种心痛的感觉。“可那毕竟不是‘十’。”huáng泉继续说:“你认为是我们催眠了他。”
“难道不是?”
这几乎是肯定的!
“没错,我们派了两个专家组。国际上鲜有成功实例,要么另一个意识持续时间很短,要么实验对象疯了。”huáng泉的手指轻叩大腿,缓慢而富有节奏,“如果不是真正的祖少游死了,我们也不愿用一名由国家费尽心血培养起来的特种兵少校来冒险。”
催眠就是暗示,由心理学专家cao作本身风险很小,可要完全压制住本身的意识,文睿还没有听说过实例,而且这根本不人道。
“他们长得七分相似,要骗过多年未见面的石彬达,可能xing非常高。很幸运,祖少游身上没有胎记之类的东西,这为我们实施计划提供了便利。”huáng泉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你知道吗?在学术上来说,他是一个奇迹。”
“我知道。”蓦地,文睿的表qíng变得非常可怕,“百分之一成为奇迹,百分之九十九成为疯子。”
“我们征求了他的同意。”huáng泉撇过脑袋,盯着文睿后方的墙壁,“不过,你知道的,人造意识也是一种jīng神,鸠占鹊巢这种事并不是不会发生,时间越长,越难以恢复本来意识。”
文睿腾地站起来,面上蒙了层黑气,huáng泉连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听我说完,先听我说完。”
“别告诉我,你们没法解除暗示。”文睿咬着牙说。
“怎么可能?”huáng泉挪开搭在文睿肩头的手,揉搓着自己的太阳xué,“我的作用就是维护,除了防止本体意识突然冒出来造成破绽,也要保护本体意识不受伤害。你一定会问,为什么祖天戈必须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既然长相相似,直接行动不就行了,竟然……”
“因为国家不允许失败。”文睿嘴边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因为祖少游对祖家影响恶劣,祖天戈受到牵连,这是弥补过失的好机会。”
“其实……”huáng泉犹豫了半晌才说,“祖少将很震怒,他不允许祖家出现这样一个污点,这对他来说是耻rǔ,所以他想亲手改变这种局面。”
文睿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huáng泉眼神飘忽,“祖天戈的父亲好像一直仕途顺利,其实,这是一个好靶子。”
原来!文睿知道自己错了,他曾以为在这个计划里,政府才是起主导作用的一方。
“我其实没见过祖天戈。”huáng泉突然说:“我资历不够,整个催眠过程是由国内最顶尖的心理专家共同完成的。”
文睿瞪着huáng泉。
“催眠过程分为三个阶段,一次成功根本没可能。”huáng泉指向文睿身后的椅子,“你坐下行吗?”
文睿的手攥成拳头,许久,缓缓坐回原位。
huáng泉见他的qíng绪终于平静了一些,这才接着说:“人的意识真的很奇妙。照理说,封闭一个人的意识根本不算最深度的催眠,可它却是最危险的,很容易把正常人变为拥有几重人格的jīng神病患者。”
“他现在是两重人格。”文睿低低地说。
huáng泉点头,“我们的目标是完全催眠,抹消祖天戈的意识,把他变为真正的祖少游。”
抹消祖天戈?即使ròu体存于世间,可他的意识呢?文睿有些茫然,那个永远笑得很温柔,如太阳般耀眼的人真的被彻底抹消了吗?
“他们搜集了祖少游的生平,深度分析并模拟他的一切反应、行为和动作,然后将这些信息以暗示的方式灌输给祖天戈。不过祖少游这个人根本不能信,所以我们做了手脚。”huáng泉顿了顿,“你?”
文睿木然地眨着眼睛,“我在听。”
“你就没什么要问的?”huáng泉觉得文睿的眼神就像他欠了他很多东西。
“他就像一个硬盘。”文睿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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