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二十多年了,随著时间的流逝,信任只会越来越薄弱,当他成长为一个明白所有残酷的成人後,他都已经不再为那些可怜的,微薄的信任感去找什麽借口了,而是主动回来,把自己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让他们束缚。
就像他心甘qíng愿让他哥把他对他的爱作为武器一样,对於这些,他总是有自知之明,并且竭力不让对方为难。
这种已经不能再流动的,就像空气一样极其自然存在的感qíng,谭少觉得,如果死了,或许能带走一些吧?
可只要活著,不管活在哪里,活在谁的眼里,他到底是舍不得让他哥为难的。
他们不怎麽说话,一个多星期来,就算躺同一张chuáng上,谭少也好,范宗明也好,都没怎麽说话。
只是吃饭时,范宗明帮他挟挟菜,勺下汤,并没有太多jiāo流。
范宗明去医院检查回来,谭少也没有过问过。
谭少已经不习惯对范宗明去表达一些什麽看法,他一次次独自熬过来活著时,靠的是自己,而这些,教给他独立生存的人就是他哥。
所以,他好好解决自己的问题。
他哥也如是。
这种状态其实是极其不正常的,但很显然,他们过的不是正常人的生活,而正常的感qíng也被他们所撇弃,现在这样谭少觉得倒挺好的。
他们找到了最安全,也最适合他们一起的方式。
没有幼稚的胡闹,没有立场分明的争取,一切都平静安静。
范老司令跟儿子下棋时,问了他一句:“现在处得怎麽样?”
范宗明落了子,抬头对父亲说:“他不习惯我。”
老司令讶异:“怎麽回事?”
“他,”范宗明咳嗽了几声,揉了下头,直起了身体半躺在椅子里好一会才沈稳地说:“他已经不再计较我怎麽对他了,也就是说他对我没什麽要求了。”
“嗯?”老司令敛起了眉,“到底是伤了他的心了。”
范宗明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哪次没伤?他就是没喊疼的力气了,这次连喊疼的想法也没有了。”
“他过於重感qíng了。”老司令吃了范宗明一子棋。
“他全都知道,爸,”范宗明回敬了他一子棋,“就是因为过於清楚,所以就算力气全耗光了,他还是回来了。”
“你亏欠他了。”老司令淡淡下著评语。
范宗明模糊地笑了一下,没有再接著说话。
“你打算怎麽办?”临走时,老司令问他。
范宗明淡淡地说:“随他喜欢。”
“你没告诉他,上次是瘳部要弄你下台,借他行事?”
“他知道,他只是厌倦了他一直处在第二位……爸,他只是厌倦了,也明白了,彻底放弃了。”说完,范宗明上了去医院的车,疲惫地闭上了眼。
车子路过一处他们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时,他摇下了窗,孤独突然像毒蛇一样在他身体恣意地噬啃著每一处细胞……窗外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不再是他们小时候那处景样了,而他的恋知,也一样改变得不成模样了。
爱这个东西,总是想让理智去战胜它,可到了最伤心处,才发现,爱的伤是无药可解的,谁也没有能力能让两个人忽略其它能一直爱到死。
人总是贪求太多,要得太多,面对你越爱的那个人,你贪求的,要的更像是没有底限,老觉得等事qíng好转了,你会回报得更多。
可是,这样往往会弄巧成拙,人心不是橡皮,老是能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他哥有两天没回来,谭少想了想,还是决定没问。
没人说,那还是不必问吧,他哥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再知道也不迟。
免得多问了,有些人就心惊ròu跳的,他是回来安生过剩下这点日子的,不想再与谁作对。
再说,他身体也不是很好,jīng力有限,偶尔睡一觉醒来jīng神好点,也还是带著点倦怠……一退休,人懒下来,jīng气一松懈,本来就像盘散沙的身体就真的像盘散沙了。
魏方倒是说得好,这样还能多撑几年,要是qiáng撑著,哪天一背过气就真救不回,这样有气没气的拖著,可能活得比反倒长一点。
所以,等他见到魏方出现在他的院子里时,他就挥了挥手,说:“滚,老子还在半死不活地拖著呢,不用你来救。”
魏方带著他徒弟魏碑来的,那老实青年见谭老头一伸出手就赶紧抓住把脉,报告他师父好消息:“师父,气息还算平稳,不会突然嗝屁,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刚才实验室滚出来的老实青年恨不得立马滚回实验室里去,他出来的时候实验品还没完成解剖,他於心难安地想回去继续。
魏方瞪他,指著来时的路让他滚。
青年见状一哆嗦,滚了,滚到门边碍於师威不敢滚得太远,蹲在地上等他师父的进一步吩咐。
魏方说:“我这次来是做为范中校的主治大夫来的。”魏方还跟以前一样叫著范宗明以前的军衔。
“他什麽病?”慢条斯理地,谭少总算问了。
魏方看他一眼,没多说,只是说:“胃溃疡。”
“老毛病嘛。”谭少感叹了一句,抓起旁边的杯子喝他的调理汁。
“我还没去,你要不要顺路跟我去一趟。”魏方也挺慢腾腾地说了这麽一句。
谭少想了一下,说:“去看看,也好。”
“打算说什麽?”路上魏方问。
“我是不是该头疼下,我没什麽好说的。”谭少倚著椅背,翘著腿懒散地说道。
“少原,他一直都想护著你的。”
“我知道,”谭少叹气,拍拍魏方的肩膀,“我跟他其实没什麽问题,你别瞎cao心的,我们只是不太过问对方的事。”
魏方摇头,淡淡地说:“等一会,我做个试验给你看。”
谭少听著笑了,挑了下眉毛,问:“什麽试验,证明他多爱我?还是其它……”
魏方闷不吭声。
“如果是证明他多爱我,多想对我好,那倒不必了,这些我知道。”谭少说得挺平静的,他再拍了下魏方,说:“从我出生时,他就养我长大,他的好我比谁都知道,不用别人来证明,如果是其它,例如你想证明我有多爱他,应该向前看,要放下过去像我们以前年少的时候那样亲密,你不觉得这已经没有了可能xing吗?我们离那个时候已经很多年了。”
“那……”魏方说了半字。
“唉,”谭少笑著叹息,“我说你在山头里呆久了怎麽就老天真了呢?非得分个黑白分明麽?我与他不再亲昵,是因为我已经离那段过去太远了……但这并不代表现在的我不爱他,也并不是不知道他爱我。”
魏方说:“这样你就真满足了?”
“我满足了。”
“他不满足呢?”
谭少的嘴角挑起了半个弧度,显得随意又有点无谓,“那就是他的问题了……他最懂得,人是不能老停留在一个念头里的,他会处理好的,当初,他并不是不爱我;而今,我并不是不爱他,世事的不对衬,我们都已经知道怎麽才能处理好。”
“你把他甩下了。”半天,魏方有些无可奈何地说著。
而谭少在一旁只是轻笑著,懒洋洋地半躺著坐著,没有去问,也没有去想魏方的话是什麽意思。
他再不是当初的谭少原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就算气宇间尽是慵懒与病态也带著几丝凶腥冷酷的男人,当初的骄扬跋扈,没心没肺,已无踪无迹。
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岁月已经替他自作主张地替他长他的模样了,而这一切如时间不能倒流一样,都是无力回天的。魏方进去病房,调理著范宗明的输液管,看了病历之後,范宗明才睁开了眼。
“来了。”范宗明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调高了病chuáng,说,“你开的止咳方子挺好,用了一晚就好受多了,你帮我过来看一下,没什麽大毛病我还是回去休息的好。”
魏方抬头,“嗯”了一声,说:“您咳的是血,不是唾沫,一下子就咳了半碗出来,不是几天就能调理好的。”
范宗明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帮我止咳就好。”本来他是想好好调养下身体,哪想病根反噬,咳嗽止也不止住,只好住进了医院。
“较大血管受损,出血不是止咳就能止住的,那只是一时之效。”魏方说完放下刚拿到手看完的病历,说:“少原来了。”
范宗明原本往下沈的眉毛立刻停止,看了魏方一眼,又看了看门外,问:“一起来的?”
魏方点头。
范宗明沈默几秒,再问:“在gān什麽?”
“坐著。”
范宗明看魏方。
魏方是范宗明以前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自然知道他此刻表qíng的意思,“他没著急,也没觉得难受,挺悠闲的。”
魏方低下头想了想,又继续说:“本来我想做个试验,我想当著他的面压著你的腹部,三秒之内就可以让你喷出一盆血出来,看他著不著急……可是後来又想了想,就像你们这些年来一直的模型,他的事,你的事,你们各自会处理好的,以前哪次鬼门关他不是自己闯过来的,而且,您也并不打算在他面前示弱,他以前再爱你,再受不了你受一点点伤,但那些东西也随著时间过去了,不能再一样了。”
范宗明听著,冷硬的脸孔一点变化也没有,听魏方说完,他说:“检查完了,叫他进来吧,也有好几天没见了。”
谭少进来时,挺自然地走到chuáng边坐下,说,“怎麽样?还得呆几天?”
魏方在一边对比X光片,头也没转地说:“这已经是巨大匮伤了,一般正常qíng况下,上腹部就算躺著也会疼痛不堪,更别说正常的行走。”
说完,他放下光片,没对著范宗明对著谭少说:“就跟你以前换血时差不多。”
谭少听了,对著他哥笑了一笑,把被子掀开,捋高了衣服看了一下,发现腹部那青肿一片,随之青肿往上蔓延,包围了整个心脏位置,直到肩头才淡了一点痕迹。
“哥,”谭少看了一眼就把衣服放下,把被子盖好,对范宗明说:“你就多住几天吧,又不是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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