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这个?”那个中年的神父看看孩子问道。
“你喜欢?”母亲于是低头去问那孩子,耳边,长发垂了下来。
“我喜欢。”小男孩儿,睁圆了眼睛。
母亲摇摇头,轻声叹息,“这孩子喜欢的,都是忧伤的旋律,或是盲人的歌曲,或是夜里的调子……”母亲对牧师说。
教堂里,那男人继续向前走,穿过了明暗相间的廊道。
歌声继续响着。
--圣经上说,纵使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必怕害,因为你与主同在。
回首往事,他几次从绝地走过,不管是达拉斯风雨如晦的yīn影下,还是都市战场的枪林弹雨里,如今他又回到这里。
圣坛前,他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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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再次从手里的圣经上抬起头。
他看见那个男人注视着穹窿顶下圣洁的壁画,慢慢穿过了过道,走向中央,到了圣坛前。
男人的视线,长久地落在了那十字架上。
圣坛上,那受难的耶稣,痛苦地背着那沉重十字架。
耶稣脸上的线条,痛苦的神qíng,雕刻得细致jīng微,惟妙惟肖。
那年轻人仰起头,长久地看着那神qíng。
他想起了那个叫希金斯的,对他的折磨--那些种种不堪的段落,那必然也都是由于他自己的过错。
--所有的过错,都是他自己的过错。
他身上的罪孽洗不gān净。
每天,白天,有光的时候,他总要用多少的jīng力才能维持他不显出原形。他低头看看自己,也许哪个角落,那个老宅背后,某一天,人们也会发现有一个跟他一样的画像,早已丑陋不堪。只要有人一刀刺下去,他就终于能解脱了。
而那些夜晚,噩梦从未停止。
多少月光皎洁的晚上,或者风雨如晦的午夜,他从噩梦中惊醒,满脸泪痕,他从没吐露。
而他还曾经痴心妄想过感qíng,妄想过“人”的生活。
所以--男人抬起头,看向那圣坛,他怎么能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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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转身向背后看了眼,透过大门,看见门外朦胧又遥远的光亮。
这小镇在新泽西和宾夕法尼亚的jiāo接处附近。大门外面,他知道,有一个有喷泉的小广场,广场上有鸽子在咕咕地散步。
朦胧中,无数往事一闪而过,那日光下的婚礼、汽车、电话、少女、西装的人群、父亲、叔叔、喧嚣的婚礼音乐,大提琴、旋转的长大裙袂。
忽然一切又转瞬即逝。
他转过身来,眼前,依然是肃穆的教堂,幽暗的回廊,受难的耶稣。
圣坛上,周围所有的地方都显得暗淡,只有一大片光,透过大弦月窗,洒在那十字架上。
他静静地注视着它。
上帝用地上的尘土造人。Rene默默地想。
所有的人在上帝面前都一样;
你我皆是用尘土造成。都要死去,归回尘土。
他像个虔诚的教徒那样,注视那圣像。
脸上一时显出无尽的悲愁。
那年轻人脸上的神qíng,渐渐引起了牧师的注意。
远处,牧师疑惑地放下了圣经,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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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我知道,我罪孽深重。
我已经杀了很多人,现在还要去杀人;
我曾害死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做过很多错事,还有有背人伦的事;现在我还在错事。
我罪孽深重。无法请求你宽恕。“
他深深地垂下头。
“我知道我很多年没来看过您。
在过去三十几年里,我知道,莱恩,Jack,你让他们都死了。
现在轮到Anton。
我从没有乞求。
现在我来这里,向你企求。
求你不要让他再死了。我愿意用我的任何所有来换他如果能让他不死,我愿意从哪来回哪去。
如果您认为我从地狱来,我可以回到地狱去。
如果你需要我消失,我可以像烟雾一样消散。
我可以不再要任何面目。
过去十几年来,我唯一的目的,是希望能重新做人。
如果可以让他不死,这个我也可以不要。
我知道我早已罪孽深重,我不配向你祈祷。
但是,这是我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来向你请求。
他们说,你就在那儿注视着。
这片大地上所有的罪恶与哀愁你都能看见。
如果你还在那里,我请求你,不要让他死。
如果你还在那里,我请求你,重新给他的生活快乐和希望。
我愿意拿我的灵魂、ròu体,我的过去将来,我自己能拥有和可以支配的一切来换取。只求你让他能够继续,单纯快乐的生活下去。““我只为他一个人,向你祈求。”
他静静地低下了头,许久,“我的母亲,我的哥哥,他们能照顾自己。
我知道,他们和斯特林奇的冲突无法止息,所以我从不为这向你请求。““至于我自己,我知道--”他重新看向那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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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
Rene回头看了眼,身后,教堂门外,阳光下,有小孩子喊叫着跑过去,童稚的声音一闪而过;门边,有鸽子被孩子脚步惊动,溜进了教堂。
他转回头,教堂里,却依然昏暗而肃穆;角落里,甚至有些yīn暗。
眼前--他不动声色地转头再次看向那耶稣。
圣经上说,即使天使犯了罪,神也没有宽容,曾把他们丢在地狱,jiāo在黑暗坑中,等待审判。
那个女孩子曾给他讲,东方的佛教说,“时无间,空无间,受苦无间。犯五逆罪者永堕此界,尽受终极之无间。”
“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至于我自己--”Rene于是,继续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不会给我机会,看见那匹马时,我就明白了!
因为你已经给过我那么多,我都没有珍惜。“
“我从不为自己祈求。”他想起他被毒品折磨的日子,没有尊严的日子,想起失去神志的日子,想起那过去一次次受伤的日子。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那都是我的过错。”
“我也清楚,我无法为了屈从,向你祈求或是改变初衷,我无法做到,”他看向那十字架,“即使对着的,是你设定的命运!”
“那么,我就在地狱里等着跟你再次碰面!”他的眼神忽然充满力量。
“我和我的罪过,一起等着你的惩罚!!”
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向那无qíng的十字架。
牧师走到年轻人身边,在他身边站了很久,注视着他,许久,开了口,“孩子,你要忏悔吗?”
那年轻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不。”他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老牧师听见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那么,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年轻人。”牧师迟疑了一下,关切地注视那双眼睛,缓缓地问道。
那双刚才深陷水火的眼睛转了过来,看看眼前牧师,忽然抬起头盯视向那十字架,目光一时犀利如冰,澄澈无比。
“替我告诉上帝,我在地狱里等着祂!”
牧师愕然,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就在那时,眼前衣袂一飞,黑衣人已经转身,提着手里黑色长箱子,消失在空寂地教堂大门边。
惊起了脚下的鸽子。
在他背后,歌声再次缭绕响起,在高耸的穹窿里徐徐上升,直达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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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车穿过东北部的平原。天上乌云翻滚。
车在一幢宅院前,停了下来。
“Roderick先生呢?”Anton匆匆问道。
“他去墓地了,你直接过去吧。”有人引领着他向宅院深处走去。
——待续——
第151章上
Anton跟著Roderick的人向前走去。
头顶,天yīn沈得厉害。这一年,大西洋洋流明显提前了。
“在那里……”有人低声指引著他。
远远地,Anton看见了墓园里踱步的Roderick,他走了过去。
“抱歉,让你跑了这麽远,”Roderick看见他,先开了口,“因为只有今天这半天是我自己的时间,下午我就要飞欧洲。”
“不,没有关系。”Anton看著他说。不知道为什麽,Anton觉得Roderick今天的目光有点yīn翳。
“其实,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Roderick看了眼Anton,低声说,“哪怕你最近过不来,我就让他们提前给你安排了。”
“……”Anton看看他,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歉意,“我还有一些别的事qíng,想跟你说说。”
Roderick回头看看Anton,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冬季gān坼的枯枝踩在脚下,发出坼裂的响声,墓碑周围的常青树,在风里也显得萧瑟。
“我的人在查几宗案子,科林斯的案子,尼奥的案子。”Anton看著Roderick说,“发现其中有个别人可能和你的手下人有牵连。”
Roderick点了点头,停了下来。
Anton看见Roderick的眼神幽暗了下来,他等著Roderick开口。
然而,Roderick却眯起眼睛向周围看去,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阵风chuī过,乌云压顶的墓园上,林间树梢、地上高大的蕨类植物,一片波涛起伏,飒飒有声。
“这是我们家的一个小墓园,外面没有人知道。”Roderick眯起眼睛,徐徐地开了口,“葬的……葬的是我们家里,那些进不了正式墓地的。”他轻声说,“除了老宅,我有时也会到这里转转。”
Anton心里忽然莫名地一沈,他看向那一座座陌生的墓碑──Anton知道,这个家族历代里那些自杀、或是不光彩死去的、或是所谓“死因不明”的、不曾得到牧师临终祈祷的逝者,都在这里了。那是一个家族几个世纪的创痛,此刻全在他的眼前坦裎了。
寒风中,那一座座灰色的石碑显得越发冷硬,石上的纹理也异常清晰。
Anton看著它们和其间穿梭的路径,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起──他觉得他好像来过这个墓地。
“那里是我叔叔。”Roderick继续说下去,他指了指角落,“EdwardMacLaren。你听说过吗?”他轻声说,显然并不需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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