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翩然很喜欢听杨汐说话,尤其他和陈晨在后排一唱一和,耍贫斗嘴时,常常让她忍俊不禁。
叶翩然数学不好,固然因为她偏科,逻辑思维不发达,也和教数学的李老师有一定的关系。这位李老师有口吃的毛病,一紧张说话就结巴。而且,他的普通话不标准,方言口音很重。常常一节课下来,叶翩然都不知所云,听他的课十分吃力。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李老师又在上面说“鸟”语,叶翩然听得昏昏yù睡。她勉qiáng打起jīng神,盯着黑板,不让上下眼皮粘在一起。
她后面,杨汐转身问陈晨:“你觉得,李老师这个样子像什么?”
陈晨正躲在底下看古龙小说,听杨汐这一说,抬头望了讲台一眼。李老师体形矮胖,大腹扁扁,当时正一手cha腰,一手指着黑板。
“像不像个茶壶?”杨汐小声提醒他。
陈晨也不看小说了,一双眼睛盯着李老师,越看越笑。
“他不但是个茶壶,而且是煮饺子的茶壶。”杨汐继续说。
“什么意思?”陈晨有些不解。
坐在前排的叶翩然却听明白了,忍不住微笑。
不是有句歇后语吗?叫作“茶壶煮饺子——肚里有,倒不出。”其实,杨汐是在讽刺李老师讲课质量实在太差。
他智商很高,骂起人来都不带脏字,却一针见血。叶翩然有一种感觉,虽然杨汐成天和陈晨、缪可言之流厮混,但其实他心气很高。换言之,他未必把陈晨这种人放在眼里。他是那种太聪明太优雅的异类。
无论他笑起来多么灿烂,她都不会把他当作阳光少年。就像他再怎么微笑,眼神永远是冷漠而高傲的。
虽然没和杨汐说过只言片语,但她仍然把这个男生看透了。陈晨做的任何坏事,杨汐都有份,而且是主谋,但他仗着老师的宠爱,从来都不会受到责罚。陈晨却老是充当他的替罪羊。叶翩然觉得杨汐这人挺yīn险,挺狡诈,相比较而言,陈晨虽然嚣张,反倒更可爱一点。
如果要在两人中间作选择,她会选陈晨作朋友,对杨汐,则有多远躲多远。
一学期下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叶翩然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冷漠高傲的男生,有一天会把自己当作捉弄的对象。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讷讷地问顾茵。
“谁知道?”对方有些愤然地说,“他这人就这样,总是欺负弱小。”
顾茵对杨汐和陈晨láng狈为jian,在班里为所yù为切齿痛恨。
但无论她怎么怂恿鼓动,叶翩然都没有勇气当面质问杨汐。顾茵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叶翩然继续做值日,扫地、抹窗户、擦桌子。
当擦到杨汐的那张桌子时,难免郁闷。她使劲地擦啊擦,恨不得把桌子擦出个dòng来。一边的顾茵看了,忍不住说:“喂,你到底是讨厌杨汐,还是喜欢他呀,擦那么gān净!”
叶翩然脸上一热,慌忙把抹布一甩,不小心碰掉他堆在桌上的一摞书。弯腰去捡的瞬间,一叠空白信纸从杨汐的书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那种像水彩晕开了的粉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愣了很久,才把散了一地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这时门开了,是杨汐和陈晨。他们刚打完球,满头大汗,回教室拿书包。
“喂,你gān吗?”陈晨站在她身后,恶声恶气地问。
叶翩然蹲着的身子微微一颤,站起来,低声说:“对不起,今天我做值日。”
陈晨却不打算就此罢休,语气咄咄bī人:“做值日,就可以乱翻别人的东西吗?不会是想做小偷吧?”
叶翩然又羞又恼,气极之下,倒说不出话来。
顾茵实在看不过去,走上来说:“她又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欺负老实人。”
“关你什么事?”陈晨轻蔑地冷笑一声,“男人婆!”
顾茵只觉得血一个劲往脑门涌,她猛地抓起桌上的铅笔盒,往陈晨头上用力砸过去。
叶翩然吓得面无血色,她不想顾茵因为自己和男生发生冲突,更不希望酿出流血事件。她惊叫一声:“顾茵,不要!”
她的话音未落,杨汐已经抢上前,借着自己身高体壮的优势,把铅笔盒从顾茵手里夺了过来。
顾茵胀红了脸,挑衅地冲杨汐嚷:“怎么,班长也要打架吗?”
“我从来不打女生。”杨汐淡淡地说,将铅笔盒,连同着桌上的书,一起收进自己书包里。当捡到那叠信纸时,他不禁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叶翩然的脸上。
叶翩然仰着脸,瞪着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的男生,一字一句地说:“杨汐,那封信是你写的吧?”
“什么信?”陈晨在一旁奇怪地问,“杨汐居然会给你写信?”
“他做了什么,他自己清楚。”
杨汐默不作声,叶翩然更加可以肯定,那封所谓的qíng书,其实出自他的笔下。在高一八班,谁不知道,杨汐最会模仿别人的笔迹。陈晨有一次英语考试不及格,就是杨汐模仿家长在卷子上签字蒙混过关。
早就应该想到的,当时她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看到“沈炜”两个字,就以为是他向自己表白爱意。
陈晨看看叶翩然,她一脸正义凛然,眼神倔qiáng,不卑不亢。他回头再看看杨汐,高深莫测,漆黑的瞳仁里,闪着清冽的光。
“哥们,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看上了这个小土妞?”
“不错,信是我写的,那又怎么样?”杨汐居高临下,低头望着叶翩然,眼睛眨了一下,突然露出狡黠而充满讥讽的微笑,“叶翩然,我劝你还是少自作多qíng,沈炜是不会喜欢你的……”
叶翩然脾气再好,xing格再懦弱,也忍到了一个限度。她愤怒地瞪着那张俊秀而似笑非笑的脸,真希望自己能有顾茵那样的果敢和勇气,把铅笔盒狠狠砸在他的脑门上。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她攥紧握在身侧的拳头,qiáng迫自己深呼吸,然后慢慢扬起一个笑容,说,“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和沈炜在一起!”
杨汐诧异地看着她,在从窗外投进的金色的霞光中,第一次发现她的美丽。
那样平凡而倔qiáng的美丽。
杨汐以为叶翩然只是说说而已,他断定这个羞怯胆小的女生,没有这样的勇气。但他错了,从第二天开始,叶翩然又和沈炜说说笑笑,放学后等着他一起回家。
沈炜的脸上重新出现笑容,和叶翩然一起结伴骑车,成了他一天当中最大的乐趣。
因为上次的事件,叶翩然和顾茵的关系好了起来。课间的时候会说说话,邀着去上厕所。
在同学们眼中,顾茵不像个女生,她从来不穿裙子,头发总是剪得很短,说话大嗓门,脾气火爆。顾茵说她上面有两个哥哥,从小跟一群男孩子长大,惯得一身怪毛病。她几乎只和男生来往,从不和女生亲近。
“叶翩然,你是个例外。”顾茵拍拍她的肩,“我有预感,我们会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叶翩然认同地笑了笑。两个在班上同样被排挤的女生,互相靠拢,是必然之势。
因为叶翩然的关系,顾茵和沈炜也逐渐熟悉起来,但始终说不来太多话。顾茵觉得沈炜太斯文,有点娘娘腔,沈炜则嫌她粗鲁。
“很奇怪,你这么温柔恬静的女孩子,怎么会和顾茵那样xing格的人合得来?”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沈炜忍不住问叶翩然。
“我觉得顾茵这人挺好的,说话算话,讲义气。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很单纯,没有谣言和猜忌。”
沈炜知道她指的谣言是什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很怕我们的事,被别人议论?”
“我们的事?”叶翩然翕动嘴唇,转脸望着他,“我们的什么事?”
说这话时,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车把,一双眼睛像夜空里的星星,又明亮又温柔。
沈炜的脸一下热了,喃喃支吾着:“就是……那件事……”
“沈炜,你是不是喜欢我?”叶翩然问,白皙的脸上一片平静。平静的后面,却是不顾一切的孤勇。
她很怕自己一厢qíng愿,真像杨汐说的,沈炜不会喜欢她……
沈炜一愣,脸微微发红,惊慌之下,差点把车栽到路边的树gān上。他猛地刹车,用单脚支住自行车,回头望叶翩然。huáng昏的阳光,置在她身上,散发着平和而又诱人的美丽。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他低声问。
叶翩然轻轻点了一下头。确定心志的她不想再隐瞒,同时,也要挫一挫杨汐的傲气。
“叶翩然,我喜欢你。”沈炜鼓起勇气。表白的话,还是男生来说比较好。
叶翩然笑了。整个世界的光,一下子全亮了起来。
对面那个gān净温润的男生,他微笑时弯起的眉眼,清秀的面容,全都融化在淡huáng色的光线中。
冬日的huáng昏,原来也可以这样温暖。
和沈炜jiāo往后,叶翩然发现,自己以前把早恋想得太严重了。其实,除了说过喜欢之类的话,除了偶尔背着人的时候拉拉手,两人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同。
那个年纪,他们对爱qíng其实都似懂非懂。而且,处于xing观念非常保守的90年代,所以,不会像21世纪的中学生,在公开场合接吻拥抱,“老公老婆”地叫个不停。两人的所谓恋爱,纯粹是柏拉图式的,jīng神上的快乐和愉悦,占着很大的比重。
饶是如此,两人“好了”的事,还是在年级里传开了。让大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像沈炜这样一个除了学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男生,居然也会恋爱!
高一下学期开学后,无论叶翩然走到哪里,身后总有人在指指点点。甚至有好事者特地跑到他们班,凑到窗口东张西望,想认识一下“叶翩然”是何方神圣。待见到她本人后,他们通常会用一种失望的语气说:“原来就是她啊?”
这段桃色新闻的男女主角,不是聪明帅气的杨汐,不是美丽耀眼的童馨月,而是两个拘谨内向的人。尤其女主角,太过平凡,不出众不起眼,却抢去了“班花”的风头。每当外班的人站在教室走廊上,通过窗户偷瞄她,叶翩然都会拿起课本,挡在前面,不胜烦恼。
这种举动,总是遭到缪可言的讥笑。课间十分钟,她鄙薄地撇嘴,对杨汐和陈晨说:“装什么装,哼,假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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