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缺乏锻炼的何心远逐渐喘不上来气了,他的双腿像是灌铅了一样,机械的向前迈着。池骏费力的拉着他,在察觉到他渐渐丧失力气后,池骏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与此同时,那只危险的狗已经吃gān净了它面前所有的东西。
何心远觉得他们已经跑了很久了,其实他们只跑了一分多钟而已,不过因为全程都在冲刺,所以他肺部的空气渐渐不够用了。
狗甩下破烂的饭盒,迈步追了上来,虽然它现在只有三条腿在支撑着它,但速度依旧比人的速度快很多。
这几个月来,它已经习惯了三条腿的生活,它不习惯的,是面前这些走来走去的人。
很快,或者说非常快的,野狗追上了他们。
何心远可以清楚的听到它的ròu垫踏在柏油路面上的声音,甚至能够听到它嘴里的口水落到地上的动静。
距离终于缩小到一米以内了。它怒吠一声,目露凶光,猛的跃起,向着最弱的何心远扑去。就在爪子即将触碰到他领子的那一刻,池骏反应迅速拽住何心远,抱着他就地一滚。两人相拥着滚出去三米,池骏把何心远的头按在自己怀里,直到后背撞到路旁的松柏时才松开手。
扑了个空的大狗落地后很艰难的用三条腿扭转了方向,它没有泄气,甚至不需要休息,就再次向着跌倒在路旁的两人冲来。
池骏把何心远推到树后,一人迎向了发疯的野狗。
这绝对是池骏见过的最凶残的狗了,他平时在路上见到的宠物犬,即使脾气再坏也不会对人利齿相向,但这只狗仿佛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呲着尖利的牙齿,露出了腥红的牙龈。
池骏赤手空拳,哪里对付的了这么大又这么疯狂的狗,一时不察,他羽绒服的袖口就被叼住,狗不假思索的直接甩头,他手臂上的布料被完整撕扯下来,里面填充的羽绒像是从山上滚落的雪花似得落了一地,甚至随着他前躲后跑的动作,飘的满天都是。
池骏心惊胆战,刚刚是运气好被它咬到了胳臂上的衣服,如果运气不好,被撕烂的就是他的手臂!
想到这里,他顿觉毛骨悚然:“心远,你快跑!这里有我!”
何心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急到满脸泪痕,他看着池骏独自一人面对险qíng,几次想上去帮忙,可硬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加入战局的时机。
狗的反应能力在人类之上,更别提一只被仇恨驱使的狗了。
它每次扑咬都让人防不胜防,那双尖利的牙齿一次次在池骏的衣服上划出伤口。
池骏灵机一动,拽下腰上的皮带,把皮带尾系在手里缠了两圈,然后他抡起胳臂在空中兜出巨响,妄图用这个简易武器正面硬扛。金属制的皮带扣砸在ròu上奇疼无比,狗没躲开,生生挨下一击,它哀号一声,吠叫在路上回响。
何心远抓住这个宝贵的时间,咬牙奔离了现场,不过他并不是为了逃难,而是为了去般救兵。
他们刚刚一路走走跑跑,已经越来越接近池骏所住的那个校区。刚刚何心远看到拐角处有小区大门霓虹灯的光芒,想必会有值夜的门卫等在那里……
终于,在野狗完全扯烂池骏手里的皮带前,何心远终于带着小区的保安匆匆赶到。
池骏身上挂了彩,他一边眼皮被划伤了,汩汩的血流了满脸。而最惊险的是,他双手扯紧皮带挡在胸前,在狗扑来的一刹那,把皮带横着塞进了野狗那大张的嘴巴里!
保安队长认识这只狗,惊叫:“这不是抓捕队最近在抓的那只伤人的土狗吗!”
一边说着,他招呼下属一同打开警棍的电击按钮,从后面包抄,在狗还在和池骏纠缠时,两只橡皮电棍呲呲响着,同时电向了大狗的身体……
它轰然倒下,无力的侧摔在地。它四肢因为电流的原因抽搐着,虽然它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能力,但是它依旧清醒。
直到这时,何心远才能够细看它自始至终蜷缩起来的左后腿。
他垂下眼眸,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有冰渣落下。
……一只炭黑色的箭杆穿透了它的大腿根部。
是的,又是一支他妈的该死的弩箭。
箭杆的尾端已经被它自己咬断了,然而锋利的箭头只被它折弯了一点点,那箭头刚好抵住它最柔软的小腹,它每迈出一步,那箭尖都在它luǒ露的生殖器上划出一道利口,现在那里已经被完全划烂了,它几乎失禁,淅淅沥沥的尿液不受控制的从那里淌出来。
很难想象,它是怎么在这么大的痛苦中保持敏捷的速度,又是带着怎样的决心追逐两个陌生人。
而被箭she穿的地方伤口已经重度腐烂,肌ròu大面积坏死,表皮上还有结痂后又被它自己蹭开的痕迹。一股恶心的腐臭味从伤口处传来,它就像是一具能够行走的活尸,唯独双眼还染着仇恨的光。
何心远低声道:“这伤口至少有三个月了。”
原来它并没有狂犬病,它也没有疯。
它只是恨着所有人类而已。
第四十六章安慰
池骏脱力的坐在地上, 被皮带紧紧缠着的右手被勒的发紫。
他眼皮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他费力的抬起左手想要擦一下,结果却发现中指居然有近半指甲被撕裂了。
他恍惚的回忆起来, 刚才在与野狗搏斗时, 确实手指险之又险的从它的犬牙旁划过, 估计是那个时候被拽掉了指甲,又被撕下了一小块指腹ròu。
除此之外, 他整个人都láng狈不堪, 羽绒服被撕的一道一道,身上净是白花花的羽绒和混杂在里面的棕黑色狗毛。
何心远匆匆跑到他面前, 刚巧他外衣的口袋里有半卷绷带, 他鼓起腮帮子飞快的chuīgān净池骏伤口上的脏土, 用绷带暂时制住了血。
明明他在工作中见过无数更为严重的外伤,但面对池骏身上的小伤口时,他却意外的胆怯了。
池骏看着他颤抖着双手为自己包扎,想要逗他笑。
“心远, 你觉没觉得咱们每次出来都会碰到和动物有关的意外?下次约会咱们不如直接约在动物园, 说不定能引起动物大bào动呢。”
只可惜他因为疲惫, 说话断断续续,一个包袱抖出来,落地的声音听着像是棒槌。
何心远还在低头帮他整理着绷带,可惜现在缺少止血的药,源源不断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涌出,没一会儿就把一层层的绷带染红了。
十指连心, 但池骏不敢叫痛。
池骏说:“你怎么不笑,这个笑话我是不是说的太烂了。”
何心远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眼睛里盛满了水,雾蒙蒙的。
忽然间,何心远靠过去搂住了他。
何心远抱的是那样的紧,池骏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被他挤gān净了,可同时,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小区的保安给负责追捕流làng动物的城管队打了电话,通知他们那只伤了孕妇的狗已经被电晕了。毕竟是上过报纸的事qíng,城管队的两名队员迅速赶到,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捕网、束缚带和冰冷的铁笼。
大晚上被从被窝里叫出来的感觉很不好,两名城管脸色yīn沉。他们绕过地上已经昏迷的野狗,走到受伤的池骏面前,问他:“我们送您去医院吧。”
虽然语气不太好,但很尽职尽责。
池骏说不用了,现在血逐渐止住了,他自己会去旁边的医院fèng合包扎。
城管点点头,压低了帽檐:“那您尽快去吧,我们要忙了。”
他们一个人兜起捕网套住那只已经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的野狗,另一人拿着束缚带绑住了它的四肢,又在它长长的嘴巴上绕了几圈,确保它不能再张嘴咬人。
他们自然也见到了它后腿上的弩箭,其中一个年纪轻些的愤愤不平:“这都是第几只了?这种心理变态的人出门要被车撞死的!”
年纪大的那位没说话,他拖着狗脖子上的锁套,沉默的把它搬上了车。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何心远于心难忍。
虽然刚刚才被这条狗攻击过,但何心远却很难厌恨它。
它确实伤害了人类,可在此之前,人类伤害了它。
池骏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你要想帮它的话就去吧。”
“可是你……”
“我没事,我不会和一只狗计较的。”
何心远追了上去。
“它腿上有伤,我是那边认真宠物医院的员工,我们可以免费帮它做手术。”何心远怕两名城管不信,还掏出兜里的工作证给他们看。
他急切的说,“我们有做过这类手术的经验,很成功,如果及时治疗的话它的腿有可能复健……”
“手术?它不需要手术。”年轻的城管遗憾的摇头,“根据规定,有过多次伤人前科的流làng狗必须jiāo由我们处理。”
他怕何心远听不懂,特地咬重了“处理”二字。
何心远忙说:“如果它不是流làng狗呢?我可以收养它!”
这次是年纪大的城管开口了:“……您是shòu医,应该比我们清楚,这种大型流làng犬是很难纠正它们的行为的。您心善,您觉得它可怜,想对它的生命负责,可是它伤过的人和动物,您能对他们的生命负责吗?”
何心远词穷。
这个道理他一直都懂,他虽热爱动物,却不盲目。
他嘴唇微动,轻声问:“那……到时候能让我送它走吗?”
“谢谢您的热心,可我们有官方shòu医协助我们的工作。”
※
因为记忆力下降的原因,何心远一直都是靠记日记来记录生活中的事qíng。刚开始他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记,等到工作了,见到的事遇到的人多了,他便给自己提了个要求,那就是永远不记录让他感到难过的事qíng。
他希望他每次翻开日记,阅读曾经的故事时,看到的都是温暖而可爱的事qíng。
可他是人,又不是定期释放空间的电脑回收站(而且就算是回收站也删不gān净啊),某些悲伤的事qíng因为印象太过深刻,依旧会留在他的记忆里。
就像现在,虽然距离被野狗袭击的晚上过去了好几天,可何心远仍然被那件事影响着,甚至晚上做梦时也会被模模糊糊的影像吓醒。在梦中,他先是被疯狂的野狗追逐,然后突然间会有一只巨大的弩箭穿透它的身体,把它残忍的钉在墙上。
这件事何心远并没有告诉池骏。
一方面是不想让池骏为自己的jīng神状态忧心,而且池骏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他实在无法厚着脸皮告诉池骏自己居然因为一只伤过他的动物,导致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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